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鳳城（組詩）

安海茵

在鳳城

在鳳城我需要一一辨識植被與河流

用一個女孩子的過去將來時

以她的黑瞳俯視這六十年來流轉的世間萬物

陌路而又熟稔

一棵樹的枝椏散落人間

臂彎里的水琉璃一般微微亮著

鳳凰山以不變的振翅之姿

體察這塵世的不美與美

我的母親為了喂飽她的童年

六十年前和家人一路向東輾轉塵世

在異鄉寄存小小的胃和灶臺

而故園以鳳凰之美的神諭

昭示著一滴水的消遁

接納它的宿命與斷舍

一如接納游子的喟嘆與前程

這鄉愁如匹流水不剪

記憶中的歌喉喑啞而悲情

母親于故園的風物中匿身回眸

鳳城在年年的柞樹春蠶中歷久彌新

高句麗古城

古城的城墻隱約有潮濕的鹽跡

藏身在叢林之中

險峻粗糲而又自帶蓄滿的張力

像是這曠野的脊背上沉靜的披風

像是這江山遠景處寂滅的波浪

像是多年前的話并未說出口

陳舊的夢境一再地重復時光之謎

古城的石頭孤獨而又驕傲

顛沛中一一指認昔日的牛羊和領土

烽火千年未曾起興

細雨輕易消泯舊歷中的國王與子民

遺忘了的暮色噙滿靜默的星辰

琉璃之河

沿著月光的引領去垂憐一條河流

我一再地修習這如約而來的余溫

又一再地被河水庇佑

被這一片小山河深深愛著

琉璃之光將鳳城的炊煙與群山全部翻新

碎鉆在城市的額發間一一嵌滿

每日霧嵐都在地打磨

——這河流的通透澄明

接納著石子和魚蝦的以身相許

奔流著晨曦牛乳般的澀苦和回甘

琉璃約等于流離

歸省于群星的淵藪與漫射

無論怎樣河流不會棄我而去

這春水初新的隱喻注定比擬它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