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義東
科室的患者實在太多了,我忙乎了一整天。直到華燈初上時,我才疲憊地離開燒傷科。下班途中,我突然看見辛雅從超市出來,忙上前告訴她:“你還不知道吧?姚瑤的臉燙傷了,今天下午住進了我們醫院的燒傷科705病房……”
“這事,我也剛聽說。”辛雅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姚瑤是辛雅的閨密,一個嗜美如命的女模特。一個月前,辛雅曾帶我去看過姚瑤的表演,那天她在T臺上的美麗有如仙女下凡,令我過目不忘。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今天中午姚瑤心血來潮在家試做一道新菜品時,不慎油爆將其左臉燙傷。下午,我曾私下里聽主治醫師的意思,姚瑤的臉部燙傷過于嚴重,短時間內很難重返她那心儀的T臺了。
其實,我之所以要將姚瑤的傷情告訴辛雅,無非是想讓她去醫院安慰一下姚瑤。然而出乎我的意料,辛雅聽后,沉默良久才冒出了一句:“姚瑤燙傷的事情,你以后不要再對別人說了。”聽她的語氣,絲毫沒有想去醫院探望的意思。

我百思不得其解,辛雅怎么可以如此無動于衷呢?自己寡情,還不讓別人去關心,做人怎么可以這樣呢。可憑我的感覺,辛雅絕不是一個沒有同情心的人呀。
翌日上午,我在查房時看到姚瑤正對著一束漂亮的康乃馨出神,花真的很溫情,一如它的名字康泰而溫馨。可我發現,姚瑤對夾在花束中便箋上的留言似乎更感興趣。近前,我看清了那便箋上的留言:“親愛的姚瑤,祝你早日康復!”雖然是只言片語,卻洋溢著溫馨的祝福,且署名籠統:朋友。這個朋友會是誰呢?姚瑤正作沉思狀,看來她也是一頭霧水。
在此后的一段日子里,始終沒有外人來醫院探望姚瑤。可令人奇怪的是花店每天上午九點都會將一束康乃馨準時送到705病房。讓人好奇的是,署名除了親朋就是好友,卻從不具體到人名,可他(她)到底是誰呢?
可喜的是,姚瑤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雖然在她滿纏紗布的臉上不見一絲表情,可我還是能夠從她的眼底窺到了漸次擁擠的感動。
其間,辛雅來過一次電話詢問姚瑤的病情,我告訴她那神秘康乃馨的功效。辛雅聽后,只說了一句,是嗎?雖然語含驚喜,可我還是對她一次也沒來醫院探視姚瑤的傷情而頗有成見。
到底送花人是誰呢?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在醫院的走廊上攔住了花店送外賣的店員:“小姐你好,能否告訴我是誰每天讓你往我們醫院705病房送花的?”可送外賣的店員卻莞爾一笑:“對不起,我們花店有規定,不得向外人泄露顧客的個人信息。”
可這難不倒我,因為我很快就知道了這店員來自康復醫院斜對面的那家逸韻花藝。知道這一點,離真相的距離就不遠了。
第二天早上八點半,我提前去了逸韻花藝,準備來個“守株待兔”。可令我沒有想到送花人會是辛雅。她買了一束康乃馨,在便箋上留言:“親愛的姚瑤,陰云總會過去,祝你早日康復!——關心你的朋友們。”好家伙,辛雅這次署名竟由以前的個體上升到了一個群體。
望著店員手持那束滿含祝福的康乃馨奔出店門,我踱至辛雅身后,疑惑不解地問道:“這束康乃馨,為什么你不自己送過去呢?”
辛雅轉身看到了我,更看到了我滿臉的疑惑。
沉默片刻,辛雅說:“關心太過于直接,有時也是一種傷害。像姚瑤這般自恃美麗得有些高傲的女子,突遭這種意外,在傷愈之前是不想讓外人看到她的臉的。那是她一個人的隱私和痛楚,是否要去撕開紗布,看看里面到底是長出了新肉,還是已潰敗腐爛,那都是她一個人的事。我若貿然前往探視,必然傷了她嗜美的七寸……”
看來,還是辛雅想得周到。對康乃馨的芬芳猜想,早已在姚瑤的心底肆意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