陶短房

2012年,兒科護士Brenda Tobey前往太子港參與海地大地震災后重建和人道主義救援任務,她在一家孤兒院里見到了當時只有6周大的嬰兒Luke,Luke的家人在地震中不幸身亡。Brenda看到Luke的第一眼,就被這個大眼睛的小寶貝吸引住了。終于,6年之后,她和丈夫再次前往海地,將“兒子”接到了美國。
美國人素有“滿世界領養孩子”的傳統,中國棄嬰的“領養大潮”是從上世紀末才開始的,而在此前最熱門的被領養兒童來源地是韓國。美國有紀錄的最早跨國領養兒童事件發生在1851年,領養家庭住在馬薩諸塞州,被領養的則是一名來自北愛爾蘭的孤兒。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后,美國家庭領養了許多來自歐洲德國等地因戰爭和饑荒而失去家庭的孤兒和棄嬰。二戰期間,英國為避免兒童遭受納粹“大轟炸”的荼毒,曾有組織地將成千上萬兒童疏散到美國和加拿大,其中一些兒童的父母和直系親屬隨后在大轟炸中喪生,這些兒童中相當一部分最終留在了美國養父母家中。二戰后許多參戰國家變成一片廢墟,而美國卻“風景這邊獨好”,大量美國家庭領養了德國、日本和西歐遭受戰爭破壞最嚴重國家的孤兒和棄嬰。此后朝鮮戰爭、越戰結束、印巴沖突、印度支那危機、蘇聯解體、非洲饑荒、海地地震……戰后幾乎每次天災人禍,都會有一大批“事發地”的孤兒、棄嬰漂洋過海,成為美國領養家庭的新成員。
盡管如此,和許多國際間人士的印象不同,美國領養家庭收養兒童的“大頭”仍然是本土孩子:2008年美國全年收養海外兒童19569人,占總收養未成年人數量14%;2015年全年美國海外收養兒童總數則只有5647人,也就是說,不論數量、比例,都呈曲線下降態勢。
首先,美國領養兒童的條件比較寬松,不但已婚無子女家庭可以領養,多子女家庭和單身人士在具備一定條件后同樣可以領養,這就令美國領養家庭的總基數遠大于“尺寸”相近的其他國家,基數大了,海外領養孩子的總數自然也就大了。
其次,傳統上美國是個移民國家和多民族國家,許多美國家庭希望領養和自己同族源的孩子,當本土難以滿足要求時就會把目光轉移到海外;近幾十年來美國社會“熔爐”意識增強,領養家庭普遍對膚色、族裔等不再“敏感”,也愿意把領養的目光投注到海外;第三,和絕大多數國家一樣,被領養兒童的主要來源是孤兒、流浪兒和貧困兒,在美國這樣的兒童數量并不多,許多本土待領養兒童都有直系親屬或監護人,只是因為種種特殊原因將孩子送交領養,這就令領養過程充滿變數,有時領養家庭折騰很久,對方卻半途變卦,有時領養已經完結,但孩子的生父母卻“陰魂不散”糾纏不休,這都令養父母家庭不勝其擾,而海外領養、尤其通過孤兒院等慈善機構領養,就基本上可以杜絕這些隱患;第四,領養家庭通常希望被領養的孩子歲數小一點,身心健康一些,這樣的孩子容易和領養家庭產生親近感,也不會有太多不易治療的疾病或不易糾正的惡習,而據一份資料顯示,美國本土領養系統中待領養的孩子普遍年齡較大,1歲以下嬰幼兒占比僅6%,5歲以下的也只有30%,與之相比,供美國領養家庭選擇領養的“國際領養源”,1歲以下嬰幼兒占比高達50%,5歲以下兒童占比更高達90%,兩相對比,如何選擇自然一目了然。
美國國內收養受到許多地方法規限制,有的州不允許單身者收養孩子,有些州不允許超過40歲的養父母收養,一些州不允許同性家庭收養子女……而這些限制卻對跨國收養完全無效,這也讓很多無法合法收養本土孩子的美國家庭轉向收養“國際孤兒”——許多見諸報端的美國養父母都是年邁的老者,這并非偶然,他們中很多人實際上是因為不再有資格收養本土孩子,才轉而收養外國養子女的。
除此以外,收養成本、耗時也是考慮的重要因素。
盡管許多名人、明星頻繁帶著收養的外國孩子亮相、走秀,但毋庸諱言,絕大多數美國領養家庭都是收入平平的普通人家,他們必須考慮領養成本。在美國領養一名本土孩子,往往需要給原監護家庭或機構支付一筆不菲的補償費,且“走流程”動輒三年兩載,而與之相比,領養一名“國際養子女”不但費用低廉得多,而且無需等待很久。在社交平臺Quora 和Reddit上都有規模不小的“國際領養群組”,不少已領養了國際孤兒的美國家庭坦言,他們最初是打算領養美國孩子的,但“實在勞民傷財”,有的還白忙了好幾趟,最終被迫把目光轉向國外,而后者則簡便得多,“花3個月,跑兩趟,基本上就全部搞定”。
