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司令的“最愛”

楊筱艷

這天中午，綠綠老師剛想去食堂吃飯，李漢漢就沖進辦公室，氣喘吁吁地說：“老師不好了，湯恩伯和高宇飛打起來了，把課桌都撞倒了……”

綠綠老師的腦袋里“嗡”的一聲，趕緊跟著李漢漢一起跑到教室里。

兩個小子正打得熱鬧，湯恩伯攥著兩個拳頭跳來跳去，身手靈活，像個拳擊手；高宇飛踢騰著腿，施展起“鐵腿神功”，兩張課桌翻倒在地；鄭宵則拿了一本書卷成話筒，扮成主持人現場解說。

綠綠老師剛進教室門便聽到稀里嘩啦的可怕聲音，接著是鄭宵拔得尖尖的嗓門兒：“啊！北腿王一腳失了準頭，把湯桶踢翻在地，真是‘湯流成河啊……”

綠綠老師踩著湯汁，打了個滑，氣得頭頂幾乎要冒煙了，她大力地一拍桌子。鄭宵一抬眼看到了綠綠老師，馬上換了口氣，假里假氣地說：“啊呀，不好了，湯桶都被你們踢翻了！真不像話！我們班的衛生要被扣分啦！”

“你們又干嗎？這次又是為了什么打架？”

高宇飛嘩地哭了起來：“我的火龍果……”他嗚嗚嚕嚕地說，“我好不容易才有資格在開心網上種火龍果，可我的火龍果全被湯恩伯這個壞蛋偷光啦！嗚嗚嗚……”

湯恩伯跳起來叉了腰說：“是我偷的，那又怎么樣？開心網嘛，就是為了偷來偷去尋開心，下次還偷你沒商量！”高宇飛氣得跳起來對著他沖過去揮著手說：“有新電腦了不起啊！誰家沒有電腦？有電腦就是為了偷人家的火龍果啊？”

高宇飛被綠綠老師一把抓住，湯恩伯踩到了油膩膩的地面，“呱唧”摔了一跤，大家笑翻了，連綠綠老師都忍不住笑了。

笑完了，綠綠老師猛地想起一件事，問湯恩伯：“你媽媽給你買電腦了？”

“嗯。”湯恩伯承認。

說起湯恩伯這臺新電腦，跟綠綠老師還有一點關系呢。

湯恩伯從二年級的時候起，就夢想著有一臺自己的電腦。可媽媽一直不給他買，湯恩伯每天長吁短嘆。有一天綠綠老師下班回家，在路上看見他站在一家電腦專賣店前，眼巴巴地看著櫥窗里的電腦，神情專注。

一連幾天，綠綠老師都看到了這一幕，她怪同情湯恩伯的，于是許諾說，如果湯恩伯期中考試語數外三門功課都能及格的話，就幫他跟媽媽說好話，讓媽媽給他買一臺電腦。結果，湯恩伯真的三科全過了及格線，這可是開天辟地第一回啊！綠綠老師特地打電話請湯媽媽來學校長談了兩節課，湯媽媽總算答應了給湯恩伯買一臺電腦。電腦搬回家的那一天，湯恩伯高興得根根頭發都在頭頂上跳起舞來。

綠綠老師把高宇飛和湯恩伯都帶到了辦公室，先給兩個臟得像小猴子的小子每人洗了把臉。兩只小臉洗得熱乎乎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很不好意思。

綠綠老師自己也洗了把臉，湯恩伯關心地問：“老師，你怎么用冷水洗臉啊？這樣會生病的。”

綠綠老師抹了抹臉上的水，“老師啊，”她慢慢說，“老師覺得有點兒暈乎乎的。我看我是好心辦壞事兒了啊，湯司令。”

這一天，綠綠老師罰自己不吃午飯，在教室里洗那油漬麻花的水泥地。

綠綠老師一遍遍地拖地，把整個教室的地面都拖得干干凈凈，平時愛笑又愛說話的她這天一中午都沉默不語。拖完了地，她拄著拖把發了好半天的愣。綠綠想，要不要跟湯恩伯的媽媽再溝通一下，讓她暫時不要讓湯恩伯用家里的電腦了。可是，綠綠轉念一想，不行啊，這也不是個好法子。

綠綠老師從桌上摞著的一堆本子里拿出湯恩伯的周記本。湯恩伯的每一篇周記寫的都是他的“最愛”，他甚至用“她”來定義自己心愛的電腦，稱贊她多么漂亮，多么有用。湯恩伯的周記里雖然還有些錯字和不通的語句，可是寫得比以前長多了，有時還會用一些很生動的比喻，而且，他還會用電腦把作文整整齊齊地打成文檔。小孩子喜歡自己的心愛之物有什么不對呢？綠綠老師想，他們只是缺乏一個戒除網癮的好方法。

下了午自習之后，湯恩伯偷偷地跟在綠綠老師身后。綠綠老師走在前面，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她突然轉過身來，把湯恩伯嚇了一跳。

“你干什么？”綠綠老師氣呼呼地問。

湯恩伯心里偷樂，他一下子便看出綠綠老師生氣的樣子是假裝的，這可是湯恩伯的天賦，他像一只小動物一樣，可以很敏銳地察覺出大人是不是真的怒火中燒，是不是真的喜歡自己或是討厭自己。綠綠老師這會兒雖然看上去兇巴巴的，可是她的眼睛里一點兒怒氣也沒有，還是跟平常一樣，像湖水那么清澈。

湯恩伯于是笑模笑樣地湊到綠綠老師跟前說：“老師啊，我聽見你的肚子在響。咕嚕嚕，咕嚕嚕！”說著他從口袋里摳出一直沒舍得吃完的半個瑞士卷，飛快地塞進綠綠老師的嘴里。

綠綠老師心頭慢慢多云轉了晴，她想，反正我有的是時間想辦法。

讓綠綠老師沒想到的是，從這一天起，湯恩伯對電腦的狂熱勁兒好像稍稍減輕了那么一點兒。因為每回當湯恩伯玩得昏天黑地的時候，便會想起綠綠老師罰自己不吃飯的情景。他想，綠綠老師這個人哪，有的時候，很會讓人心軟。

田曉麗摘自《五四班的網蟲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