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海蓮 邱耕田
共享發展是針對我國現實的發展問題而提出的核心發展理念,指明了發展的價值取向,揭示了人類社會發展的客觀規律,是新時代引領億萬人民闊步向前的一面旗幟。受各方面因素的制約,當前我國在推進共享發展的過程中還存在一些現實困境:人們對共享發展的認知偏差;共享發展的利益分化;共享發展的體制機制不健全;共享發展的發展方式粗放。要突破困境,尋求共享發展的實現路徑,就必須夯實共享發展的基礎,高揚共享發展的精神,健全共享發展的體制機制以及建立共享發展的考核評價體系,以此把共享發展理念落實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方方面面,從而使改革發展的成果更多更公平地惠及全體人民。
共享發展是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在總結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歷史性成就、吸取其他國家改革發展經驗教訓的基礎上,針對我國發展問題而提出的核心發展理念。作為內隱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價值基因,共享發展指明了發展的價值取向,揭示了人類社會發展的客觀規律,是新時代引領億萬人民闊步前進的一面旗幟。在共享發展理念的指引下,我們選擇一條讓全體人民共享發展成果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但是,受各方面因素的制約,當前我國在推進共享發展過程中還存在著一些現實困境。如何突破這些困境并積極探索共享發展的實踐路徑,把共享發展理念落實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方方面面,讓改革發展的成果更多更公平地惠及全體人民,是我國在推進共享發展的過程中面臨的一個重要課題。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確立和發展,追求和獲得利益被公開認可,每個人都試圖從各種紛繁復雜的利益關系中爭取個人利益的最大化。而與此同時,受“效率優先、兼顧公平”原則序位價值的影響,不同利益主體間的利益差距日漸凸顯。
為重構社會利益關系格局,理順利益分配關系,解決我國發展中出現的共享性不足以及受益不均衡的問題,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提出了共享發展理念。但是,受以往人們在財富分配關系中固定思維的影響,人們對共享發展的認知還存在一些誤區和偏差。“當代中國社會經過三十多年改革實踐,中國社會已經出現了明顯的 ‘領域分離’,出現了愈來愈嚴重的利益分化。”[1](P189-190)基于當前我國利益分化的事實,有人把平均主義作為共享發展的實現途徑,認為只有達到“均享”的狀態,社會才能實現真正的共享。這種錯誤認知完全背離了共享發展的實質。共享不是社會發展成果的平均分配,而是讓社會主體在規則平等前提下享有平等發展的機會和權利,同時平等地享有社會發展成果。
就實質而言,共享發展追求的是社會發展主體間的平等,而平均主義追求的是發展成果在社會成員之間的平均分配。平等與平均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不能將其混為一談。所謂平等,指的是“人或事物的地位完全處于同一標準或水平,都被同等對待”[2](P303)。本質上,平等更多強調權利平等、機會平等和規則平等。在中國傳統社會中,平均主義思想可謂經久不衰。從中國古代的“不患寡而患不均”“均貧富、等貴賤”到近代的“平均地權”,無不體現出人們對平均分配社會財富和發展成果的渴望。到計劃經濟時代,平均更是成為我國經濟生活的核心價值追求。本質上,平均主義追求的是社會成員對財富的平均占有,注重的是結果上的均等。可以說,平均主義是原始社會時期人們在生產力極度低下、物質資料極其匱乏的條件下,為維持自身的生存以及種族的延續而做出的必然選擇。在階級社會中,平均主義則成為被壓迫階級反對剝削和壓迫的有力武器。但是,在以生產資料公有制為主體的社會主義社會,平均主義則成為社會發展的阻礙。我國計劃經濟時期的實踐充分表明,平均只會帶來普遍的貧窮。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平等才是人們最基本的價值追求,也是推動社會發展進步的必然要求。社會成員只有在規則平等的前提下獲得平等發展的機會和權利,社會成員才能平等地享有社會發展成果,并逐步走向共同富裕。
