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悅婷 劉瑋瑋
身體是人類生存的物質和精神方式,是人類身份和法律意志載體的唯一體現[1]。我國著名學者張再林[2]曾指出,中國古代哲學是一種身體性的哲學,這一哲學不僅從身體出發以其突出的此在、性感和歷時的性質而與西方哲學形成鮮明的對比,而且其哲學的整個歷史亦循著一種迥異于西方哲學史的理路而展開。在中國古代哲學體系中,明代哲學家、儒家心學集大成者王陽明的哲學思想就是一種圍繞“身”與“心”展開的哲學思想。在王陽明的哲學思想中,王陽明認為人的身與心是一體的,不能夠割裂兩者而單獨分析其一,基于身心一體的觀點,他進而提出了身心同修的修身論[3],并通過知行合一的功夫對其進行擴展。王陽明的哲學思想對于當今我國構建和諧醫患關系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本文即對王陽明的哲學思想及其對現代醫學的啟示予以梳理和闡述。
如前所述,身體是其哲學思想的核心。那么,究竟如何看待自己的身體與他人的身體之間的關系呢?王陽明對此主張萬物一體論。萬物一體思想從先秦時期就為各家學派所推崇,各個思想流派都將人和自然萬物的關系加以闡釋,并通過精神的灌注,來闡發其萬物一體的思想。先秦儒家將“仁民愛物”作為“天地人”一體的表現,提出“由己及人”的“仁”學思想,只有將他物和自我的一致性充分地擴充和體認,才能將仁愛推己及人。這種對萬物一體的體認,更多是來源于儒家一以貫之的“一體之仁”思想,是一種將心比心的“同情”心理。宋明時期,理學家明確地提出了萬物一體的思想。宋明理學家張載更是將天地萬物看作是一體而提出了“民胞物與”的思想,他認為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同胞,所有的事物都是朋友[4]。在將萬物一體思想擴充發展時,理學家們將仁愛的思想雜糅進宋明理學之中。道家也主張萬物一體的思想,并用“道法自然”來解釋萬事萬物發生和發展的變化,用“道”將萬物統一到一起,用“自然而然”的觀念將萬事萬物的發展統一到形而上的高度,使得人以超脫的眼光看待萬物的發生和發展,指導人生實踐。道家認為,作為個體的“我”存在于這個世界,只要“我”存在著,就意味著不可避免與世界中人與物發生各種各樣的關系。每一個個體都絕非是絕對孤立隔絕的。王陽明的人我身體觀吸收了儒家和道家思想中的合理內核,他一方面繼承了儒家的萬物一體思想,同時又將道家的“道”以“心”化之,借此將他人之心和自我之心打通,肯定了人心與自心本體上的一致性,并將那些被私欲蒙蔽的人心單獨予以闡釋并加以區別,從本體論的意義上肯定了人心和自心的同一性,為其為良知和知行合一的修養功夫提供了實現的依據[5]。
王陽明在《大學問》里開篇即說:“大人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者也,其視天下猶一家,中國猶一人焉。”之后他又提到大人之學,應該是去除蒙蔽自己的私欲,不斷擴充德性,重新融入天地萬物的唯一途徑。王陽明的萬物一體思想不僅直指人心,更具有現實的社會意義。王陽明認為:“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于寂。”他將人與萬物一體歸結為人心容納萬有、賦予萬物以意義的心靈體驗與境界。他的身體倫理觀將天地萬物看作是自己身體和心靈的一部分[6]。萬物一體將人(精神)與物(物質)如何統一做出了解釋,也將人的精神世界納入身體倫理的范疇。
而在“心”上來說,人心能夠包容世間的“萬有”,每個人都可以用心去感受世界,獲得自身的情感體驗[7]。王陽明的思想認為,萬事萬物正是基于“萬物一體”的理論前提,使得人心及其感覺具有相通性,所謂“天地萬物為一體”,也就是能將天下之人、天下之物當作自家之人,能將他人視為自己。人和人在生物學意義上存在著千差萬別,個性的不同讓人與人之間很容易產生“分別心”,如果過分地強調差異,就會和周圍的人產生疏離,進而就無法在道德上成為“大人”。“大人”出于本原的仁心,可以將天下之人、天下之物同自己的道德心連接起來,消除自己和他人、外物的差別,從而祛除本心上的“私欲之蔽”[8]。這和王陽明所說“圣人之求盡其心也,以天地萬物為一體”如出一轍。
