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紅
一片雪花飄落在額頭上,有些冷,忍不住身子抖了一下打了個寒顫。

冬 天的白合場就這樣,冷冷的,偶爾有風從山谷里吹來,夾雜著雪花朵朵。白合場就兩條街,中間有幾步梯子隔著,有“上三下四”之說,總計就七步石梯。街道兩頭連接著的也是青石古道,能去城市和遠方,那是一個遙遠的距離或夢里才能抵達的地方。青石板中間早就被人群或牲口的腳步消磨出了成溝成洼的老印子,是時間的功夫。
看著那些青石板上的印跡,想起了童年往事。那時,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把黃鱔早早賣了,換成現錢抄進口袋里,再去上場供銷社的門市買幾砣硬邦邦的鵝板兒糖或是在下場口上買兩個甜得安逸的泡粑吃著回家。
冬天的黃鱔賣得更貴呀。天上有雪花飄著,正是下田捉黃鱔的好時候。天冷著,黃鱔在泥田的洞里一動不動。只要順著黃鱔的洞口伸著手摸進去,兩個手指頭輕輕一夾,就能把黃鱔搞定。下了泥田,一雙手冷得打抖抖顫,不要說黃鱔稍微動一下了,就是擺在那里,憑著全身上下的滑勁兒,都不好捉起來。可想著賣了黃鱔那就是錢那就是糖果就是學費,心里還是熱的。
白合場從上場到下場,逢場的時候,就有好幾家專門收購黃鱔。那家伙心狠著呢,看著你是一個娃,把價錢踏著你喊,讓人感覺比天氣還心寒。不賣給收購黃鱔的販子,就賣給那些進山里來兩三斤買著自己拿回家里吃的城里人。那時我們完全理解不了,我們伸手都能夠到的東西城里人怎么就這么稀罕。
每天放學后,順著大路邊的泥田里走,兩個眼睛直直地盯著田里的動靜。有黃鱔洞的模樣,就下到田里,放開手腳,一門心思想把黃鱔捉進一個塑料口袋里。那個塑料口袋是娘幫著縫的,口子小肚皮大,黃鱔裝進去捏著口就不好跑出來。雪花漫山遍野地飄著,一朵朵從天而降。一個下午,最多能捉到十幾條黃鱔。那時的泥田里,少有施農藥化肥,黃鱔多著呢。可天實在是太冷,兩只手凍得起雞皮疙瘩,能捉住幾條是幾條,那也是開心的事兒。
從村子口去白合場,是一段不近的距離。過頭道橋,上老鷹巖,下十里坡,才能看著白合場口上的老黃桷樹。看著老黃桷樹,還有二十多分鐘的路程。方圓三十多平方里的地界,就那么一個鄉場,有車輛進山和人來人往。有東西買賣,只有去白合場才能辦成事兒。
一路的山山水水,你是得天沒亮就要起來,吃了早飯,天還打麻子眼就得出門。村里人的說法那叫“兩頭黑”,早上黑著出門,趕完鄉場走著回家天也黑了。山里人賣點雞呀豬呀鴨的,那是很不方便。沒辦法呀,山里人過日子,那是一個“熬”。
城里人對雪那是有著神經質一般的愛,想雪,盼雪,念雪,把下雪當成是一種美。山里人就不會這樣想。雖然有“瑞雪兆豐年”一說。可真要是飄著雪的天氣,那日子是難受的。冰天雪地,出門難行,還得上山砍柴下地打豬草出門求生活。
當吃飽穿暖成為人生的最大追求時,一個“熬”字最能準確描繪當時人們的生存狀況。所以,寒冬數九時節下泥田捉黃鱔也就不是什么怪事兒了。很多人,很多事兒,只要經歷了,能回憶,就是溫暖而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