當前,針對我國利益分化的事實,人們對社會財富的分配依據和標準展開了深入思考。在這一過程中,如果對利益格局的現狀及原因分辨診斷不清,那么對社會財富分配問題的思考就會陷入迷霧之中。如果有人因貧富分化的現狀而生出重回平均主義的心態,將會給我國解構貧富差距、實現共享發展帶來極大困難。表面上看,人們對社會財富的占有越平均,就意味著社會越公平,人們的共享層次和水平也就越高。但實際上,“差異性配給的目的旨在達到平等的對待”[3](P98),有差別的共享才是真正的公平。由于人們在先天稟賦、后天習得以及境遇和努力程度等各方面存在差異,造成人們事實上的起點不公平。如果在這一前提下一味追求平均主義,那就意味著忽視個體差異,讓每一個人都擁有均等的社會財富。這樣的安排不僅不能實現共享發展,而且還會產生新的不平等。按照平均主義的原則,如果讓能力大小不同和付出努力不同的人都獲得相同的報酬,那么,這種分配方式對能力大、付出多的人而言是極為不公平的。可見,平均主義表面上看似平等,實際上卻只會導致不平等。一個社會如果長期實行否定個體差異的平均主義,就只會成為助長懶人習氣、扼殺社會成員的天賦和能力,最終嚴重挫傷社會成員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喪失活力的社會也因此停滯不前,共享則只能淪為鏡花水月的空談。
在推進共享發展的過程中,由于一部分人對共享發展的邊界認知模糊,從而誤認為共享是不勞而獲、坐享其成,認為不用付出任何成本就可以無償地享有經濟社會發展成果。這種錯誤思想不僅是對個體權利與義務相統一的否定,而且是對人民主體地位的否定。
共享發展是以人民為主體的發展,共享發展的實現,需要全體人民的共同參與。在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過程中,人民群眾既是推動社會發展的實踐主體,也是社會發展成果的受益主體。共同享有社會發展成果,是每個社會成員的權利;而共同參與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也是每個社會成員應盡的義務。共享發展不是要培養坐享其成的寄生群體,而是要凸顯社會成員權利與義務的統一。只有做到“人人參與、人人盡力”,才能為“人人享有”創造前提和實現條件。反之,共享發展永遠都只能是一句空話。
在現代化建設的過程中,一方面,社會成員只有在“各盡所能”的前提下,才能“各得其所”;另一方面,社會成員不僅可以通過共同分享社會發展成果來擁有“獲得感”,還可以通過共同參與發展成果的創造獲得“成就感”。美國經濟學家吉利斯說:“經濟發展的關鍵因素,是人民必須是這一過程的主要參與者,這樣才能帶來結構的諸多變化……參與發展過程,意味著享受發展帶來的利益,并且參與這些利益的生產過程。”[4](P7)如果只注重發展成果的享受、坐享其成,而不愿意參與發展成果的創造過程,那么,“搭便車”的現象將會在所難免,最后只會坐吃山空。
從博弈論的角度看,共享發展不是零和博弈,而是正和博弈。共享不是通過對社會強勢群體財富的瓜分來實現弱勢群體的利益,不是把一部分人的“獲得感”建立在另一部分人的“失落感”之上,而是要在人人參與、人人盡力的基礎上實現全體社會成員利益的最大化。當前,我國依然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在通往現代化建設的道路上,人人可為、人人必為、人人受益,每個人不僅要把享受發展成果作為自己應得的權利,而且要把共同參與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作為自己應盡的責任和義務。共享發展絕不是坐享其成,而是要每個人用勤勞的雙手和汗水去努力拼搏,即使唱不了“高音”,也要參與到“大合唱”中去,集全社會的智慧和力量,共唱“中國好聲音”。
改革開放以來,居民在收入分配領域的分化,已成為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既定事實。共享發展理念的提出,就是要解決這一問題。但是,由于受社會發展階段、生產力發展水平以及資源承受能力等各方面因素的制約,當前我國的共享程度還相對較低。針對這一問題,有人開始對共享發展的漸進性提出質疑,認為只要走同時、同步共享之路,共享發展的程度和水平自然就會相應提升。這種觀點的錯誤在于,忽視了社會生產力是一個由低級向高級不斷發展的歷史進程,而由生產力發展水平決定的共享發展也必然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發展。
