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上花開(組詩)

佟本正

賀蘭山讀石

劍氣逼人。從山根直沖天際

怒發猶在沖冠，將號角與旌旗收斂為勢

將鐵蹄與戰鼓沿著山谷河床傾瀉而下

一個山谷就流淌出了半個戈壁

表情豐富，能言會飛

一眼威嚴就鎮得住茫茫大漠

讀石，須讀得懂驚濤駭浪、狂風驟雨

塞上有江南

風霜逼迫卻從不言語

埋骨，亦任由先人刻畫傾訴

驚動世界或獨守孤煙月色

他只收留那些肯安身于此的鐵血魂魄

招魂為旗、為馬

為大西北蓄一腔血色

存一地驚雷

烈馬揚鬃，在天地間呼嘯而起

看古渡黃河萬里奔騰而來

打馬，把一個又一個王朝驅趕得一地細碎

西風再烈，也烈不過趕馬的人

他們扯開噪子吼出的腔調調

總是一聲高過一聲

一峰高過一峰

賀蘭山因之眼淚終年不斷

鐵血柔情，哭這世的悲歡與落寞

賀蘭山巖羊

你在懸崖上看我

你在峭壁上那溫柔的眼神

瞬間讓賀蘭山有了神性

如佛。你用刀尖上的行走讓我開悟

你居高臨下卻又柔情似水

看我一眼

就讓我知道了俗的深度

可測與不可測的

何須講經說法

千年里你只在這壁上古巖畫之上

悠閑地吃草

過張掖七彩丹霞

由來已久。那是對泥土的崇拜

感情與想象早已合二為一。簡單直接

且富有力量。用鮮血和夢幻把這片土地染成七彩之色

世紀的前頭，從未打擾的初始

神的棲息之地，或者說是眾神的游樂之場

把詩歌種進泥土

把重重疊疊的彩虹都藏進這片山谷

一任這片砂石泥土恣意成靈性的存在

不能觸碰，只能崇拜

霞光正一點點地棲落沉墜

把目光收回來

把我們的影子也收回來

把那些漫天飛舞的想象也收回來

今夜只需沉醉不醒

只有醉了

我們才算真正地來過張掖

夢過一回

愛過一回

9月26日在六盤山上聽鳥鳴

隱身大霧之中，鳴叫悅耳

知你已聽見我的心跳

呼吸還有腳步

知你已聽見了我夢里的吟誦

與山之語，與樹木的托咐

更知你為大霧所擾

叫我，只為更早地叫醒

深藏于我心頭那縷溫暖的陽光

敦煌鳴沙山

金光內斂。一粒沙就是一個光線的

存儲器。藏身于大漠的盡頭

她們專心致志地將日月星辰隨意散落的時光

永恒地收集起來，藏寶時顯得小心翼翼

只用陰柔靜美的曲線來誘惑你

她已張開雙臂擁你入懷

沉醉深陷，把這世的糾纏堆積成山海

把光影的細節與暗處都極為清晰地展現給你

一生一世，甚至于未生未世之前

將你的一切可能都深藏于每一粒細沙之內

就看你有沒有緣分與膽量與她相遇

找到那個屬于自己的時光寶盒

打開它，敢于在鳴沙山里聽一場宿世的音樂會

把所有的汗水淚水和血液都蒸發掉了

只剩下不滅的時光在天地間神性般地聳立

吹得動風沙

卻吹不動這一地靜美

在蘭州看黃河

把一地的喧囂與浮躁都挾裹成一種氣勢

把一個山系、一片高原、一座城市都震懾住

把兩岸的燈火都逼視得暗淡了下去

泥沙俱下，奔騰翻滾

漫天黃沙怎能遮蔽住一個古老民族的底氣

祁連震裂，高塬疼痛，天地悲歌

站在黃河的岸邊聽這一曲泥沙的交響曲

傍晚時分遠遠地看著元通橋的燈火

一任磅礴鋪天蓋地撲面而來

身處這場亙古的淹滅之中

把身心與魂魄都付與這河滔天濁浪

聽這河泥沙古老的吟唱

才會懂得到西部荒原看風景

要學會站在風景源頭

看那一幅又一幅絕世之美

是如何深藏于這一粒粒黃河泥沙之中

不露形色。只用翻滾、奔騰、咆哮

和這河渾濁告訴我們

來過或者逝去，蒼翠或者雄渾

大漠孤煙抑或蜿蜒九曲

都不如這一刻的驚心動魄

一浪湮滅了這方土地

一浪帶走了這世的煙火

嘉峪關

燃起一柱狼煙，驅遣千萬只鐵蹄

呼嘯而來。踏碎這片大漠戈壁

萬丈黃沙逐夢，筑就鐵血男兒氣概

西北望，總將蒼茫寫就

唐宋詩詞不及遍野黃沙壯闊

長劍如握，天地間萬丈豪情仍在

叩問蒼穹后土、烽火邊寨

玉門關外何須春風度過

風正勁，草猶衰

總將背影付塵埃

論男兒血性

且看茫茫戈壁

石上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