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桂霞
(中華全國婦女聯合會 婦女研究所, 北京 100730)
作為生產經營單位,家庭在社會發展中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在家庭手工業時期,家庭甚至成為社會發展的主體力量;作為社會發展的最小細胞,家庭還承擔著繁衍人類、維系社會長期發展的重任。正如習近平所言,無論時代如何變化,無論經濟社會如何發展,對一個社會來說,家庭的生活依托都不可替代,家庭的社會功能都不可替代,家庭的文明作用都不可替代。隨著中國社會經濟的發展以及工業化城市化的進展,人口老齡化、家庭核心化、離婚率上升等現象帶來了家庭照顧缺乏、撫育成本增加等社會問題,影響了家庭甚至社會的穩定,在倡導發揮家庭作用的同時,政府也要給予更多的支持,使家庭成為國家發展、民族進步、社會和諧的重要基點,成為人們夢想啟航的地方。
家庭,曾經是社會和國家賴以凝結的核心。一定時期內家庭的基本功能是物質生產,但一直以來家庭固有的獨特功能是人口再生產,包括生殖撫育、家庭照顧以及家教、家風的傳承與發展。“如果家庭能夠影響其所在的環境,那么它將會轉向提高生產力的那些方面,通過在校學習、鍛煉、遷移、選舉等,他們就可以‘生產’良好的教育程度、健康的體魄、怡人的氣候或政治上的穩定。”[1]
社會發展的動力源自于人自身,馬克思主義提出,人的全面而自由的發展,是社會發展的最終目標。人才是經濟和社會發展的基礎和源泉,是國家的核心競爭力。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貝克爾曾說:“如果說科技是現代經濟騰飛的發動機,人才就是這個發動機得以運轉的‘燃料’。”研究顯示,人才與經濟發展有著高度的相關性,經濟增長對人才總量增長的彈性系數為1.28,即人才總量每增長1%,推動經濟增長1.28%。相比較而言,固定資產投資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明顯低于人才的貢獻率,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每增長1%,只能拉動經濟增長0.44%[2]。
人的生產與人才的培養都依賴于家庭。家庭是人們基于婚姻關系和血緣關系組成的社會細胞,在人類社會早期主要承擔了物質生產的功能。19世紀末,工業化的家庭工作其實可以算得上是一種全體性的職業,老幼婦孺齊上陣,家庭完成了大部分的社會生產任務。機器大工業以來,物質生產基本脫離家庭轉向工廠、農牧場等公共場所。但是,迄今為止,人口生產都是在家庭中完成的,婚姻家庭是人口再生產的基本條件。費孝通先生曾講到,婚姻的意義在于以社會力量來確立撫育子女的雙系結構。尤其在中國,婚姻是合法生育的必要條件。生育包括生殖和撫育兩個階段,生殖是新生命的締造,撫育是生活的供養和社會性的教育[3]。家庭作為生育行為的實施者,提供必需的生活供養,承擔著重要的生殖和撫育責任。生育與女性有著天然的聯系,是女性獲得文化認同和體現自身價值的一種方式。依據目前的技術條件,生殖行為依賴女性來完成,主要是基于女性特殊的生理特點。而撫育責任需要家庭成員尤其是父母雙親共同承擔,生殖與撫養對于人作為生物體的繁衍的影響是巨大的,但培養幼兒成長為社會勞動力資源,家庭的教育和社會性的撫育則更加重要,任務也更加艱巨。