美國兒童收養的立法權歸于各州,最早的收養法規是1851年馬薩諸塞州通過的,這也是世界上首部和收養有關的專門性成文法(第一部全國性收養成文法是1926年英國生效的),在這部法規中確立了“收養應以被收養者利益為第一優先”的基本原則,至今仍為美國各州收養法規所普遍遵循。1917年明尼蘇達州收養法首先規定了“隱私及保密原則”,確保被收養兒童的生父母和養父母均無法完全查閱所有和收養有關的文件紀錄。
1980年,美國通過了聯邦法規《收養救助與兒童福利法》(Adoption Assistance and Child Welfare Act),規定任何兒童都應首先尋求和血緣家庭、直系親屬及監護人的關系,只有在這一切努力均歸于無效情況下方能進入待領養體系;規定領養者必須和待領養兒童見面,并簽署領養承諾書,一旦確認領養關系不得單方面反悔。這些規定的目的,首先是力圖以此杜絕“變相兒童買賣”,其次是希望借此避免領養家庭僅憑一時熱情領養,見到孩子本人后卻反悔、嫌棄,造成對被領養兒童不利的后果。
1997年,聯邦層面通過《收養與家庭安全法案》(Adoption and Safe Families Act),取消了此前一直被視作合法的“長期寄養”制度,規定長期寄養不得超過3個月,并確定了“長期寄養只是被寄養兒童重返永久性家庭的過渡”這一原則,這意味著大量原先處于“長期寄養”的待領養兒童在很短時間內就需面對“要么回歸血緣家庭,要么被領養”的“二選一”選擇,與之配套,聯邦和各州相繼設立了領養家庭的激勵補助和減/退稅機制,使得領養兒童可以順利進入社會保障體系。當然,美國是工業化國家中唯一非全民福利體系國家,這也讓其理順領養關系成本較其他工業化國家(比如同樣盛行海外領養的加拿大)要低得多。
為了解決國際收養面臨的壁壘,美國在1994年和2000年先后出臺了《多種族安置法案》(Multiethnic Placement Act)和《兒童國籍法案》(Childhood Citizenship Act),為海外收養兒童獲得美國身份提供法律支持。

美國協助進行國際領養的機構很多,既有官方、準官方機構,也有不少私人非盈利機構,據統計包括本土和海外領養,每年約50%的被領養兒童是通過私人機構領養的。
如前所述,美國主要由各州制訂的領養法規基本上無法約束美國家庭的國際收養,聯邦移民局的“國際領養規則”則相對簡單:領養人都要年滿25歲;在辦理領養手續前必須親自見過被領養者;領養家庭年收入需高于當年貧困線至少25%;需具備符合需要的住房(主要是必須確保被領養兒童有單獨臥室);養父母需具備照料被收養兒童的基本能力和條件;養父母應通過具有資質、獲得相關授權的獨立機構“領養家庭調查”,應沒有諸如濫用管制藥物、家暴或性虐前科、兒童接觸禁止令等“不適宜收養情形”,等等。

4歲的中國女孩索非亞出生在中國江西,在她1歲的時候被美國人瑪杰瑞收養。每個周末,索非亞都和媽媽到中文學校學習中國文化。
領養人是否有親生子女、是否結婚,甚至是否是同性家庭,都不妨礙其獲得領養國際兒童的資格(如前所述,如果領養對象是本土兒童,則并非在所有的州都能如此寬松)——前提是符合前述領養條件,如一對美國夫婦有3個親生子女,但有5間臥室,且增加一名養子女后人均收入仍能超過貧困線25%以上,則他們完全有資格再領養一名外國養子女;相反,一對已婚、無子女的美國夫婦倘只有一套單居室公寓,則不能領養外國養子女,因為他們無法確保后者能夠擁有一間單獨的臥室。
美國協助進行國際領養的機構很多,既有官方、準官方機構,也有不少私人非盈利機構,據統計包括本土和海外領養,每年約50%的被領養兒童是通過私人機構領養的。而在國際領養領域,絕大多數領養的“美方中介”都是私人機構。
因為是私人機構,所以領養程序、管理方式差異很大,許多私人機構允許領養委托方(包括外國福利機構、孤兒院或被領養兒童生父母、直系親屬)挑選領養家庭,但也有“不讓挑”的;不少私人機構要求申請領養家庭簽署“二次領養授權書”,規定在領養手續完成后3個月內接受機構回訪,如果機構發現領養家庭未能滿足領養條件,有權在3個月內中止領養關系,將被領養兒童轉交第三方“長期寄養”,并等待新的合格領養家庭。