從總體發展趨勢來看,共享發展的實現程度并沒有絕對量的指標,它在每一時期的實現程度都是由當時的生產力發展水平決定的,而生產力本身無限發展的趨勢也就決定了共享發展的程度也具有無限增加的趨勢。就這個意義而言,社會生產力不斷發展的過程也就是共享發展的水平和層次不斷提升的過程,而那種認為共享發展可以同時、同步一次性實現的觀點也就成為不合邏輯的想法。某一個階段共享發展目標的實現并不意味著共享發展進程的終止,相反,這是意味著下一階段的共享發展已經獲得了一個全新的起點。以此起點為基礎,下一階段的共享發展將會向著更高層次和更高水平的方向邁進。
從改革發展的進程來看,“中國的經濟改革是一種增量改革,或者說漸進改革,這一點在經濟學界似乎已經成為一種共識……所有中國社會改革,實際上都是,或者說應當是增量改革”[5](P318)。既然我國進行的是一場漸進式改革,那么,與改革發展成果直接相關聯的共享自然也屬于漸進式共享。也就是說,隨著改革發展成果的不斷豐裕,人們共享的層次和水平也將由低到高、由簡單到復雜而循序提升。
我國依然處于并將長期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在分配方式上,實行的是“各盡所能、按勞分配”。由于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不平衡以及勞動者在體力、智力、家庭成員狀況等方面存在差異,因此不同行業和地區的勞動者在收入水平和家庭富裕程度方面總是存在著不同。而勞動者在收入水平和家庭富裕程度上的差異,亦即他們在共享社會發展成果方面存在的差異,這樣,社會成員有差別地享有發展成果是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必然產物,而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長期性,也就決定了社會成員對社會發展成果的享有是一個逐步推進的歷史過程,不可能同時、同步地享有。
由于共享發展實質上解決的是社會的公平正義問題,因此有人認為共享發展是對經濟發展的阻礙,共享是對效率的否定。在一些人看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中心任務是通過經濟建設,大力發展生產力,既然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就不可能實現發展成果的共享,而如果一定要推進共享,就必然會否定效率,從而阻礙經濟的發展。這種觀點的錯誤就在于扭曲了共享的內涵,把共享直接等同于公平,把發展直接等同于效率,并且認為公平與效率是相互對立的。
作為人類社會永恒的主題,公平與效率通常會被當作衡量社會制度的基本尺度。公平,通常指的是在處理人與人之間的利益關系時的規則、行為等是否符合社會發展的需要。在經濟倫理領域,效率則體現的是投入與產出之間的比例關系。一方面,公平與效率的確是相互對立的。因為公平就是意味著要縮小不同利益主體之間的利益差距,差距的縮小又通常會挫傷利益主體的積極性,進而影響效率;效率的提升通常會拉大不同利益主體之間的差距,而差距的拉大往往又傷害到公平。但另一方面,公平與效率之間并不是完全對立的此消彼長的關系,不是說要效率就可以不要公平,要公平就一定會犧牲效率。事實上,公平與效率之間完全是相互促進、相互轉化的統一關系。效率的提升可以為公平的實現創造前提和物質保證,公平的實現也能調動人們的積極性,并實現資源的優化配置,從而實現效率的提升。對于理想的社會狀態而言,就是要實現公平與效率的有機統一,在不損害公平的前提下盡可能實現效率的最大化。
從共享發展的內在價值取向看,共享發展既包含對公平的追求,也包含對效率的肯定。沒有效率,經濟無法持續增長,共享發展就失去了物質基礎的支撐,因為只有在物質財富持續增長的前提下才能實現真正的共享,否則共享發展就淪為共同貧窮。公平缺失,社會將陷入各種利益沖突和矛盾之中,這樣發展也將因為失去持久的動力和穩定的社會環境而無法持續。在一定意義上而言,社會成員之間能否和諧相處,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他們在社會發展的過程中是否公平地享有社會資源。因為“社會越公平,人們損害社會或他人與損害自己便越相等,人們損害社會或他人的傾向便越小,從而社會活動的總體效率便越高;社會越不公平,人們越是害他便越是利己,人們損害社會和他人的傾向便越大,從而社會活動的總體效率便越低”[6](P112)。如果絕大多數人能夠在社會發展中獲益,社會成員彼此間融洽相處,這不僅能夠維護社會的和諧穩定,還有助于經濟效率的提高。反之,如果絕大多數社會成員不能從社會發展中受益,那么,不僅會阻礙經濟的發展,而且會影響社會的和諧穩定。由此可見,讓社會成員共享發展成果非但不會阻礙經濟發展,而且必將有助于經濟效率的進一步提升。
