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裝在紐約

最新一期《時代》雜志的封面,不出意料,是剛過世的老布什。關于老布什,我想說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他身上有一種老式優雅。1992年,當了四年總統的老布什在競選連任中表現不佳,輸給了對手比爾·克林頓。
在收拾行李離開白宮時,他給克林頓留下了一封手寫的信。
“親愛的比爾,祝你一切順利,你的成功將是整個國家的成功。我會衷心地為你加油喝彩,祝好運。”
留言交接是白宮不成文的傳統,其他卸任總統大多是走過場,而老布什卻真情流露,他真心希望克林頓能成為一名好總統。
在那一刻,他不再是一個可憐的輸家,而是一個超越了黨派和政見之爭、在落敗后仍然能夠展現出優雅風度的可敬對手。
2018年走了那么多人,很多人都帶走了一個時代。老布什的離去同樣有著象征意義,他象征著一個優雅體面時代的落幕。
第二件事,想說他和妻子芭芭拉·布什的愛情。兩人在一個圣誕舞會上認識,一見鐘情。
他17歲,她16歲。兩人都是初戀,但從第一刻開始他們就認定對方是自己一生的愛人。
二戰中的三年,兩人一直保持書信往來。老布什還把自己駕駛的三架戰機都命名為“芭芭拉”。
后來他成為戰斗英雄,回國后兩人立馬就結婚了。此后一生,他們從未分開。老布什在每年結婚紀念日那天都會給芭芭拉寫情書,堅持73年沒有中斷。
每一次出現在公共場合,他們都能讓人感覺到那種自然流露的親密。當選總統后的就職典禮上,他們熱烈地牽著手。
晚年兩人去看體育比賽,每次被“Kiss Cam”(NBA賽場上比賽之余的觀眾互動游戲)的鏡頭抓拍到,老布什都會大大方方地去親芭芭拉。
今年4月芭芭拉去世前最后一次住院,第二天老布什也住院了。他們的兒子杰布·布什說,父親一定是為了和母親一起住院才假裝生病的。
老布什從自己的病房跑到芭芭拉的病房,穿著病號服,戴著氧氣面罩。芭芭拉睜開眼的第一句話是:“喬治,你太帥了。”現場所有醫生護士全都感動得落淚,躲到走廊里哭。芭芭拉去世僅半年,老布什也追隨她一起去了天堂,這大概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但老布什更幸運的是,他不光擁有一份始終如初的愛情,他還有友情和親情。
他有一個60年的摯友,貝克。在芭芭拉離開之后,88歲的貝克是陪伴老布什最多的人。
兩人在年輕時就結下深厚的友誼,老布什從政后,貝克成為他最好的副手。老布什三次參選總統,貝克都領導競選團隊。在老布什當選后,貝克順理成章地做了國務卿。在去世前的十幾個小時,已經有點神志不清的老布什還在問貝克:“我們要去哪兒?”
貝克說:“我們要去天堂了。”當晚,老布什彌留之際,小布什通過電話和父親道別。小布什說:“你是一個很棒的父親,我愛你。”老布什說:“我也愛你。”
這個一輩子被愛圍繞的人,留給兒子和世界最后的遺言竟然也是愛,大概這也是天意。那之后不久,老布什平靜安詳地離開了人世。貝克說:“這是任何人所能想到的最溫柔的告別。”
CNN報道說,親友們在互相告知老布什死訊時用了一個縮寫“CAVU”,這是飛行員在執行任務時常用的一個代號。意思是“ceiling and visibility unlimited”,代表最高的能見度,萬里無云,是最適合飛行的晴朗好天氣。
老布什生前也曾經用CAVU形容自己的人生。聯想到老布什年輕時曾經當過飛行員,就更能感受到這句話的浪漫和美。
世人所能想象的完美人生,大概也不過如此吧——擁有富足的愛,因此可以自由地翱翔。
而老布什,一輩子被愛圍繞,低調、優雅、溫和,如此幸運,如此完美,如此受上天眷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