由此,王陽明舉例論證了萬物一體視野下人與人之間的感覺也具有相同性,“吾一人之視,其色若是矣,凡天下之有目者,同是明也?”,這說明人與人之間的身體感覺、體驗是相通的,面對同樣的色、聲、香、味的感覺大體上趨于一致,這種感覺基礎上的相通性不帶有任何附加條件,面對寒冷、饑餓、疼痛等感覺,不同人的感受是相通的,由此將他人與自己的感受用“心”這個媒介連為一體,將人與我、人與物間的聯系打通,為他 “萬物一體”的哲學思想提供了良好的佐證。
“萬物一體”并非是空中樓閣,而是現實中的經驗事實。也并非通過理性證明才知其為真,而是通過一種存在于每個人的本心之中的深切感受,讓人們立即就知道事情就是如此(“當下即是”),它無法與人身體所表現出的快樂、憤怒、悲傷等普通情緒相分離,這一論點與程顥對天理的體知——“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的觀點具有相似性,如此通過身體感受到的“仁”就是意識。這是一種內在的意識。它有自己獨立自主的能動性。王陽明打通了每個人生物意義上感覺和直覺的一致性,進而將心與心之間的差別打通,上升到意義層面的平等,為實現心的超越和體悟提供了可能性[9]。
王陽明通過人我身體觀借此闡發出道德之仁的一致性:每個人的內心良知和他的心靈是相統一的,但在現實生活中,他們會被個人的欲望蒙蔽,使得每個人向外擴充的“仁”千差萬別,但這并不能妨礙達到他人與自身和諧為一的圓滿境界,這種一體之仁可以無限地擴充,直至天地萬物,使得后世學者在關注客觀世界的“理”的同時,更加注重對萬物“一體之仁”的認識和理解,不僅局限于關注人的安身立命,更注重心的修養和體知。
需要指出的是,在以往諸如《宗教對社會生活的影響》以及《西方宗教與法律的關系》等相關研究中得出,西方的哲學思想研究也提到了如何對待自己與他人的關系,但其更多的是用宗教倫理和法律來規范彼此。西方將宗教視為人與人之間的締結,而現實的法律使得其更看重個體作為獨立的存在的意義,這一點有別于王陽明將“天地人”視為一體的思想。較之于西方哲學思想,王陽明的“萬物一體”思想不僅解釋了人與物的統一性,而且解釋了人與我的統一性。
如果說在人我身體問題上王陽明提倡“萬物一體”論,將人心和自心、自己的身體與他人的身體聯系在一起;那么,在自我身體問題上,王陽明提倡“身心合一”理論,就是為了進一步契合自己的身心。
先秦儒家就有修養身心的傳統,《禮記·大學》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儒家認為“心”的修養是做一切事的開端,是一個人成事之本,至于如何養“心”,漢儒董仲舒認為:“天之生人也,使人生義與利。利以養其體,義以養其心。體莫貴于心,故養莫重于義”。人們出生時,就有“義”和“利”兩個方面。利是用來養身的,義是用來養心的。董仲舒更重視人心的修養,并給出了“重義”的修養論。但這種修養身心的辦法還是將二者割裂區別對待,而并未直接對人的身與心如何實現一體化做深入的解釋。王陽明的心學將心作為體認萬事萬物的途徑,他認為心不僅是道德情感意義上的發動體,更是生物意義上的存在,只有將身與心的關系打通,才能構建一個統一的意義世界,才能進一步將“知”與“行”聯系在一起,所以他在繼承以往思想家“天”、“地”、“人”一體關系的基礎上,又將人與人之間、身與心之間的一體性闡釋得更加透徹。
王陽明身心合一的觀念為他知行合一的哲學思想奠定了切實的基礎,他提出的“心外無物”,將外在之物還原為根植于身體的“心”。王陽明認為:“無心則無身,無身則無心。”他認為心體的作用對外部世界也具有某種依存性,“我的靈明離卻天地萬物鬼神,亦沒有我的靈明。如此便是一氣流通的,如何與他間隔得?”只有當人身心一體時才能發動道德情感,進而實現知行合一[10]。可以說,“心”與“知”,“身”與“行”是相互對應的,強調“知行合一”即是一個人的“身心合一”。人是一個身心俱存的生物機體,很難將兩者分開來對待,而“身之主宰便是心”。
