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譯 陸默

中國一位名叫賀建奎的科學家宣布,他在胚胎期進行基因編輯的一對雙胞胎女嬰于2018年11月出生。從某些方面來說,這樣的新聞其實并不新鮮,事實上,“轉基因人類”早已經出現在我們中間。
20世紀90年代中期,美國新澤西州的一些生育醫生想出了如何幫助不孕婦女的辦法,他們懷疑一些婦女是因為卵子中某些缺陷物質導致受孕艱難。為讓卵子恢復活力,醫生們在進行體外受精之前,將健康女性捐獻的卵細胞中的一些果凍狀填充物取出,注射到患者的卵細胞中。
這些研究人員在做這些事情之前,都沒有向美國食品藥品管理局(FDA)申請許可,只有在他們的患者開始有了健康的孩子后,他們才會與別人一起分享成功的消息,而一旦這樣的消息傳開,一些準父母們就會紛紛涌進這些診所要求做這種手術。
但其他人的反應是震驚而不是興奮。我們的細胞在稱為線粒體的微型工廠中產生燃料,每個線粒體都攜帶有屬于自己的一組基因,而新澤西的生育醫生所創造的新的DNA,不是來自父母雙方兩個人的基因,而是還加上了“第三者”的基因。
事實證明確實如此。醫生們發現,一些兒童除了攜帶父母的DNA外,還攜帶來自捐贈者的線粒體DNA。在2001年關于這一發現的報告中,他們稱這是“人類生殖系基因修改誕生健康兒童的第一個案例”,生殖系是一種能產生一個新的人類個體的細胞譜系。
FDA對此表示不滿,他們給診所寫信要求將這種方法當作一種新的實驗性藥物來進行試驗,官方干預令一些診所不得不停止給患者卵子注射他人遺傳物質的手術。但那時,有大約12個孩子在出生時他們的DNA就已經混雜了,也許還有更多這樣的孩子,確切的數字沒有人知道。
新澤西的醫生后來跟蹤調查了其中一些孩子,到他們十幾歲時并沒有發現健康異常。與此同時,一些生物學家已經意識到,基因修改或許還可以做些別的事情,比如預防一些無法治愈的疾病。
就像染色體中的DNA一樣,線粒體中的DNA也會發生突變。突變可以導致從失明到過早死亡等各種病癥,女性會將這些癥狀遺傳給她們的孩子。據估計,每5 000人中就有1人患有線粒體疾病,而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這些疾病并沒有有效的治療方法。科學家們想知道是否能夠通過交換線粒體來消除這些疾病。
他們設想的程序是從某個病人的卵子中取出染色體開始,然后從健康的捐贈者那里得到一個卵子,剔除其染色體,最后將病人的染色體插入供體卵子,并使其與精子受精。這種所謂的線粒體替代療法在老鼠和猴子身上試驗的結果令人鼓舞,但當科學家們向美國政府提出在人類卵子上進行試驗時被叫停了。
人們擔心的不僅僅是可能的醫療風險。許多人認為這是對人類尊嚴的冒犯。“這是一種可怕的優生克隆人。”內布拉斯加州國會議員杰夫·福滕貝里(Jeff Fortenberry)在一次聽證會上說道。兩年后,國會預算法案新增加一項禁止FDA對線粒體替代療法進行審議的條款,于是一些研究人員不得不轉入地下,隱秘地進行實驗。
2016年,一位名叫約翰·張(John Zhang)的美國生育醫生宣布,他前往墨西哥悄悄地為一名患有亞急性壞死性腦脊髓病的約旦女子實施了線粒體替代療法手術,生下了一個看上去很健康的男孩。但她和她的丈夫沒興趣讓科學家跟蹤他們孩子的健康狀況,因此我們對這個孩子之后的命運一無所知。
2018年11月,深圳南方科技大學賀建奎博士宣稱,他通過CRISPR基因編輯技術改變了人類胚胎的DNA,制造了一對基因編輯嬰兒。他破壞了一種叫CCR5的基因,據稱缺失這一部分遺傳物質的人似乎能夠抵抗艾滋病毒的感染。
隨即,《麻省理工科技評論》公布了這一消息,之后美聯社發表了長篇報道。賀博士在網上發布了一系列展示成功的視頻,并赴香港參加了一個大型基因編輯會議,在會議上展示了關于這項研究工作一些細節的幻燈片。
與之前的新澤西生殖醫生一樣,賀博士也因其行事的隱秘和魯莽而受到嚴厲譴責,香港會議的組織者發表聲明說,這對雙胞胎的出生是“不負責任的”。他們說,賀博士的這項研究很糟糕,他們認為他在倫理上的考慮是“失敗的”。一些聽過賀博士演講的科學家懷疑,他是否真的移除了CCR5基因的錯誤片段,中國政府也對這一事件展開了調查。
哈佛大學法學院研究生殖技術的教授格倫·科恩(Glenn Cohen)對未來基因編輯人類前景進行了預測,他的預測聽起來像是線粒體置換故事的重演,他預言這項技術將被全面禁止。“我覺得,全球將會有強有力的監管行動,人們會感到害怕,當他們害怕的時候,就會做出反應強烈的決定。”科恩教授說道。
FDA負責人斯科特·戈特利布(Scott Gottlieb)對科恩教授的預測表示了一定的支持。在與獨立研究機構“生物世紀”的一次訪談中,他批評科學界沒能阻止賀博士,并警告說:“如果科學界有信心能夠自行實施適當的標準,那么潛在的法規和法律可能會更具約束力。”
編輯人類胚胎在某種情況下可能具有醫學上的意義。2017年,美國國家科學院和美國國家醫學科學院發布了關于哪些病例可能符合基因修改條件的詳細指南,雖然沒有指明任何具體的疾病,但他們認為,只有在沒有其他治療方法可以讓父母擁有一個健康的孩子時,才可以考慮采取基因編輯和基因修改的方法。
然而,歷史為我們提供了一條不同的道路。我們可以回顧一下英國線粒體替代療法的歷史,當英國科學家提出對人類卵子進行基因修改時,英國進行了一場嚴肅而公開的討論,討論了其中的利弊。經過長期調研之后,2015年,英國通過了一項批準實施這一手術的程序的法律。
但英國政府并沒有創造一個醫生可以在任何時候自由做這種手術的醫療上的“蠻荒西部”,診所在做這項手術之前必須獲得英國人類受精和胚胎管理局的許可,該機構將對手術過程進行監控,并對這些基因修改兒童的一生進行跟蹤調查,以觀察是否會有意外副作用發生。
2018年2月,該機構宣布首次批準紐卡斯爾一家生育診所對兩名婦女使用線粒體替代療法。該機構的一名代表拒絕透露孩子是否已經出生。
國際社會將繼續關注中國出生的兩個基因編輯嬰兒,但在英國的經過基因修改的孩子也值得關注,我們可以從中選擇哪些可以代表基因編輯人類的未來。
資料來源 The New York Ti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