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曦

羅西尼牛骨髓飯

羅西尼面卷
美食與音樂,皆是人間至樂之享受。舌頭到耳朵,不過隔著半張臉的距離。古今中外,好的宴席向來有奏樂佐餐,泰勒曼的《宴席音樂》便是例證;而聽戲聞曲,在很長時期里也并不排斥零嘴閑食——今天的“高雅音樂”多了正襟危坐的姿態,但仍承擔著交際、燕游的功能,故頂級劇院往往配備檔次不凡的餐廳,并鼓勵賓客于中場休息時大快朵頤。佳肴入口,吞咽落肚,每個毛孔都倏然開張;妙聲抵于耳際,直達顱腔,周身的神經末梢都熨帖無比。這邊廂觥籌交錯,那邊廂宮商角徵,好不快活!這道理,你懂,我懂,音樂家也懂。
在所有音樂家里,與美食情緣深重者,首推羅西尼。別人滿足于做個吃貨,他不然,一定要親自鉆研才過癮。羅西尼牛骨髓飯、羅西尼牛排和羅西尼面卷就是他在美食界的《威廉·退爾》《奧賽羅》和《塞爾維亞的理發師》。若不執著于羅氏的“本真”,如今在意大利仍然很容易嘗到這幾樣美食,盡管火爆程度遠遠無法與劇院里的那些羅氏出品相媲美。
一個熱愛牛肉的人,對美酒自然無法抵擋。只是不知,若他轉醒過來,是否會將這種興致延伸到當時尚未風靡的雞尾酒上呢?更不知,他對自己被后世附庸風雅之士列為酒名,與晚輩普契尼并置于藝術家貝利尼旗下一事作何感想?貝利尼雞尾酒由兩份意大利起泡葡萄酒普羅賽柯加一份新鮮白桃果泥配成,羅西尼款則將白桃換成草莓,至于普契尼款,換成橘子或歐柑就行了。
除了羅西尼,另一位被酒精纏身的作曲家是J.S.巴赫。德國薩克森-安哈爾特州科騰市的釀酒廠將旗下狩獵神系列的一款拉格啤酒命名為J.S.巴赫,瓶身還不忘畫上巴赫最具標志性的頭像。好在科騰本就是巴赫生活、工作過的地方,也算師出有名。而波茨坦的一間教堂就比較夸張了,他們宣稱:既然巴赫肯為當時最流行的飲品寫《咖啡康塔塔》,倘若活到今日,必不會辜負啤酒的盛況,于是有了喝著啤酒聽《勃蘭登堡協奏曲》的“巴赫與啤酒”音樂會。我很懷疑,這一切的根本促因是Bach(巴赫)和Bier(啤酒的德文)押了頭韻。
小酌怡情,酩酊傷身,雖還有西蓋蒂等音樂家的大名被用為酒標——不管是同姓異族,還是借名造勢,關于酒的話題還是先到此為止吧。酒酣耳熱,不妨找些甜品來,尤其是——大名鼎鼎的莫扎特巧克力球。很遺憾,這種行銷世界的奧地利特產,與作曲家本人并無直接關聯,又是商人們吃準顧客心理的好把戲。它的發明者保爾·福爾斯特出生時,莫扎特應該已經100歲了,而我們知道,短命的小莫35歲就去世了。不管怎么說,巧克力球做得討喜,又別具風味(含開心果、杏仁泥和牛軋糖)。剝下來的錫箔紙仔細壓平,還能得到一張要么金燦燦、要么藍閃閃(顏色取決于品牌)的小莫畫像,實在棒極了!

莫扎特巧克力球

莫扎特巧克力球音樂盒
如此人見人愛的巧克力球,也讓設計師喬格·亞當和多米尼克·哈博思醉心。他們將巧克力球的外形應用到深深淺淺的木頭上,精心制成圓滾滾的音樂盒。轉動旋鈕,便會響起《費加羅的婚禮》中凱魯比諾的詠嘆調《你可知道什么是愛情》。叮叮叮,錚錚錚,再素凈的外觀也藏不住那顆甜得齁牙的心。
瓦格納同樣是占領餐桌的一把好手。作為德國銷量名列前茅的速凍比薩制造商,它在宅男宅女的冷柜里出盡風頭。不過,這家在瓦格納200周年誕辰(2013年)之際被雀巢集團收購的公司之所以叫這個名字,只因為它的創始人恰好和音樂家同姓——甚至說“恰好”都有點言過其實,須知,“瓦格納”是德國排名第7的大姓,屬“趙錢孫李”的級別,當街喊一嗓子“瓦格納先生”,肯定有人回頭。當然,瓦格納比薩的確不錯,絕不會辱沒瓦氏一族的聲譽,就如廣告詞所言:“一次瓦格納,次次瓦格納。”或者依我的譯法:“一入瓦門深似海,從此一生拜瓦門。”瓦迷啊,這就是你的宿命!
瓦某人的大對頭威爾第也不甘落后。他享有一種意大利面條,綴滿菠菜碎、奶酪和色彩紛繁的蔬菜,味道定不亞于德式速凍比薩。看來,在家常餐桌上,這兩位冤家仍難免聚頭。
牛排、面卷、意面、雞尾酒、啤酒、巧克力球,高油、高糖、高脂及神經刺激一應俱全,令人無限滿足。接下來再說點實用的,不在美食的范疇內,但可以吃的——卡魯索潤喉糖和巴赫舒壓軟糖。
關于潤喉糖——據說卡魯索有一次在漢堡時嗓子出了問題,不能登臺,經人推薦吃下這種藥糖,從而順利完成演出。事后,他還特地寫卡片向制造商致謝:
尊敬的先生!
十分感謝您的藥糖,我發現它們非常適合患有支氣管病的人。
致敬
恩里科·卡魯索
總之,后來這種藥糖就冠上卡魯索的名字和頭像,一直賣到現在,堪稱德國版的金嗓子喉寶。
關于舒壓軟糖——發生在瓦格納身上的事,這次又原原本本地落到巴赫頭上,誰讓他們祖上開枝散葉得太成功呢?“軟糖巴赫”甚至都不是德國的,而來自對岸的英國。這種軟糖號稱能緩解考試的焦慮、上學的高壓和面試的緊張,并且味道可口。據本人親測,咬起來像橡皮,還有點黏牙。舒壓效果嘛,反正不如J.S.巴赫、C.P.E.巴赫、J.C.巴赫……
好了,就說這么多吧,去聽Bach才是正經——自然要配Bier,畢竟“押韻即正義”,可不止《生活大爆炸》里的謝耳朵這么想。
(望如一摘自《三聯愛樂》2019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