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家族”：他信兄妹卷土重來？

余海秋

2019年1月5日，泰國前總理他信與英拉兄妹再次前往廣東梅州豐順祭祖的新聞在國內刷屏。隨后，國內一些媒體相繼報道了英拉于2018年12月出任汕頭國際集裝箱碼頭有限公司的董事長和法定代表人的消息，這在中泰兩國引起了反響。

影響政壇近20年的政治家族

2001年2月9日，他信領導泰愛泰黨贏得大選勝利，當選泰國第23任總理。作為曾經的泰國首富，他信創造了泰國政治史上的多個第一：第一位擁有眾議院簡單多數議席的大黨領袖、第一位任滿四年任期的民選總理、第一位成功連任的民選總理、第一位實現“一黨組閣”的泰國總理。但就在2005年連任總理后不久，泰國就掀起了反他信的大規模政治運動。2006年9月19日，陸軍總司令頌提在他信赴美參加聯合國大會時發動軍事政變，他信被迫流亡海外。

2007年泰國軍方“還政于民”，前身是泰愛泰黨的人民力量黨贏得大選，他信密友沙瑪出任總理。2008年2月28日，他信回國接受司法調查與法院審判。但是，他信的回國再次引發反他信的大規模政治運動。同年8月他信夫婦在出席北京奧運會開幕式之后，并未按泰國法院要求回國參加聽證會，同時他從英國向泰國國家電視臺傳真一份簽名文件，宣布不接受在泰國國內的相關案件審訊，并將在英國申請政治避難。2009年11月4日，他信受命出任柬埔寨首相洪森的經濟顧問。2010年8月，黑山共和國政府證實，他信已獲得黑山共和國的國籍。

他信流亡期間，除了密友沙瑪之外，其妹夫頌猜于2008年9?12月短暫擔任總理，而其幺妹英拉則于2011年8月為泰黨大選勝利后出任第28任總理。2014年5月，英拉重蹈他信覆轍，被巴育領導的軍事政變推翻。2017年9月27日，泰國最高法院就英拉“大米瀆職案”進行缺席判決，英拉獲刑五年。但判決前一個月，即8月25日，英拉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出庭，并流亡海外。2017年10月，曼谷警方向國際刑警組織法國里昂總部發出藍色通報的請求，請求192個成員國向泰國通報線索，但一直沒有收到任何國家的回復。

之后他信、英拉兄妹倆偶爾出現在媒體的報道中，或在英國、或在新加坡、日本、中國。最常見的是以臉書等社交平臺展示生活軌跡。而每當出現這對兄妹的消息，泰國社交媒體中就會出現爭執，既有人指責其是逃犯，也有人力挺，認為應在國外暫避風頭，但更多的人在軍政府的媒體監管下保持沉默。

2018年9月19日，在軍事政變12周年之際，他信在臉書發表講話指出：“2006年9月19日至2018年9月19日。今天我希望每個人以平常心來看待問題，閉上眼睛想想從那個時候到現在，無論是教育、國家治理、還是禁毒、公共衛生、司法制度、私營經濟及家庭，還有國家誠信及公民自信，泰國發展起來了嗎？”“12年間發生了的兩次政變，針對的是一對兄妹，這對兄妹是泰國政治舞臺上最受擁戴的領袖。”“我們所熱愛的泰國在世人的眼中已經變得如此不堪……直至想要大聲地吶喊，‘我們都是泰國人，不是嗎？被稱為‘暹羅的微笑的泰式招牌微笑為何消失了？讓我們如此尷尬地面對。”

他信的言論引起泰國社會普遍的反思，有評論認為泰國政壇中他信家族猶如影子一般，在近20年中發揮著如影相隨的作用，從泰愛泰黨到人民力量黨，再到為泰黨，也許政黨名稱還會變更，但是在民眾心目中的形象不會消逝，并仍將如影子一般，持續映襯泰國政治社會的亂象。

大選延期引起民眾不滿

從2014年政變時起，泰國軍政府就一直承諾“還政于民”。不過，相較于2006年政變后一年多就“還政于民”的短期過渡，巴育政府的“民主路線圖”卻是一再修訂推延。2018年12月11日《選舉法》正式生效后，巴育政府再次公開承諾，將于2019年1月2日頒行王室法令宣布大選，于2月24日舉行大選，于4月25日前公布選舉結果，于5月9日前召開國會推舉總理，從而結束長達五年的過渡政府職能;但半個多月后巴育政府卻再次食言，并未如期頒行王室法令宣布大選。