當前我國社會轉型日益向縱深拓展,社會結構也隨之發生變遷。很多新的階層從原來的“兩階級、一階層”(即工人階級、農民階級和知識分子階層)中分化出來,在新的社會條件下獲得了新的社會角色和社會經濟地位,社會階層分化成為當前我國發展中無可辯駁的事實。
社會階層的分化,反映到社會成員的利益需求上,必然表現為利益主體的多樣化以及利益需求的多樣化。一方面,利益主體和利益需求的多樣化有助于我們重構利益格局,使之更加合理有序,更能夠激發全體社會成員的活力。但另一方面,利益主體和利益需求的多樣化對我們在凝聚共識、平衡不同利益主體間的利益關系以及滿足不同利益主體的利益需求等方面的工作帶來很大的挑戰,使我們在推進共享的發展過程中面臨著利益分化的困境。
在傳統計劃經濟體制下,由于人們注重的是集體利益,加之平均主義分配方式的影響,因此,社會成員的利益在各自領域內差別不大。隨著我國由傳統計劃經濟體制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轉型,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日趨明顯,原有的利益格局和平均主義的分配方式逐步被打破,這不僅使社會利益主體和利益需求呈現日益多樣化的趨勢,而且使不同階層和社會群體間的利益差距也呈現逐步擴大的態勢,強勢群體在改革發展中獲得了巨大收益,而弱勢群體則成為改革代價的承擔者。這種利益差距的擴大突出表現在不同階層和社會群體之間及其內部的收入差距上。
基尼系數是常用的反映居民收入差距的指標,國際上一般把0.4作為衡量貧富差距的警戒線,超過0.4表示收入差距擴大,超過0.5則表示收入差距懸殊。據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近十年來,我國基尼系數都保持在0.4至0.5之間。2017年,我國基尼系數為0.467,比2016年上漲0.002個百分點。此外,國家統計局把全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分為五組,其中2017年處于金字塔最頂端的“高收入組”的收入漲幅為9.1%,比2016年上漲0.8個百分點。而“中等偏上”“中等”和“中等偏下”組的收入漲幅分別為7.7%、7.2%和7.1%,增長率比2016年下降了0.6到1個百分點。“低收入組”的收入增長率為7.5%,增長率比2016年上漲了1.8個百分點。可見,除“低收入組”因精準扶貧政策的實施而大幅提高收入外,其他四個階層只有最富裕的“高收入組”收入大幅增加,中間階層收入增長緩慢。這些數據充分表明,當前我國居民收入差距呈現逐步擴大的態勢。
以上統計數據還不包括各種福利收入,如果將福利收入計算在內,不同階層和群體間利益差距擴大的趨勢將會更加明顯。從我國發展的現狀看,盡管我國的利益差距還處于適度可控的范圍內,但是,如果對目前利益差距擴大的現象不加以重視,將會極大增加全體社會成員共享經濟社會發展成果的難度。
近年來,“官二代”“富二代”“星二代”“窮二代”等詞語日益進入大眾視野,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這些詞語折射出社會階層分化的代際傳承問題,也就是階層固化問題。進入21世紀以來,由于利益結構的分化,我國社會的總體流動性明顯降低,社會階層開始呈現固化態勢。一方面,社會強勢群體的子女可以輕易地依靠父輩資源而處于社會的上層;另一方面,社會底層群體的子女們通過自身努力上升到上層社會的通道日益變窄。社會階層的固化以及利益差距的擴大加劇了不同社會階層與群體間的對立,不同社會階層和群體間的利益矛盾和沖突日益公開化。
首先,利益關系的多元化以及利益差距的擴大化和顯性化,導致許多社會成員對自身所處的地位和現狀產生不滿,由此滋生出強烈的相對被剝奪感,從而加劇了不同社會階層和群體間的沖突及敵對意識。從本質上講,我國改革發展的過程實際上就是社會利益關系格局重構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所有社會群體的利益都隨著我國經濟的發展而逐步增加,不過,各個群體的利益增長速率肯定不一樣,有快慢高低之分。對某些群體而言,盡管他們的利益在發展過程中獲得了實質性增加,但與其他群體的利益差異在改革發展進程中卻被逐步放大,因此他們的相對被剝奪感也就自然而然地產生了。這一點也充分解釋了當下常見的“端起碗來吃肉,放下筷子罵娘”的社會現象,人們一方面享受著改革發展帶來的各種利益和好處,另一方面又對社會現實和自身的處境深表不滿。一旦這種不滿情緒累積到某種程度,很容易轉化為行為的動力,進一步顯化和激化不同階層和群體間的沖突和敵對意識。近年來,社會上的“仇視富有群體”“歧視落后群體”現象以及各種群體性暴力、沖突事件的發生,都是不同社會階層和群體間沖突和敵對意識增強的典型表現。