家庭,以人的依賴關系為主。以育幼等為主要任務的家庭照顧主要有三個特色:一是情感勞動的投入。父母之愛是孩子精神食糧中的精品,不可缺少且無可替代;家庭照顧/教育與社會照顧/教育的最大區別是其存在血緣關系和親情關系,這種關系使得照顧者和被照顧者之間有著因天然的信任感和依賴感而產生的安全感。二是個性化、私人化。家庭撫養和早期教育屬于私人化行為,孩子的安全感主要來源于父母的親密接觸,尤其是嬰幼兒時的身體接觸,父母親力親為,通過陪伴、關愛、照顧等時間、精力、情感、智慧等方面的投入,“因材施教”地培養孩子的品性,實現家庭教育功能。家庭教育無法像物質產品那樣工業化生產,沒有標準、不可批量。三是難以市場化,具有高使用價值低交換價值特點。雖然有些照顧工作可以由市場提供,但程序化的照顧只是滿足了基本生存/生理需求,被照顧者需要的親密接觸和情感交流,在標準化的照顧程序中很難獲得,而且這種情感獲得很大程度上來源于特定照顧者。
相比于市場,家庭照顧/撫育也有幾個優勢。一是低成本性。家庭內的照顧提供主要通過贍養和撫養關系實現,由于家庭成員之間的感情關系,照顧提供是自覺自愿的,不需要管理成本,因此,具有低廉的優點。二是及時高效性。家庭不僅能保障成員的衣食住行等基本生理需求,還可以滿足成員之間的交往、情感及教育方面的精神需求,而且因與家人關系的緊密性,照顧者能及時快速地識別成員的具體需求并給予滿足。三是不可替代性。研究表明,社會機構在傳授知識和技能方面有一定的優勢,但是在培養孩子的行為舉止、人生觀、道德觀以及性格習慣方面,無法與家庭相比,即使孩子大部分非睡眠時間是在學校,但家庭對他的影響卻比學校大。另外,孩子的成長不僅寄托著家庭的希望,孩子也會為了獲得家庭的認同而主動愿意成為更優秀的個體:為了家庭榮譽感和歸屬感,為了家長的認同和情感回饋,孩子會以家人為榜樣、以家庭要求為標準,不辜負家長期望,成長為對社會有用的人。
家庭、家教、家風三者環環相扣,相輔相成,缺一不可。家庭具有生殖、撫育的社會功能,是兒童社會化的重要領域。家庭教育是一切教育的起點和基礎,是塑造人、培養人必不可少的一環,只有在良好的家教環境下,孩子才能健康快樂成長,成為對社會、對國家有用的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充分體現了家庭教育對于國家和社稷發展的基礎作用。家庭教育涉及很多方面,但最重要的是品德教育,是如何做人、做事的教育。古今中外,卓有成就的名人在幼年時期受到的良好的家庭教育是他們日后成才的一個重要基礎。“陶母教子”的故事是一個很好的范例[注]陶母是東晉名將陶侃的母親湛氏,是中國古代一位有名的良母,與孟母、歐陽母、岳母一起被尊為中國古代“四大賢母”。,其成功的秘訣就在于陶母具有高尚的教育理念,并將廉潔奉公等高尚品德運用于廉潔教育。習近平對國家的責任感與使命感,離不開其幼年時期母親齊心在生活中點點滴滴、潛移默化的教育,也離不開父親習仲勛的言傳身教。他在《我的文學情緣》里講到,母親給他買小人書并且給他講精忠報國、岳母刺字等故事,使得他從五六歲起就將“精忠報國”四個字銘記于心,并成為他一生的追求與實踐。習仲勛多次對兒女們說:“我沒給你們留下什么財富,但給你們留了個好名聲。”正是繼承了父親巨大的無形財富,習近平才能成長為“精忠報國”、不忘初心、愛民如子、愛國如家的國家領導人。家庭教育雖然與家庭所在階層和社會發展階段密不可分,但在一定程度上又可以單獨發揮作用,甚至有很強的溢出效應,孟母三遷等子女教育個案甚至形成了一種教育理念和教育模式,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家庭。