王陽明的“心”不是禁錮在身體之內的心,不是“血肉之心”,而是恰恰以一種“具身化”的方式存在,它無時無刻不體現在人的一切知覺、感覺之中,它是和身體融為一體的存在。在王陽明看來,就如梅洛-龐蒂[11]“不是我有身體而是我就是身體”這一論斷所言,我之所以為我,是因為“我”本身就是一個物質存在,而不是純粹的思想的幽靈[12]。所以,正是有這種切實的感知與體悟,人才能真正獲得作為最為本己的“此在”之我的確證性,并最終也使那種“萬物皆備于我”之我的本體論成為了可能,由此,王陽明提出了“心即是理”。
“心即是理”和“心外無理”是王陽明哲學思想的重要觀點,“心外無理”將“理”根植于人的內心,以人的天性為依據,體現了人內心的思維導向,這樣將人服從于內在的“心”,把“身”和“心”作為統一的生命體去看待[13]。王陽明主張心理為一,他說:“心之體,性也,性即理也。”它包含“心理合一”、“心外無理”、“心外無物”,這同時也體現了他的身體哲學思想,王陽明在《傳習錄》中提到:“要非禮勿視聽言動時,豈是汝之耳目口鼻四肢自能勿視聽言動,須由汝心。”
從他的論述中,可知“心”不僅作為身體的一部分而具有物性,最重要的是心具有神性,兼具形神兩方面的屬性,王陽明認為:“良知即天理。體認者,實有諸己之謂,非若世之想象講說者之為。”“心”是一個人與生俱來的道德發動體,能夠通過自己的認識與體察通過行為外化出來,心能夠成為一個人的主宰就在于心是包含在之中,和身融為一體的。換言之,人人都具有成圣、成賢的潛能,追求圣賢既是個體與生俱來的責任,也是其天賦的人權,個體是否去做以及能否達到,這又完全取決于主體性能否確立以及主體意識能否高揚。王陽明的這一觀點不僅為后人身心同修提供了新的思路,同時也為人們追求更高的理想人格提供了有益的啟示。
在《純粹現象學與現象學哲學的觀念》以及《胡塞爾哲學研究及困境的反思》等過往的研究資料中可以看出,西方的現象學也提到了身和心的問題,西方的現象學和王陽明在自我身體觀上都屬于一種先驗哲學,這兩者都認為基于經驗事實的現象學無法衍生出“道德意識”,也沒有一個準確肯定的諸如“心體”的超越實體。只是與西方現象學的先驗知識理性這一觀點不同的是,王陽明的先驗哲學是基于一種內在的先驗意識,即儒家的德性良知基礎上的哲學。
在自我身體觀上,王陽明認識到了人的身心具有同一性,兩者不能割裂開來,不能養身用一個方法,養心又去用另一番功夫。既然人的心已經內化于身,那么養身的同時需要養心,修心的同時也自然能夠達到修身的目的,在修身養生問題上,王陽明顯然主張身心同修論。事實上,王陽明的身心合一論已經彰顯了道德修養的必要性與可行性,他將“心”作為道德的來源,倡導通過“身體”的修養來實現人的身心和諧,更好地實現道德修養。
首先,就修身而言,雖然身體的感官和肢體的基本生理欲求是生命得以延續的基礎,但是如果受到過多的物欲干擾則會導致人心陷落、蒙塵[14]。王陽明認為良知所引導的方向就是世間的大道,是至善。而現實中,被蒙蔽的良知使得這種善沒辦法擴充出去,修身的目的在于抑制外在欲望對于自身德性的干擾,修身的途徑在于擴充人的良心,將“良知”身體力行地表現出來。“心得其宜之謂義”。“當行則行,當止則止”說明了人的行為應合乎理性的準則,修身的核心就在于根據“良知”的指引去身體力行。
與此同時,修身也離不開修心,心對于身具有控制和主宰作用,也是道德的終極根源,在王陽明看來,心體只有處于廓然大公、清明澄澈的狀態,才能正確感應萬物。他將心體上著不得一念留滯比作“眼睛容不得些塵沙”[15]。在修心的具體實踐上,王陽明倡導“致良知”,在事上磨煉功夫,“致”的本身既是一個知的過程,也是一個行的過程。在致良知的過程中,得以去除蒙蔽,恢復良知,明心見性。
