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忠實：“灞橋老漢”吃面記

文 / 劉勇

冬日里的一天，陳忠實在作家趙豐的陪同下走進戶縣澇河西岸的甘亭鎮(zhèn)北河頭村。陳忠實叮嚀趙豐說：“有人問起我，不要說我的名字，就說是灞橋的一個老漢。”趙豐滿口答應(yīng)了。

進村后沒多久，就看見一條街上有人家辦喜事正在吃晌午飯。陳忠實徑直走過去，笑瞇瞇地對正在撈面的人說：“我是灞橋來的老漢，沒吃過你們戶縣的臊子面，能不能給一碗？”那人說：“灞橋來的呀？挺遠(yuǎn)嘛。喜事就高興有人湊熱鬧。你先坐著，我這就給你撈一碗。”

陳忠實坐到飯桌前，接過遞來的一碗臊子面，操起筷子，把面條扯得老高又放下，才有滋有味地吃起來。

陳忠實在吃第二碗面時，幾個老漢圍過來和他聊起天來。一位老漢問道：“聽說你是灞橋的，灞橋地方好，灞柳風(fēng)雪啊。”陳忠實邊吃邊說：“那是過去的風(fēng)景了，現(xiàn)在也不咋的。”

一位戴眼鏡的老漢問道：“寫《白鹿原》的陳忠實好像是灞橋人？你認(rèn)得不？”陳忠實說：“認(rèn)得認(rèn)得。”老漢又問：“那人咋樣？”陳忠實憋住笑回答道：“那人不咋向，嗇皮（吝嗇的意思）得很，整天白吃人家的。”然后看著趙豐笑了。

陳忠實吃完第二碗面后，從黃挎包里掏出一盒雪茄，讓給幾個老人。那幾個老漢說：“你那煙我們抽不慣。”有個老漢接過來后，把自己正在吸的旱煙鍋遞給陳忠實，問道：“咂得動（抽得了不）？”陳忠實說：“沒麻達（沒問題）”，就接過老漢的旱煙鍋，美美地吸了幾口，又咋了咂嘴，笑聲說道：“夠勁。”

遞旱煙鍋的老漢對陳忠實說：“我看你不像農(nóng)村的老漢，倒像是個干大事的人呢。”陳忠實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說：“我能做啥大事？你笑話我呢。”老漢搖搖頭，認(rèn)真地說：“我能看出來，你不像是個平地臥的人物。”陳忠實哈哈笑了笑，趕緊岔開了老漢的話題。

這時，得知過事寫對聯(lián)的人還沒來，陳忠實向主人主動請纓道：“我寫一副咋樣？算是頂我吃面的飯錢。”主人正遲疑時，讓陳忠實抽旱煙鍋的老漢說：“灞橋這個老漢的字絕對沒麻達，就請他寫一副吧。”主人便將毛筆遞給了陳忠實。陳忠實拿起毛筆蘸了墨，略一思索，便揮筆在紅紙上寫下了一副對聯(lián)：良緣一世同地久，佳偶百年共天長。

臨走時，陳忠實掏出200塊錢，交給登記收禮的人。那人不收，說：“你又不沾親帶故的，隨的啥禮？”說著叫來了主人，主人說：“你這禮錢不能收，你寫了對聯(lián)，我感謝還來不及呢。”陳忠實說：“出門碰到喜慶事，也就沾了喜了，你不收我心里過意不去，可能就要倒霉呢。”聽他這一說，主人也就不好再堅持。禮房的人問陳忠實：“寫什么名字？”

陳忠實說：“你就寫‘灞橋老漢’吧。”

說完這話，“灞橋老漢”陳忠實背著他的黃挎包和作家趙豐一起揮手離開，厚實的關(guān)中大地上，冬日的陽光拖著兩個長長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