家風是一個家庭的價值取向、文化傳承和精神風尚,是家庭教育的直接產物。好家風對形成好的社會風氣具有基礎性作用,中華民族家庭美德的弘揚和良好家風的樹立不僅關系到家庭和睦和下一代健康成長,也關系到社會和諧以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踐行。《禮記·大學》中說:“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說,領導干部的家風,不僅關系自己的家庭,而且關系黨風政風。千千萬萬個家庭的家風好, 子女教育得好,社會風氣好才有基礎。
從人的自然屬性來看,因為生育,女性在社會發展中是有獨特作用的,但從人的社會屬性來看,女性又可以與男性一樣平等發揮社會主體性作用。傳統的“男主外、女主內”的勞動性別分工,導致家庭獨特作用的發揮以女性為主體,而公共服務的興起及不斷完善,為婦女走向社會,參與社會生產和公共領域提供了更多的機會。
女性在家庭中發揮著獨特作用,在家教、家風傳承中發揮主導作用,有利于家庭穩定、社會和諧,在一定時期內有利于家庭經濟效益最大化,有助于人口結構的調整,對社會發展起到穩定與促進作用。
盡管人口的生產在家庭以及社會發展中都至關重要且難以被替代,女性作為人口再生產的承載主體,為社會、民族的繁衍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是社會發展的重要推動力量,而且這支力量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是男性難以替代的,然而女性在家庭照顧、家教、家風傳承中的作用并非不可替代。女人的生育主體身份不僅讓她們成為人口生產——懷孕生殖的天然責任人,也讓她們成為人口質量——撫養教育的自然責任人,家庭教育以女性為主,家風的傳承也更多地寄希望于女性。但事實上女性的撫養教育的責任是文化和社會等外力因素賦予的,這一方面是由勞動性別分工、公私領域的分割所致,另一方面由文化對母親身份的強化深化所致。
人口再生產基本是以女性為主,這也給女性的社會參與和社會地位帶來一定的負面影響。首先女性是生養的主體,在育幼中又承擔了主要責任。但是,由于勞動力市場的性別分工以及公私領域的價值分割,在社會以公領域勞動為評價標準的時期,“婦女的家務勞動現在同男子謀取生活資料的勞動比起來已經失去了意義;男子的勞動就是一切,婦女的勞動是無足輕重的附屬品”[4]152。女性不但沒有得到相應的尊重和報酬,反而被認為是低技能、低價值的人群,在家庭中處于從屬地位。其次,由于女性在家庭中承擔了大量繁雜且無酬的家務勞動,基于人類精力的有限性,這導致她們只能放棄或者減少對有償的社會勞動的付出,她們因此也就失去了分享社會福利的機會與權利。最后,女性對家庭經濟的依賴,甚至造成她們獨立人格的缺乏。馬克思也曾給婦女解放指明了道路,那就是大量地、社會化規模地參加生產,而家務勞動只占她們極少的時間。而這要在現代化大工業社會才能實現,到那時,社會不僅允許大量婦女勞動,還要把私人的家務勞動溶化在公共事業中[4]152。
家庭照顧、家庭教育等與社會公共服務不僅目標一致,在理念和實施方式上也是相通的。將婦女對一個家庭的管理和服務作用,間接地服務于其他的家庭,將婦女在家庭中較窄的服務范圍和作用擴大拓展到社會服務中來,更好地發揮其在公共服務中的主體性作用。中國在這方面積累了豐富的實踐經驗,能在做好物質資料生產的同時,依靠群眾尤其是婦女群眾搞好集體福利事業,建立服務站、鄰里互助組等,更好地為生產服務,為群眾服務。其作用主要有三方面:一是采取互助的方式分擔其他家庭的家庭照顧負擔;二是利用互助服務的支持參加社會生產活動;三是直接參加社會生產活動,尤其是積極參加大量的后勤服務活動,為其他家庭提供支持。集體主義時期,職工家屬的家務勞動被視為公共勞動的一部分,家屬自組織成為集體主義時期單位福利事業的一部分,婦女在家庭中的作用得到了充分的體現和尊重。正如前婦聯主席蔡暢在1957年第一次全國職工大會上的報告所講的:“社會制度變了,家務勞動的性質和意義也跟著變了。在舊社會里,家務勞動是沒有人看得起的,更談不到光榮了,在社會主義制度下,家務勞動成了為社會主義建設服務的勞動,是我國社會主義建設所必需的勞動,因此是光榮的勞動。”