聯邦層面負責監管國際兒童領養的機構,是國務院領事事務局(The Bureau of Consular Affairs)下屬美國兒童事務辦公室(The Office of Children's Issues)。
跨國領養申請者需向美國移民局提交專門表格、前述“領養家庭調查”表格,以及領養關系符合兩國相關法律的公證文件,以及領養家庭中所有年滿18歲成員同意領養的承諾書(要附有親筆簽名和指紋),此外還需繳納一筆費用(包括申請文件費和指紋收集費,每年標準不同)。
由于跨國領養手續簡便并有一定約束和保障,且美國領養家庭普遍對被領養兒童“不挑剔”(如前所述,只要具備一定條件,即便有多名親生子女的家庭也能跨國領養),這就讓許多在其他國家很難進入領養家庭視野的、患有先天殘疾或其他嚴重疾病的兒童,得以被美國家庭領養,并在較好條件下長大成人。
一些國家存在對女嬰的性別歧視,福利系統中女嬰比例畸高,而美國領養家庭對被領養兒童的性別并不敏感挑剔,因此接納了大量女性“國際孤兒”。
美國是個“熔爐國家”,有較強的社會、民族融合能力,在嬰幼兒階段進入美國家庭生活的養子女,在美國氛圍里長大,其融入當地社會、文化的能力普遍較強,產生“排異”的風險則相對要小得多。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美國養父母開始重視異國養子女的“文化之根”,有的養父母為幫助養子女保持本族裔文化紐帶,專門讓養子女學習母語、母國文化,甚至自己也參與學習,有的養父母對養子女長大后回出生地“尋根”持支持、贊助態度。
但負面的信息也并非沒有。
2013年,路透社記者梅根·特伍?;ㄙM18個月時間對美國跨國領養“黑市”進行調查,提到了跨國領養中普遍存在的一些“黑暗面”,包括領養關系的私相授受。調查結果顯示,許多領養家庭并未做好充分準備,卻在一些不負責任的私人機構幫助下輕易獲得領養資格,待養子女進入家庭后又不知所措,于是再通過新的私人機構暗中轉讓養子女,導致本無資格獲得領養權的家庭也獲得了領養權,引發一系列問題。在該調查所舉的案例中,一名年滿16歲的利比里亞女孩抵達美國領養家庭后被私相授受給另一個家庭,而后者實際上因有嚴重心理問題和暴力傾向,連自己親生子女的監護權都被兒童福利機構剝奪,原本完全不應具備收養“國際孤兒”的資格。
比這更極端的案例也有。
2018年10月15日,美國田納西州威廉姆郡發生一起家庭兇殺案,4名分別為14、14、15和17歲的華裔養子女被其養母、55歲家庭婦女辛迪亞·科利爾槍殺,后者隨即開槍自殺。這位被警方證實患有輕微精神病的養母和丈夫蘭道爾·科利爾于1982年結婚,兩人生育3名子女,并于2003-2008年間分兩次領養了4名來自中國大陸的華裔子女,長期以來被宣傳為“完美無瑕的愛心領養家庭”。但2018年3月科利爾夫婦鬧離婚(兩個月后又撤回申請),4名養子女都選擇跟養母生活,半年后就發生了這起駭人聽聞的不幸事件,更令人不安的是,這起血案的動機至今仍晦澀不明。

來自美國康涅狄格州的Hope夫婦雖然已經有了自己的3個孩子,但喜歡孩子的他們仍陸陸續續收養了6個孩子,給了孩子們一個溫馨的家。H o p e 收養的第一個孩子叫Antonio,因早產而導致氣道狹窄和脊柱側彎。2006年他們又收養了13歲的Aubree,雖然患有大腦麻痹癥,但現在已經成為一名體操運動員。第三個孩子Alana患有腹裂,后來進行了手術還是沒能挺過來,在2009年12月去世。盡管對Alana的離開傷心欲絕,但夫婦倆仍繼續收養。他們在2012年收養了8歲的Aedan,Aedan患有短腸癥和視神經發育不良癥。2016年,他們收養了4歲的患有骶骨發育不全癥的Alec,去年,又收養了2歲的患有莫比烏斯綜合征的Ava,她不能眨眼和微笑。Hope表示,他們是個非常團結的大家庭,一直對孩子們很坦誠地說明他們來自哪里,為什么會在這里。而且Hope親生的3個孩子也很理解他們的決定,甚至幫他們一起照顧別的孩子。Hope表示,收養是一個家庭的事情,這是一項艱巨的任務,必須為此做好準備并得到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