王陽明的“知行合一”論是對身心同修的最好闡釋,“知”是人內心的體認和感知,而“行”則更多地借助于個人的親身實踐,“知行合一”的實質是將“心”所體認到的“良知”通過“身”來加以實踐印證。他將人的認識和實踐相統一,并提出了“知之未行,只是未知”。他認為,知而不行,就是沒有真正明白。知是與生俱來的,只有去除蒙蔽,先正其心才能發揚良知。為此他提出了“知行合一”的身心同修的實踐觀。他強調,人們從思想動機的萌芽,到實踐進而完成的過程是一個完整而統一的身心活動過程。為了實現身心的和諧與統一,我們必須在知與行的統一中實踐,以回歸真實的和諧狀態[16]。
《大學》用“如好好色,如惡惡臭”來啟示人們何謂真正的知與行。王陽明進一步舉例,例如,知痛,絕對是當自己痛了,才知痛;知寒,絕對是自己覺得寒冷;知饑,絕對是他的肚子饑餓了。王陽明認為,知是心的本源,心自然能知,看見父母自然知道孝順,看見兄長自然知道恭敬,看見小孩落井自然有同情之心,這便是良知,是與身體力行分不開的[17]。王陽明堅持知行合一,同時也是在肯定身心同修的方法,知行合一也是陽明學身心同修論的實踐觀。
王陽明的身心同修論摒棄了傳統儒家將修身和修心分別對待的修養觀,將兩者的修養功夫視為一種功夫,簡化了修身的過程和步驟,卻又賦予了修養身心更豐富的內涵,對后人的修養身心的方法論提供了新方法,也對傳統儒學的修養方法做出了有益的補充[18]。
西方學者也關注到了人的身心修養問題,西方基于笛卡爾“主客二分”的宗教傳統思想,認為人的“心體”屬于超驗的部分,不可以被改造,而身體作為具身的存在,可以進行改造。這種思想顯然將人的身心割裂開來對待。而王陽明的獨到之處在于他將兩者的關系打通,為身心同修提供了可能性。
王陽明哲學思想對現代醫學存在諸多有益啟示,其首要啟示就是從王陽明的萬物一體思想中學會換位思考。《第五次國家衛生服務調查分析報告》的調查數據顯示,門診患者不滿意的主要原因前三位分別是:醫療費用占40.0%,技術水平低占16.1%,服務態度差占13.8%[19]。這說明在患者就診過程中,醫生態度不好的現象還時有發生。醫生服務態度差與其對患者缺乏同情和疏于溝通是密不可分的。醫患之間一旦缺乏共鳴,溝通不暢,其矛盾勢必加劇。例如,如果患者多問幾個問題,醫生就會有一些不耐煩情緒;又如,在治療過程中醫生沒有給予患者和家屬以安慰,這些都是導致醫患糾紛的隱患[20]。
王陽明的“萬物一體”思想告訴我們,人心及其感覺具有相通性,正所謂“天地萬物為一體”,也就是能將天下之人、天下之物當作自家之人,能將他人視為自己[21]。患者受疾病影響容易產生心理上的焦慮和煩躁。反之,如果醫生在治療患者的過程中能夠理解患者的情況和情緒,就會對其產生同理心,患者就會感到溫暖,從心底里信賴醫生,醫患關系自然和諧。
之所以強調醫生的換位思考能力,是因為醫學的本質乃人學,它不僅是對人的生命健康和生理狀態的關注,更是對人的價值、幸福、人生意義和尊嚴的肯定。將人文精神注入醫學就是要讓醫生意識到患者是一個既有生理需求又有精神追求的人。而要實現這一目標就不能簡單地在治療過程中把患者看作機器。正如中國科學院院士鐘南山所指出,醫學人文精神的核心,不能簡單理解為“態度好”,它表現為醫生對患者身心的關懷、生命的尊重、尊嚴的維護和價值的認同,是醫務人員發自內心地想方設法為患者治好病[22]。要做到這一切,就需要醫生具備同理心,能夠設身處地地站在患者立場上考慮問題,這一點恰恰又為當前我國一些醫生所欠缺。
事實上,《第五次國家衛生服務調查分析報告》表明,患者認為醫護人員解釋問題態度好的比例為79.3%,認為醫護人員傾聽訴說病情認真程度好的比例為81.3%,仍有兩成的醫護人員未能耐心地向患者解釋問題、傾聽患者訴說病情[19]。
王陽明的基于萬物一體的人我身體觀解決了臨床上的“同理心隔閡”。如果醫生能夠從萬物一體的角度對待患者的話,就能真正理解患者的狀況和切身感受患者的痛苦,讓醫生先在認知上和情緒上與患者產生共鳴,同時再將對患者狀況的理解反饋給患者,從而提高醫患溝通的效率,為醫學注入人文精神。當然,作為患者及家屬,同樣要從醫生的角度考量治療的過程,推己及人,給予醫生更多的信任和理解。