家務勞動社會化可以弱化甚至消弭女性家庭獨特作用與社會主體性之間的鴻溝。“隨著生產資料轉歸社會所有,個體家庭就不再是社會的經濟單位了。私人的家庭經濟變為社會的勞動部門。孩子的撫養和教育成為公共的事業。”[4]130這是家務勞動社會化的最后目標,從家務勞動的私領域到社會公共服務的公領域,其實是一個逐漸過渡轉換的過程,與社會制度、生產力發展以及生產方式都相關,也與對私領域勞動社會價值的認同有關。機器大工業的興起,很多靠手工完成的家務勞動完全可以借助現代化的機器來實現,婦女可以獲得進一步的解放和社會認同,實現從持家和養育子女到養家、持家、培育子女的功能轉變,家庭中獨特作用的發揮不再是女性的專利,而是與家庭內男性共同分擔。將家務勞動看作是社會主義勞動的一部分,還應當鼓勵男性積極參與家務勞動。而在市場經濟時期,個體家庭的獨立性增強,這時政府可以通過向家庭成員或者被照顧者的親戚朋友購買服務,來滿足家庭照顧的需求,以新的方式體現家務勞動的社會價值。
中國傳統“男主外、女主內”的文化導致了女性成為家庭獨特作用的主要承擔者,并在一定程度上用女性獨特作用替代家庭獨特作用。在實踐中,女性在家庭中的獨特作用和社會主體性的界限有時是模糊的,比如在中國傳統農業社會,雖然社會規范要求女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在日常生活中,尤其在家庭男勞力不足時,很多女性走出家門從事農田勞動,甚至去市場參與買賣,紡織本身也不再局限于家用,大量的紗布鞋子被拿到集市上賣掉,有些婦女還會承擔鄰居的織布活,并接受工錢,這種工作成為家庭手工業的一種,也進而成為社會勞動的一部分。其實,在很多地方比如陜西,婦女一直以來都是農業勞動者和家庭經濟的貢獻者。
女性在人口再生產中的獨特作用,從社會發展的角度來看,也是女性在社會發展中發揮主體作用的一種方式。由于人類自身生產的特點以及男女兩性生理構造的差異,決定了婦女是人類自身生產的主要責任者。費孝通先生曾提出,生育是一件損己利人的事情,如果要徹底為自己的利益打算,就得設法避免生殖。也就是說,生育的價值更多的是為家庭、為社會,進一步說,人類自身再生產的過程也是家庭為社會提供勞動力的過程,具有極大的社會價值。“生兒育女的婦女對國家作出的貢獻決不小于用自己的生命抗擊侵略成性的敵人來保衛家園的男子。”[5]李達先生認為生育是有社會價值的神圣的職業,“性和生育是社會經濟基礎的一部分”[6],養育孩子是“一件極其重要又極根本的社會事業”[3]73,人們通過生育創造新生命,為物質再生產提供勞動力資源。人類自身生產勞動力的過程具有明顯的社會價值,一方面是生產的勞動力使用價值的實現,另一方面勞動力的培養本身具有社會價值。所以,人類自身再生產的基本單位雖然是家庭,但絕不是家庭的私事,而是具有明顯的社會性和巨大的社會價值。羅素提出:“孩子是屬于國家的利益,而不是父母的,他們的費用理應由國家支付,而不應讓這沉重的擔子落在父母身上。”[7]
其實,生育和養育是人類崇高的、具有極高價值的事業。生育本身的社會價值使女性在生育和養育中的獨特作用具有了主流化的社會功能,在母系社會,女性特有的生育以及哺育后代的功能,因關系到種族的繁衍,使得女性受到高度尊敬。社會對生育對人類的貢獻給予充分的承認,其實就是對女性在人類種族繁衍中的貢獻給予社會性的承認。