其次,利益關系的多元化以及利益差距的顯性化和擴大化,還帶來了社會成員心理層面的各種風險,這突出表現在社會信任的缺失以及社會焦慮的蔓延上。在我國由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型的過程中,隨著利益差距的逐步擴大與凸顯,強烈的反差很容易使民眾產生焦慮、隔閡、不信任的情緒。這些不良情緒的產生,不僅破壞了人際間的和諧,而且干擾經濟與社會生活的正常秩序。
社會信任在一國經濟增長和社會進步過程中發揮著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一旦信任缺失,將嚴重影響整個社會的有序運行。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發布的《社會心態藍皮書》明確指出,當前我國的總體信任指標還不到60分的及格線,社會信任水平呈下降趨勢,信任缺失已經擴展到社會的各個層面和領域。總體來看,我國社會的信任缺失主要表現在政府的公信力不足、企業信用缺失、社會組織和媒體的公信力不足以及社會成員之間的信任不足等方面,而這些方面的問題又會相互影響形成惡性循環,從而導致整個社會信任水平的進一步下降。
在利益多元化的背后,是人們價值觀念的沖突和混亂。在現實生活中,人們由于就業、教育、利益差異等不確定性因素的影響而產生焦躁、憂慮、不安等情緒,這種情緒累積到一定程度,就形成全社會的焦慮。當前,不斷蔓延的焦慮已成為我國社會轉型期的突出心理問題之一。盡管適當的焦慮對推動社會發展具有一定的積極作用,但一旦焦慮超出正常范圍并累積到一定程度,將會對社會發展造成嚴重危害。一方面,焦慮容易造成不同階層和群體間的心理隔閡,從而導致社會成員之間的關系緊張甚至惡化;另一方面,焦慮會降低社會成員的凝聚力,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會拉低社會的抗風險能力,再有特定事情和情境的催化,極易導致社會成員非理性行為的發生。
目前,我國共享發展的相關制度體系還不夠健全,甚至有些地方還存在著缺陷,給共享發展的實現帶來了一些體制機制方面的障礙。改革開放以來,我們在如何建立正確引導發展的激勵機制方面進行了不懈探索,取得了良好的發展成效。但總體來看,當前的激勵機制還不夠健全,還不能完全適應外部環境的變化以及內部發展的要求。這突出表現在增強全社會創造活力的體制機制不夠健全,激勵、尊重和保護創新的體制機制還不夠完善以及對領導干部的政績考核評價機制不夠科學完善等方面。當前,我國正處于“大變革”的時代,計劃與市場、傳統與現代并存,社會階層分化以及社會二元結構的趨勢日益明顯。在這一背景下,及時調整和完善正確引導發展的激勵機制,以此激活全體人民的創造精神和創造活力,形成各盡所能、各得其所而又和諧相處的良好局面,進而破解發展難題、清除發展障礙,顯得尤為重要。
一個以實現共享發展為目標的社會,首先應該是一個不同階層和群體的利益訴求都能得到合理表達的社會。在這一背景下,能否做出相應的制度安排來容納群眾的利益表達就顯得格外重要。針對民眾利益需求日益多樣化、復雜化的現狀,我國正在逐步建立和完善不同階層和群體的利益表達和協調機制,以使不同階層和群體的利益都能得到合法化和制度化的表達。但總體來看,現有的利益表達和協調機制還不夠順暢,不能完全適應多維利益主體利益分化的需求。
一方面,利益表達制度建設滯后,導致了不同社會階層和群體間利益表達機會的不均等以及利益表達作用的不均衡,從而在不同社會階層和群體的利益博弈中出現了嚴重的社會權利失衡的現象。強勢群體因其掌握的社會資源和能量而把控甚至是壟斷整個社會的利益表達渠道,弱勢群體卻因為資源和能力的匱乏而難以表達自己的利益訴求。另一方面,利益協調機制有待于進一步完善。在我國由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型的過程中,不同社會階層和群體間的利益分化日益明顯,利益沖突也時有發生。盡管利益分化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的必然結果,但是,如果利益分化過于嚴重,就很容易挫傷社會成員的積極性,甚至會引發嚴重的利益矛盾和沖突。只有進一步加強和完善利益協調機制的建設,才能在保證合理經濟結構形成的同時推動合理社會結構的形成,進而在此基礎上使全體人民在發展中更加公平地享有經濟社會發展成果。