對此，副總理威薩努表示，由于泰國國王拉瑪十世將于5月4?6日舉行加冕儀式，相關慶典工作將從4月開始全面籌備，因此各類政治活動特別是選舉結果公布不宜與之重疊，以免可能的政治爭議影響慶典籌備進程。于是，巴育政府表示，選舉委員會有必要充分考慮加冕儀式的重要性，并“獨立自主”地做出決定將大選日期順延。從目前來看，泰國“還政于民”的大選日期有可能順延到3月10日或3月24日，以保證落實2017年憲法規定的“應當在選舉法生效后150日內舉行大選”的硬性規定。不過，如果有必要，也不排除巴育總理再次動用2014年臨時憲法第44條賦予的臨機專斷權，打破法律規定，將大選推遲到5月的國王加冕儀式之后。

2018年3月他信英拉兄妹現身日本東京，公開出席活動。

對于巴育政府的屢次爽約，泰國社會各界普遍不滿。國家發展研究院的網絡民意調查顯示，泰國民眾對民主化前景普遍持悲觀態度。有青年歌手以一曲“我們的國家有什么”的說唱歌曲，諷刺軍政府，批評國家貪污腐敗，缺乏公正選舉和政府控制言論自由，在短期內就獲得了高達5100萬點擊量，而公開支持巴育連任總理的公民力量黨創作的“泰國4.0”政府贊歌，卻僅有450萬點擊量。從相差懸殊的點擊量，不難看到泰國新生代選民的政治立場。從2019年初開始，繁華的曼谷街頭再次出現抗議者身影，要求巴育政府兌現承諾，如期舉行大選。

高調亮相的政治意圖

從主持起草2017年憲法開始，軍政府就一直在試圖推動巴育連任總理;而他信領導的為泰黨，也在努力備戰大選，試圖為他信和英拉回國鋪路。

他信與英拉兩兄妹長期流亡海外，因此不僅為泰黨的高層骨干黨心不穩，部分大佬級人物還被軍政府扶持的公民力量黨挖角，而且長期支持他信的中下層民眾也有所動搖。特別是2018年以來，巴育政府加大了對他信家族的打壓力度，他信妹妹、前總理頌猜的夫人瑤瓦帕，由于受到“大米收購案”的司法壓力，被迫辭去為泰黨內的職務，據稱已流亡海外。他信獨子潘通帖為穩定軍心加入為泰黨，但隨即面對“洗錢案”的司法壓力，被迫在政治上保持緘默。

因此，對他信家族而言，當前迫切需要有利好消息，以安定黨心民心，避免在大選前自亂陣腳。2018年以來，他信與英拉兩兄妹多次在中國大陸、中國香港、日本、新加坡、柬埔寨等泰國周邊地區現身，以顯示其政治存在，并與為泰黨的高層骨干私下會面。本次英拉出任汕頭國際集裝箱碼頭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目的很明顯是借題發揮，通過打“中國牌”的方式，鞏固其國內的政治影響力。

泰國軍政府會怎樣做

泰國軍政府當前最主要的工作是在大選中保證現任總理巴育將軍成功連任，并在新一屆國會中掌握盡可能多的眾議院議席，以保證軍人集團與王室—保皇派的利益訴求得到有效滿足。

對于他信與英拉兄妹打“中國牌”的做法，軍政府存在一定不滿情緒，因為這將進一步增強為泰黨在大選中的獲勝可能性。目前來看巴育有可能在大選中連任總理，而得到中下層民眾支持的為泰黨在大選后很可能擁有重要的眾議院話語權。但鑒于兩個方面的原因，軍政府不會將他信兄妹的事情擴大化：其一，軍政府要延續其政治權力，將采取“民粹”的方式，盡量吸引選民投票，迫切需要包括中國在內的國際社會的理解和支持，因此不會因為英拉事件影響到兩國關系。其二，軍政府一直試圖在泰國國內消磨掉他信與英拉兩兄妹的政治影響力，甚至在大選中增設規定，任何政黨不得在海報上使用非候選人畫像，以避免為泰黨像以往那樣將他信和英拉畫像與候選人畫像并列，以提高對中下層民眾的吸引力。因此對于他信與英拉的相關新聞，通常都是采取“冷處理”方式化解輿論危機。

據相關媒體報道，英拉此次是持柬埔寨護照與（香港）和記港口汕頭有限公司簽署并購協議。因此，有理由將此次英拉并購事件，視為市場化的商業行為，不宜過度政治化。

（作者為中國<昆明>南亞東南亞研究院泰國研究所副所長、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