盡管發達國家有較好的社會福利制度,但每個國家的家庭在社會發展中的地位與功能都不相同,各國政府對家庭的支持也各不相同。從福利提供和發揮作用的角度來看,家庭在社會中發揮作用主要有四種模式:一是“去家庭化”的國家福利模式;二是家庭為主要福利提供者的去市場化模式;三是家庭為主要福利提供者,而政府為家庭福利提供政策、財政支持的協作模式;四是以個體福利為核心,市場為主、政府為輔的模式。
20世紀以來,隨著婦女大量進入勞動力市場、離婚率上升、家庭人口規模縮小等現象的出現,家庭領域中的爭議和問題不斷涌現,北歐等許多國家開始越來越多地介入私人領域。福利國家興起后,公私二元對立的觀念逐漸受到理論和實踐的摒棄,發展社會福利成為解決社會問題的一種方式,也成為影響國家政局的主要因素。為了彌補家庭傳統的社會保障功能的缺失,實現扶弱助貧、促進社會公平,政府通過再分配成為社會福利的主體,逐漸替代家庭的保障和福利功能,向公民提供公共福利是政府的責任成為普遍共識。
國家和政府是福利的主要提供者,國家負責分配所有的資源,也負責提供所有的服務,福利以個體為單位,為個體提供獨立于家庭之外所需要的各種資源,所以“去家庭化”是其主要特征之一,也是社會主義福利體制的主要特征。社會民主主義福利體制,主要是北歐各國社會民主主義政府執政的成果,普遍主義和平均主義是其核心價值觀。中國計劃經濟時期,尤其是社會主義建設初期的情況與此類似,國家通過單位對家庭和個人進行全面的保障,從養老育幼到生老病死。
其實,早在100年前,瑞典就開始接替教會和私人慈善組織承擔救濟貧困和失業家庭、為家庭提供福祉的責任。以法國為代表的政府,將生育作為政府的主要責任,采用現金補貼、產假和兒童保育等政策措施來保障家庭的生育,減少家庭生育的障礙。
作為福利提供的中心導致部分國家財政負擔較重,政府不得不削減福利提供以減輕財政壓力。中歐和東歐的前共產主義國家表現出“再家庭化”和“母性化”的傾向,公共服務私有化,比如,波蘭因外債不得不進行市場化改革,更多地依賴市場解決家庭問題,促使女性從工作場所重回家庭。育兒假時間雖然長,但無薪,只有微薄的育兒津貼;婦女重新被看作主要的照料者,公立兒童托育體系消失,兒童托育市場化等現象重現。福利國家在應對危機過程中,逐漸轉變政府角色,從福利直接提供者轉變為支持者,比如鼓勵市場組織、公民社會組織等與政府形成多種形式的伙伴關系,或者由政府通過購買公共服務的方式,向家庭照顧者提供保障或者補貼。
以德國為代表的政府肩負支持家庭的責任,意圖保留傳統家庭,期待傳統的性別分工模式,鼓勵男性養家糊口,對外出工作的母親提供一些福利,但沒有完全消除女性就業的障礙,沒有給婦女提供兼顧工作-家庭的機會,政府傾向于延長兒童保育期,以使母親能夠在工作獲得保障的同時有更多時間在家庭照料幼兒。意大利、西班牙、希臘、葡萄牙等南歐國家,主要依靠包括家庭在內的家族來提供家庭照顧等福利,為脆弱和貧困的家族成員提供幫助和支持是家族的責任和義務。社會福利只面向公共部門和男性,而不是向全員提供。
在工業化和市場經濟時期,西方發達國家普遍經歷了急劇的人口和家庭變遷,人口出生率遭到破壞,人口老齡化嚴重,家庭逐漸失去傳統的社會功能,越來越多的國家意識到政府在家庭方面的責任。福利危機又使得福利國家在應對危機過程中,逐漸轉變政府角色,開始把支持家庭和促進家庭發展當作政府和全社會的目標,協調國家、社會、市場、家庭與個人多方合力,為承擔家庭是任提供支持,比如組織市場組織、公民社會組織等與政府形成多種形式的伙伴關系,作為政府提供福利和保障的工具,或者政府通過購買公共服務的方式向家庭照顧者提供保障或補貼。
