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

何三坡

一

大地跳躍，萬物蘇醒，鳥翅在山墻上畫著弧線。

二月二。早上起來，要用竹竿敲打房梁，將龍喚醒。黃昏時，應該去屋外看龍角星。此刻，陽光洶涌。草鶯在朱雀窗下覓食。一條龍正萎靡在計算機邊。布谷鳥叫了，日光亮晃晃的，花在悄然落下，仿佛已是暮春。山風撫身，依舊薄薄有涼意，棉衣猶似不敢輕藏。傳說城中已是春衫耀眼，真想去看個究竟。

午后出門去，見春山已被風吹綠。桃花謝幕了，杏花已登場。一年中，花樹都像在暗夜里，只待這幾日放光明。它的美急促得驚心，與人世的愛情相仿。

二

春宵短，月亮在林梢，像離人的絮語。驚蟄已過，昆蟲的歡宴蓋過了孤單。

夢見美人們在窗下跳舞，醒來見一樹海棠花開。落日衫，彩云馬。無堅不摧的河水在暮色里奔流。

三月，明月漫長，眼珠璀璨，流水帶來笛聲。三月，春風萬丈，乳房溫暖。

暮色落下時，星光亂響，有一匹白馬翻過矮墻。

三

在春天的湖水里游泳，更容易聽到悅耳的鳥鳴。世界啊，我已與你冰釋前嫌，沒有坐不垂堂的顧慮。黃昏來臨，去看夕光映照的山、火一樣的云、慢慢暗下去的湖水。風從你手掌邊的一片葉子上吹起，遠去了，帶回鳥翼溫柔的響聲。坐在返青的衰草中，等候暮色。仿佛人世的親情，值得信任。浮萍初長，桑樹上站著戴勝，阡陌田疇里響起嘹亮的布谷聲。暮春在朱雀窗前惜別，是溫婉的片刻停留。

暮春了。萬物哀而不傷，一半被時間埋葬，一半被回憶收藏。

四

你帶著自己的身體旅行，它滿是悲傷。

夢見在湖中游泳，撿到一片玉石，上岸后，就能聽懂鳥語。以為可做孔子的女婿了，歡喜莫名。醒來后，窗外響起鳥鳴聲。

黃昏中看落日，見彩云如亂馬翻飛，比任何王朝的馬群都浩瀚、壯美。而此刻，繁星高掛，明月已照徹萬川。我愛每一刻。許多年了，一個叫莫泰利的孩子說：“我的悲傷，從明天開始。而只要你快樂，明天就永不會到來。”

鳳凰不來，也辜負不了懸鈴木。你唯一能做的，是用葉子給樹寫一封長信。

樹木在星光下閃爍，它的根躲藏在大地的昏暗中。

偶然說起歡欣，你想起霹靂中粉身碎骨的雨水。它們跳躍著過完此生。

天地以萬物為芻狗。在時間的逆旅里，你我轉瞬即逝。世界不會珍惜你，你要珍惜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