王陽明的哲學思想對于現代醫學的啟示之二就是醫生對患者的身心予以全面的醫學關懷。不可否認,現代醫學取得了飛躍發展,但同時也給臨床診治帶來了新問題,很多醫生過于關注檢驗指標和實驗數據,這種“唯科學主義”看似很科學,實際上是“只見樹木不見森林”。此外,建立在西方身心二元論基礎上的生物醫學模式片面強調“身”的機械修復而忽視“心”的情感體驗,這一切使得我國不少醫生沒有過多地將患者的切身感受加以考量,他們往往只見疾病,不見患者,缺乏對患者的人文關懷,使得醫學與人文疏離,醫患關系日漸物化而缺乏和諧。
現代醫學發展實踐表明,關注患者的身體和心理感受不僅是獲取判斷疾病的依據,也是幫助患者恢復健康的重要途徑。王陽明“身心一體”的哲學思想為醫生對患者的醫學人文關懷提供了理論基礎。在身心一體的視域中,“無心則無身,無身則無心”,要求人們在實踐中關注與體驗具體的活著的身體,幫助人們更科學地審視現代醫療技術的倫理境遇[23]。因此,有效的醫患溝通不僅使醫生更詳實、全面、準確地了解患者及病情,而且也促進醫患間情感交流和彼此的信任。患者一旦產生對醫者的信任,這種強大的精神力量對患者軀體的治療作用有時甚至大于藥物的治療作用,它可以幫助患者樹立戰勝疾病的信心和信念。
就此而言,王陽明的身心一體思想促進現代醫學方法論的轉變,醫生由關注患者的病情轉變到關注患者的身心感受,這不僅是對醫患關系問題的深層次探討,更是對醫學人文精神的一次新的注入。患者在醫療過程中處于弱勢地位,他們不僅需要醫護人員對其身體予以診療,更渴望得到心靈上的安撫和精神上的支持。因此,基于身心一體的原理,醫護人員應對患者的身心予以全面關懷,將患者視作朋友甚至親人,主動、熱情、無私、心甘情愿地安慰和關懷患者,這不僅是構建和諧醫患關系的途徑之一,也是醫生的一種境界。
王陽明的哲學思想對現代醫學的啟示之三就是強調“知行合一”的醫德履踐。構建和諧的醫患關系,不僅需要醫生具備高超的醫學技術和卓越的溝通能力,還需要醫生具備高尚的醫德。醫德是調整醫務人員與患者、醫務人員之間以及與社會之間關系的行為準則。它是一般社會道德在醫療衛生領域中的特殊表現[24]。樹立良好的醫德風尚,有利于醫務人員積極從事醫學研究,醫治患者疾病,關心患者身心健康,轉換醫學模式,從而構建和諧的醫患關系。
醫德不僅僅是樹立一種正確的道德認知,它更多地表現在對道德的履踐上,要求醫生做到“知行合一”。王陽明的知行合一思想將醫生的醫德擴充到更為廣闊的道德發動領域,同時也對醫生的醫德提出了更高的標準,為醫生加強自身道德品質和修養提供了理論導向。為了促進醫患關系的和諧,當前我國醫生尤其需要加強這三個方面的道德實踐:第一,醫德首先體現在醫生的進取精神上,而進取精神表現在對專業學科的積極探索,以及攻克醫學難題的勇氣上,通過這種探索醫生方能更好地解除患者的痛苦,這不僅是醫術提升的問題,更是醫德實踐的問題,需要進一步加強。第二,醫德體現在醫生發自內心的責任感與責任心。醫生應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積極想辦法解決患者的病痛,承擔起救死扶傷的職責和使命。即便對于自己沒有把握的病例也不能推卸責任,要積極安排會診,或是轉診,而不致延誤患者;不收住、診治并不是自己專業的患者。第三,準確慎重地向患者告知病情,并給予必要的心理安慰,發動患者的主觀能動性配合醫生診療,同時增加其信心和決心。總而言之,醫生在專注學科技術的同時,也要對患者懷著誠心、耐心、同情心、同理心,廉潔行醫。唯此方能實現醫患關系的和諧,而這一切都需要付諸道德實踐,每一位醫生都要做到知行合一。
顯然,雖然王陽明的哲學思想是中國歷史上特定時期的產物,但其仍對當前我國解決醫患矛盾和構建和諧醫患關系具有借鑒意義。當然,我們在高度肯定王陽明的哲學思想現代價值的同時,也要看到這一思想誕生于古代,它不可避免地具有一定的歷史局限性。例如,王陽明認識本心的開悟思想受不同個體的影響具有特殊性,致良知的實踐方法由于受個體的不同而產生差異化的認知,且并未指出真正意義上具體認識良知的實踐途徑。所以,在認識王陽明哲學思想的過程中,應該做到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借鑒其合理內核為今人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