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而不小

陳志宏

看中一款紫砂壺，圓而豐潤，嫩且精致，張手，放置手心，狀若安睡的嬰兒。

欣然買回，見之歡喜。

日子因它的到來，多了一絲溫潤，平添一抹巧稚。

小壺配一個公道杯，兩兩相較，就越發小了。杯口小嘴尖，內里略顯空闊，仿佛能裝天下。承接茶壺水的茶杯，更細了，像風衣上的紐扣，拇指、食指捏著，都不敢使力，生怕把它夾疼了，捏碎了。

一壺一杯泡一天，日子浸潤著茶香，便有了悠然的滋味。

21歲，我初上省城，買了一個不銹鋼茶杯，往書桌上一擱，占據了大半位置，燒一壺水就夠倒滿杯。端起杯子喝水，喉嚨發出歡暢的咕嘟聲，滿屋子飛旋“牛飲”二字。

歲月深了，杯子淺了，正如年紀大了，膽子卻小了。

曾經的牛飲變成了細啜，曾經為解渴而喝水，現在為解憂而品茶。

小壺配小杯，似乎成了小日子的常備。

小心思，夾雜小情調，小情思，拖扯小希望，就像一間兒童房，把小小的天地粉飾成一個大大的夢幻。

偶遇水溝，并不寬，水平如鏡，毫無兇險可言。

朋友幾個，議論紛紛，相互鼓勵，跨溝渠玩。

一個說：“這有什么，小菜一碟。”跨過去了。

另一個說：“這還不好跨，看我的！”輕輕松松，也安全跨過。

眼看他們一個個，一腳越過，如履平地，我卻呆愣一旁，不敢挪步。

那邊嘲笑聲四起，像是獻給舞臺上最逗人的小丑。

說實話，一步跨過去，肯定沒問題。但跨過去了，又有什么意思呢？萬一失足，多難堪啊，何苦來哉。

小時候，我可不像現在這樣，瞻前顧后，患得患失。你挑，我必斗，有危險，更刺激，管他什么意不意思，所謂的難堪，更是無從說起。

有對夫妻曾天天吵得不可開交，所爭之事皆拿不上臺面，諸如為什么要開窗透氣？為何牙膏要從中間擠？吃香蕉為什么要從蒂上剝？拖地的時候為什么不把拖把擰干水？抽紙干嗎要抽兩張？等等，不一而足。

一吵，一鬧，再濃的感情，也淡了，再甜蜜的日子，也滲進了苦楚和酸澀。人還是那對人，味已不是當年那個味了。

再過十幾年，那些吵鬧消失了。就像一塊磨石，日子久了，當初開鑿的深痕，已平順如絲綢一般。那些引發沖突的生活小事，成了生活的調味劑。

有人說愛情的深痕，即為生活細碎的小事。事實證明，愛情的催化劑，也都是一些無傷大雅、微乎其微的小細節。

這對夫妻，便是明證。如今，他們恩愛如初。

伏爾泰說：“使人疲憊的不是遠方的高山，而是鞋里的一粒沙子。”

小與不小，就看當事人怎么對待。小而不小，那得看當局者什么心境了。

就像大杯喝水，牛飲不出氣定神閑;小盞品茶，方有安然氣息，在生活的四周，絲絲流淌，流靜，流深。

方文山說：“小小的手牽小小的人，守著小小的永恒。”

我想說的是，小小的膽子，過小小的日子，守著小小的幸福。

過日子，莫因事小而不為，小而不小，那里藏著大大的世界，會給你大大的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