隨著我國政治、經濟、社會等方面改革的不斷推進,整個社會結構也在劇烈變動,社會階層分化、各種利益矛盾和沖突不斷加劇、各類社會矛盾日益凸顯,社會成員之間的關系日益緊張。在這種背景下,如何使各種不滿情緒得以釋放,使各種合理的利益訴求得到回應,并使各種社會沖突和矛盾得到消解,成為我們在推進共享發展進程中必須要解決的現實問題。因此,必須充分發揮社會整合的功能,建立健全社會整合機制,通過有效、合法的制度安排和協調手段來實現社會成員間利益的均衡,以此推動社會的良性發展與協調運行。
作為維系社會秩序的重要保障,社會整合機制通常會被視為整個社會的“安全閥”,主要通過社會整合的力量來消解社會發展過程中的各類矛盾和隱患。目前,我國正在努力構建能夠化解社會沖突并協調各類社會關系的社會整合機制,但是,能夠完全適應現代化要求的社會整合機制尚未形成,需要進一步建立和完善利益整合機制、制度整合機制和價值整合機制,“在承認個性化、多元化的基礎上,通過溝通、對話、談判、協商、妥協、讓步,整合各個社會階層、各個社會群體都能接受的社會整體利益,最終形成各方都能夠自覺遵守的社會契約”[7](P248)。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以前所未有的發展速度取得了舉世矚目的發展成就。但是,作為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這些成就的取得主要依靠的還是以高投入、高消耗、高污染、高浪費和低產出為主要特征的粗放發展方式。在這種發展方式的引導下,人們直接把發展等同于經濟總量的增加,從而導致在經濟增長的同時,貧富差距拉大、生態環境破壞、經濟社會發展失衡等各種問題隨之產生,由此帶來的深層次矛盾也日益凸顯。當前傳統的高代價發展方式已難以為繼,嚴重影響和制約了共享發展的推進進程。
在價值取向上,高代價的發展方式是一種以物為本的發展方式;在覆蓋面上,高代價的發展方式是一種片面的發展方式;在性質上,高代價的發展方式是一種帶有極端功利性質的發展方式。在高代價的發展方式之下,我們“一方面在創造著文明,推動著進步,另一方面又在破壞著文明,阻礙著進步”[8](P209)。可以說,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我們走的都是一條高代價的發展道路,經濟的快速發展都是依賴于高消耗、高污染、高浪費的代價換取的。隨著發展的不斷深入,這種高代價發展方式的消極后果日益凸顯,甚至在某些層面和某些程度上消解了發展之所得,嚴重影響人民參與社會發展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導致共享發展因動力不足而缺乏發展的后勁。
隨著國際競爭的日益加劇,科技進步和技術創新對一國經濟發展的作用越來越突出,可以說,科技進步和技術創新是經濟發展的動力。科技進步和技術創新不僅可以使社會的整體生產率得到大幅度的提高,而且可以使經濟增長的質量得到大幅度的提升。一國經濟要想獲得長足的發展,必須把科技進步和技術創新放在優先考慮的位置。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在科技創新的道路上進行了鍥而不舍的實踐探索,尤其是近年來,更是在全國范圍內興起了技術創新的浪潮。但是,受傳統高代價發展方式的影響,當前我國的經濟增長主要依靠的還是投入的增加以及數量的擴張,創新能力不足,尤其是自主創新能力不足,阻礙了經濟的轉型發展,削弱了共享發展的動力。
積極探索共享發展的實踐路徑,把共享發展理念落實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改革發展行動上,并使之體現在發展的各個環節之中,讓改革發展成果更多更公平地惠及全體人民,是新的歷史背景下我們黨和國家的一項重要奮斗目標。
從本質上來講,共享發展的實現必須建立在發展的基礎之上。因為共享發展的關鍵還是發展問題,如果脫離了發展這一根本前提,那么共享就只能淪為空談。讓全體人民共享改革發展成果,這既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也是社會主義制度優越性的集中體現。但是,共享離不開一定的經濟基礎以及社會生產力發展水平。改革開放40多年來,我國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已成為世界第二經濟大國、第一大貨物出口國、第二大貨物進口國、第二大對外直接投資國、第一大外匯儲備國和第一大旅游市場。然而,我國經濟大而不強的問題依然突出,與發達國家相比較,我國的人均收入和人民生活水平還有相當大的差距,誠如習近平總書記所言:“塊頭大不等于強,體重大不等于壯。”[9](P152)可以說,大而不強、臃腫虛胖是我國這個經濟大塊頭的“阿喀琉斯之踵”。