國家主要作為輔助者,支持家庭成為具有凝聚力、可以良好運行、發揮家庭保障功能的單位,家庭是福利的主要提供者,政府的支持以家庭為單位。法國在1939年出臺了《家庭法》,明確指出通過支持家庭的經濟生存能力來強化家庭的功能。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幾乎歐洲大部分國家都出臺了家庭津貼政策。
韓國、中國、日本等國家,家庭在福利提供中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北歐國家,如瑞典和丹麥等采取了不同的方式,通過為工作的父母提供支持,創造條件和機會使婦女能夠更容易地兼顧就業和家庭,促進父親在兒童保育方面扮演更為積極的角色,促進男女平等。
家庭問題不是私領域的,而是具有明顯公共意義的問題。比如,對人口再生產社會價值的認同,不僅是對女性的尊重,更是關乎社會發展的大事,是社會文明進步的標準。在家庭照顧、家庭教育成本越來越高,福利國家日漸出現危機的情況下,需要重新審視家庭在社會建設中的定位與作用,重視人口再生產尤其是家庭承擔主要責任的生養撫育工作在社會發展中的作用和價值。
人口再生產、家務勞動、家庭照顧尤其是育幼,不僅是家庭的責任,也是政府的責任,各國政府都采取不同的方式為家庭照顧提供公共政策、資金以及服務的支持和保障。其一方面,增強公共托育早教服務和社會化的兒童托育機構建設,增加兒童照顧和教育的公共服務供給,減少家庭尤其是女性的照顧負擔。另一方面,通過為家庭照顧提供支持的方式讓家庭更好地發揮傳統照顧功能,比如給家庭照顧者提供基本的社會保障,或者可以采取將公共服務與非正式照顧捆綁的形式,通過向家庭成員、親戚、朋友等購買服務替代向機構和市場購買服務,既滿足了被照顧者的照顧需求和情感需求,為家庭照顧者提供較好的保障,又可以提高女性人力資本紅利、增強家庭總體發展能力。
非正式照顧為家庭成員提供了方便易得的高質量的照顧服務,滿足了他們的情感等特殊需求,同時在一定程度上代替了社會服務,是現階段社會發展尤其是社會保障發展、社會服務必不可少的一項工作內容。但家庭的非正式照顧工作主要由女性承擔,這不僅降低了女性的勞動參與率和參與度,也降低了家庭的經濟收入和風險抵抗力。社會一方面需要打破傳統“男外女內”的勞動性別分工模式,為女性提供平等就業機會,實現女性更高質量和更充分就業,提高女性勞動參與率和人力資本收益率。另一方面,政府要為男女兩性在人口再生產中各負其責、各顯神通創造條件。基于生理差異的生殖行為是女性在人口再生產中發揮獨特性的集中表現,但是在撫養教育中,兩性的權利和責任是平等的。要促進家庭家務生活中的男女平等,比如制定針對雙親的育兒假而不是僅面向婦女的產假;也可以探索實行靈活工作方式和靈活工作時間等增加工作彈性的方式,將有酬工作與非正式照顧結合起來;讓男性更加均衡地分擔家庭照顧責任,減輕女性的照顧負擔。
改革開放以來,原來由政府承擔責任的社會服務供給逐漸轉移給家庭,家庭成為照顧服務供給的基本單元和主要責任者,但家庭核心化趨勢使得家庭照顧功能弱化,社會介入彌補家庭照料不足成為必然。同時,工業化、城市化發展使得越來越多的人居住在離工作場所較遠的地方,這一方面增加了往返交通的時間,導致人們用來家庭照顧的時間大幅減少;另一方面居住地與工作場所距離太遠,再加上交通擁堵,導致單位的很多照顧保障功能難以實現。這種情況下,需要社區提供相應的照顧支持服務,替代家庭的部分照顧功能;用人單位也要在保證工作正常開展的情況下,創造條件為有家庭照顧需要的職工提供工作—家庭平衡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