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晗

2015年9月29日,甘肅敦煌,敦煌研究院名譽院長樊錦詩在莫高窟做早期洞窟分期調查。
2018年,英國老牌媒體《每日電訊報》發布了《史上最杰出的20本間諜小說》,這份榜單由資深犯罪小說研究者、專欄作家杰克·克里吉從100多年間出版的間諜小說之中精心挑選,涵蓋了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吉卜林以及毛姆、約瑟夫·康拉德、約翰·勒卡雷、格雷厄姆·格林等一眾文學大師的作品,其中也不乏為人所熟知的經典電影“007邦德系列”的原著《俄羅斯情書》、《諜影重重》原著《伯恩的身份》、希區柯克電影《三十九級臺階》的同名原著等等。在這份名單中,中國作家麥家的小說《解密》成為唯一一部躋身其中的中文小說。
破譯者和作家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都在探究人類靈魂不為人知的深邃——破譯者面臨著密碼保險期如倒計時般迫在眉睫,作家盼望著靈感躍然紙上、妙筆生花,畢竟,這些通靈之感轉瞬即逝,幕后操縱它的是密碼制造者和靈魂潛伏者,他們在人跡罕至之地與其不期而遇,才能獲得到達彼岸的通行證,在他們中間不乏難逃“紅菱艷”魔咒之人,為密碼而瘋狂的數學家約翰·納什和內心沖突難以釋懷而瘋魔的哲學家弗里德里希·尼采。
如果說《暗算》成就了“中國特情小說之父”、茅盾文學獎得主麥家,那么《解密》則是讓麥家進入了西方視線,成為繼魯迅、錢鐘書、張愛玲作品之后唯一一部入選“企鵝經典”文庫的中國當代小說,美國《紐約時報》為此刊載了標題為《一個中國諜戰小說家筆下的隱秘世界》的專訪。然而,作為麥家的第一部長篇小說,《解密》及其英文版的誕生可謂一波三折:寫作十余載,投稿途中屢遭退稿,由于題材諱莫如深,出版后又險些遭遇封殺,問世不久便淹沒在私人化寫作的大潮中。直到被漢學家米歐敏因飛機晚點在書店邂逅了《解密》,才又讓這本寫滿秘密的小說重回大眾的視線。
西方人對中國小說有著定勢思維,對文本中慣用的鄉村背景、身體欲望以及語焉不詳的傳統習俗已毫無新鮮感,而麥家的小說告別了日常生活,用一支筆劃出了屬于他自己的國度之界,這里的人被稱作異類:容金珍、阿炳、黃依依、陳二湖、老鬼……幾乎所有的主人公都有著傳奇的身世和有如神助的天賦,被非正常的生活扭曲導致異化的人格以及最終遭遇現實的重創以悲劇告終。他們默默無聞地承受著來自多方的考驗,如《紐約時報》所說:“麥家作品中所描述的隱秘世界并不為大多數中國人所知,對外國人更是如此。”
與中國大多數作家相比,麥家選取的題材有著相對局限性,但并非其寫作的劣勢所在,這恰恰賦予了他從一個領域出發,深入挖掘其內涵的機會。在麥家之前,中國小說作者中鮮有人涉足密碼領域,在他的密碼世界中,看似冷峻的數字理性分析,底色則是對人性的觀照,這使得其作品有別于其他諜戰小說只在人與人的博弈之間做文章。在敘述技巧上,麥家又營造出一種與情節相配合的,類似博爾赫斯式的詭秘與荒誕。魂牽夢繞、懸念疊加的內容構思,故事情節不失中國傳統意味,又兼有西化的形式架構。這些都可以追溯到他在軍旅生涯中有幸接觸到了情報工作人員,長期浸泡于其中,將他們入文的想法便不請自來。
幾乎所有的符號都有隱喻作用,麥家的小說《暗算》也不例外,它明講的是“密碼”,事實上卻說的是“符號”,一個帶有延展性身份的符號。《暗算》將目光投向身負國家安全重任的情報機構特別單位701,這些無名英雄的所有任務均由密碼而展開,在由明文向信號轉換的編碼和信號的重新組合還原信息的解碼中經歷生死離別:《聽風者》中瞎子阿炳因具有聽見和識別“天外來音”的天賦而被帶到了701做偵聽,由于截獲了全部敵臺,成為前呼后擁的英雄。超群的耳力不僅給他帶來運氣,也讓他蒙受滅頂之災,因發現妻子與他人私通,對愛情純潔和忠貞的信仰驅使他走向死亡的深淵。《看風者》中集天使與魔鬼于一身的數學女天才黃依依才華橫溢桀驁不馴,天生是密碼的克星,在破譯“烏字一號”后,終因愛情誤入歧途死于非命;如果說黃依依不按常理出牌,那么陳二湖對密碼的熱愛如磐石一般堅定,雖然在退休后身不在“紅墻”之內,但仍不放棄對密碼的鐘情甚至到了走火入魔之境地,不得不在與人對弈中消磨余生,在破譯了一部已經報廢的密碼之后撒手人寰。《捕風者》中越南人韋夫在臨死前與美女相擁入眠,荒誕離奇和匪夷所思的是其靈魂對往生的追憶則是在死后被誤稱為軍人胡海洋,尸體更是漂洋過海充當了情報傳遞的工具;地下工作者鴿子雖順利經過了種種劫難,但在分娩的陣痛中不自覺地喊出了愛人的名字而功虧一簣暴露了身份。正是這些頗具傳奇色彩的人物勾勒出一個個跌宕起伏的情節,讓讀者深刻讀懂了生命無常,就像這部小說結構如迷宮一般蜿蜒曲折,在找到出口時才在百感交集之余對人生有所頓悟。

《三十九級臺階》劇照。

中國作家麥家的小說《解密》成為唯一一部躋身其中的中文小說。

英國當代作家伊恩·麥克尤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