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紫砂壺“竹段”的造型藝術和人文內涵

顧永斌

江蘇宜興 宜興 214221

在紫砂藝術千百年來的歷程之中，一代又一代的紫砂藝人創造了形態各異、特色鮮明的紫砂造型，影響著后來之人的創作題材和風格類型。若要在自然界中找出和紫砂關系最為密切的植物種類的話，那就非竹子莫屬了。竹子與紫砂的淵源，既來自于江南地域的特點，也有中國傳統文化的深刻影響，以竹子為題材和元素設計制作的紫砂壺已經成為了紫砂花器塑形之中非常重要的一大類別。江南水鄉宜興素來有著“竹的海洋”之美稱，南部山區丘陵地帶的竹海縱橫千里，橫跨三省，郁郁蔥蔥，蔚為壯觀。在普通農家院里、山前屋后都可以看到標著記號的成片竹林，那是人們休閑嬉戲的場所和寶貴的經濟林木。“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宋代蘇軾的千古名句使得竹子在文風盛行的宜興大地更為廣受歡迎，所以竹型紫砂壺以美觀的外形和其中折射出的人文內涵，成為紫砂藝術的經典器型門類。

翻閱紫砂歷史，在宜興紫砂博物館中珍藏的一件清代著名紫砂藝人楊鳳年的“竹段壺”可謂名滿天下，楊鳳年為清代紫砂名家楊彭年之妹，她的作品構思巧妙、制作精美，可與其兄媲美，是歷來公認的最有名望的紫砂壺女藝人。這是一件以竹入壺的仿生器，壺身就是宜興常見的毛竹造型，其他的組成部分也都用竹的元素來捏塑，栩栩如生，宛如天成一般，前來觀賞之人絡繹不絕，都不禁為之嘖嘖稱贊。還有的是以竹飾壺的紫砂器類型，包括用竹的元素來裝飾傳統器型或者用竹的文字陶刻、泥繪等形式來表現出其中的內涵，如我們最為熟悉的楊彭年制、崔子冶銘的“子冶石瓢”款式，瞿子冶為了彰顯此壺骨架挺拔俊逸、寓含高潔剛正的文化內涵，特意設計從壺蓋到壺身通體刻繪竹子，布局看似繁雜實則不亂，用刀恣意舒展卻收放自如，并有銘曰：“冬心先生余藏其畫竹研，研背有竹一枝，即取其意。板橋有此一縱一橫，頗有逸情。子冶藏板橋畫蓋仿梅花盫者。仿梅道人子冶。”把蘊含在紫砂壺之中的文心竹韻表達得淋漓盡致。

這件紫砂壺“竹段”（見圖1）就是在“楊氏竹段”經典之作的基礎上加入了個人的思考和感受，力求用更為簡潔明快的紫砂造型語言來表現竹子的人文內涵。此壺壺身在楊氏“竹段紫砂壺”的三節竹段基礎上，精簡為兩節，基本平均的長度分布更符合大眾的審美眼光，上面勾勒出幾圈竹節的紋路，層次分明、工藝精細，凸顯出了竹子的飄逸靈動和虛心有節；壺蓋微微凸起，直壓壺口，嚴絲合縫，具有良好的氣密性；壺嘴設計為二彎流，由幾節竹子構成，隨壺流向上，竹節自然彎卷，靈巧秀麗，出水爽利；壺把為竹節彎曲形成，一端接于壺肩，細膩的手法把竹子中空的特點也捏塑出來，一端收于壺身，端握舒適，幾段竹節自然美觀，更顯質感；壺鈕也由竹節勾勒成橋鈕樣式，捏塑幾片竹葉于壺蓋之上，細節之處頗見匠心獨運，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壺身中部的竹枝從壺嘴處蜿蜒胥出，幾片竹葉點綴上面。整器以竹子題材完美地塑造了一件紫砂作品，把竹子挺拔俊朗、虛節凌云的美好姿態呈現出來，觀之給人以山野之趣，仿佛置身于竹林之中，觀竹葉隨風搖曳，聽穿林沙沙風聲，豈不美哉。

“不用裁為鳴鳳管，不須截作釣魚竿。千花百草凋零后，留向紛紛雪里看。”這是唐代著名詩人白居易《題李次云窗竹》詩中描寫的關于竹子的詩句。眾所周知，白居易詩歌向來以語言樸實、平易近人聞名于世，這首詩也不例外，前兩句用平鋪直敘的詩句來說明竹子具有眾多的實用功能，可以做魚竿，也可以做樂器，是普通農人和文人雅士都喜歡的植物。后面兩句用對比的手法描寫了冬日嚴寒，千花百草均已凋零，唯有窗前的竹子仍然青翠碧綠；在大雪紛飛的時候去看，白中見綠，別具一番凌雪傲寒的情調。從這首淺顯易懂的詩中，我們就可以看出詩人對于竹子的喜愛及對于竹子品格的贊譽。這件“竹段壺”作品就是要把竹子樸實無華、奮進向上、低調內斂、敢于奉獻的美好品德表達出來，在制作此壺的過程中也是充滿了崇敬之情，希望我們都能學習竹子的精神，在以后的人生之路上一節更比一節高。

在宜興這樣一個遍地是竹的地方，關于紫砂竹器的塑造可以說是紫砂藝人捻熟于胸的自然選擇，也是宜興自然環境、風土人情、文化氛圍綜合起來的結果。宜興人種竹、賞竹、愛竹，從而用宜興特有的紫砂泥料來捏塑竹，希望茶座案幾上永遠都有竹的陪伴。于是，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可以代表我們中國人精神特質的竹子，和紫砂文化默契地結合起來，相得益彰，不僅僅裝飾了紫砂壺的外觀，也把竹子的文化內涵帶到了千家萬戶，走進了人們的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