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勞地偷懶

六六

有一種活兒叫“勤勞地偷懶”，幾乎每個人都干過。

比如有以下幾項任務讓你做：閱讀無樂趣的科普文章、打掃衛生、刷房子、寫報告或論文，只有一天的時間，而每件事都需要花費一天的工夫，你選擇做哪樣？絕大多數人都會選擇打掃衛生或刷房子，把寫論文或讀不能理解的科普文章放在首選的人肯定是奇葩。這其實就是“勤勞地偷懶”：你寧可身體疲勞，也不愿大腦疲勞；你寧愿讓旁人看見你做事了，不愿意花時間和力氣學點真知識。

在電視劇的廣告植入里，有些品牌的營銷部就常干“勤勞地偷懶”的活兒，比如某日用品的公司要求整部戲里出現300秒的演員刷牙鏡頭。這其實是最笨的廣告方式，既好統計工作量跟領導交差，又好按單位計量算錢。殊不知電視劇里最貴的廣告，不是時長出現最多的廣告，而是天衣無縫地將產品融入戲中的廣告，這樣的廣告哪怕只出現一個鏡頭，都會被觀眾記住——這是對編劇的最高要求。

我認識到這一點是在中歐學習的這兩年中。第一年全部是必修課，我咬牙把一些如果不是學校要求，我一生都不會閱讀的科目啃下來，其間的痛苦和艱難可想而知。但實際情況是，只要有人拿槍逼我，我連汽車都抬得起。我把幾門專業財務攻克下來，成績還不賴；我把復雜的宏觀經濟學攻克下來，還聽老師的推薦讀了很多原著；我把以數學模型為主的管理數量方法也硬著頭皮了解了個大概，還能自己畫決策樹……這些超乎我能力之外的學業逼著我，讓我也能通過打開小宇宙成為半個門外漢。

好處是什么？我會在制定公司新政策的時候把“帕累托改進”（經濟學術語，指在沒有使任何人情況變化的前提下，使得至少一個人變得更好）拿出來翻翻，看是不是有人受益和無人受損；我在投資股票的時候已經了解什么是“沉沒成本”（指以往發生的與當前決策無關的費用），終于把從2007年捂到今天不舍得拋的股票“揮刀斷臂”了。一個原本完全沒有數學頭腦的中年婦女，在經過扒皮抽筋的學習之后，真的能把知識運用到現實生活中去。

第二年選修課時，我又開始犯“勤勞地偷懶”的毛病。

人手里一旦有了點自主權，一定揀容易的事干。時間也花了，錢也花了，效果卻沒達到。我如果對自己夠狠，應該去學國際金融、投資并購、人力資源，這些對我未來的工作有幫助。如果有一天我不寫作，我還能成為一名優秀的管理人。但是我選擇了國學、心理學等對我依舊有幫助，卻明顯不必費太多力氣就能學好的科目。這些科目或書，我本來就有興趣，沒有逼迫我也會去讀。

說到底，人的惰性是天性。肯去做違背天性的事，原因是你想完善自我。

我見過很多天資很高的人最終“泯然眾人矣”，也見過很多少時“未必佳”的人，通過自我修煉“大時了了”。差別就是每天是否在勤勞地偷懶。

聰明不是人人都有，努力卻沒有天資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