因此,要切實提高共享水平、不斷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還必須進一步在經濟基礎和社會生產力發展水平上下功夫。當前我國的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其中,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成為當前我國推進共享發展中面臨的主要問題和挑戰。要化解這一矛盾和挑戰,必須在徹底拋棄舊的思維邏輯,轉變發展方式,走低代價發展之路的基礎上,著眼于我國社會主義建設事業的總體布局,統籌兼顧,在整體推進中實現我國的整體性發展,提升發展的整體效能,進而夯實共享發展的基礎,充分發揮我國經濟的潛能和優勢。
在新的時代背景下孕育的共享發展精神,是中國共產黨帶領全體人民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偉大實踐中形成和發展的,在回答“新時代堅持和發展什么樣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怎樣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這一重大問題上表現出的,得到中國人民普遍接受和認可的價值取向和行為準則,體現了中國共產黨對執政規律、社會主義建設規律以及人類社會發展規律的深刻認識和把握。
作為新時代支撐和推動社會發展的強大精神力量,共享發展精神具有豐富的內涵,尊重人民主體地位的人本精神和堅持普遍受益的平等精神是共享發展精神的應有之義。此外,共享發展精神還包括開拓創新的改革精神、頑強不屈的奮斗精神以及開放包容的合作共贏精神。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以及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關鍵歷史時期,我們必須在共享發展理念的指導下塑造和構建共享發展精神,以共享發展精神引領新時代的共享發展實踐。
帕森斯指出:“價值通過合法與社會系統結構連系的主要參照基點是制度化。”[10](P144)制度問題是帶有根本性和全局性的問題,要順利推進共享發展,必須要有堅強完善的制度體系作保障。這是因為作為一種價值理念,共享發展注重的是解決社會的公平正義問題,而公平正義問題實現的關鍵就在于要有相關的制度體系為依托。對此,習近平總書記明確指出:“不論處在什么發展水平上,制度都是社會公平正義的重要保證。……對由于制度安排不健全造成的有違公平正義的問題要抓緊解決,使我們的制度安排更好體現社會主義公平正義原則,更加有利于實現好、維護好、發展好最廣大人民根本利益。”[11](P97)
針對我國的發展現狀,我們應通過健全經濟制度來激發經濟發展活力,為全體人民共享發展成果提供物質保證;通過健全政治制度來維護社會公平正義,使全體人民平等地享有各項民主權利;通過健全分配制度和社會公平保障體系,使人民更加公平地享有經濟社會發展成果;通過健全文化制度培育人民對共享發展的價值認同;通過健全生態制度使人民享有更加美好的生態產品和生態環境。
當前,我國高度關注共享發展,并提供各方面的政策支持。但是,這些政策措施是否真正起到推進共享發展的效果,或者說在多大程度上實現了共享發展的目標,則是一個重要問題。理論的研究和政策措施的出臺始終離不開對客觀實際的把握,對共享發展的實際效果做出準確客觀的評價是我國在大政方針方面持續推進共享發展的重要參考依據。相較于理論層面的關注和政策措施層面的支持,當前我國更欠缺一套能科學準確地反映共享發展效果的評估體系。因此,要持續有效推進共享發展,就必須在堅持全面性與代表性相統一、科學性與可行性相統一以及穩定性與動態性相統一的基礎上,充分把握共享發展的內涵要求,并結合我國的發展實際,建立一套科學、系統、全面的共享發展考核評價體系。通過對共享發展進行指標設定和評價考核,可以有效反映出我國在發展過程中是否以及在多大程度上實現了共享,這不僅使共享發展有了可量化、可操作的“標尺”,而且,為回答“什么是共享發展”以及“如何推進共享發展”提供了完整科學的指標參照體系。
此外,共享發展考核評價體系的建立,有助于形成推進和落實共享發展的統計、監測和評估機制,提高各地對共享發展的執行力;有助于糾正唯GDP論的偏向,引導人們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把發展的立足點轉到提高質量和效益上來,在經濟發展的基礎上實現社會的公平正義、人民的幸福安康以及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從而為推進更高層次的共享發展提供行動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