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駱駝（小小說）

黃愛國

“我穿越這片沙漠，尋找真的自我，身邊只有一匹駱駝在陪我……”冬子把手機音量開到了極限，搖頭晃腦第十七遍隨唱著當下火遍網絡的口水歌。

“熊孩子，腦子眼不疼？”70后的大唐直納悶，對這幫90后剛畢業的毛頭小伙兒琢磨不透。癡迷網絡，舉止怪異，半夜發朋友圈，之后自己給自己點贊！什么鬼？開會學習時，發呆如木雞，出外勤時又如脫兔。有時碰面頭也不點一下，仿佛大唐如空氣;有時坐你面前，直勾勾瞪著你，目不轉睛虛心崇拜狀，讓你心里直發毛，身上直起雞皮疙瘩。大唐悟出：生瓜蛋子快樂多，老江湖也難琢磨。

連續五天五夜，攆到第四座城市時，已是立冬的夜晚。那臺一路換了三副假車牌的奧迪車，最終被鎖定在了城郊這個無名小區里。

冬子溜進去，把小區的構造、設施用手機視頻傳了過來。小區不大，五棟樓，無高層。“奧迪車！”冬子發現樓角處那輛嫌疑車，興奮地叫道。

“別驚動，觀察周邊有無人。”鏡框里，車里沒人，附近也沒人。

“先退出來。”大唐命令道。

鉆進車廂的冬子不知是冷還是激動，聲音直發抖：“師父，我摸了車引擎蓋，還是熱的，咱們找派出所伙計幫忙抓吧！”大唐說：“車還熱，說明人剛下車，隨時會開溜。整理家伙，一組留車上，堵住院門;二組跟我下去找人。”

大唐三人剛晃進小區，就聽見了汽車喇叭聲。旋即，一輛黑色轎車從樓角拐出來。奧迪！要出門！大唐在車身還沒完全轉正的時候側跨一步，擋在車前，先拍了下車前蓋，后慢動作緩緩斜靠在車身上。

奧迪一個剎車，車門打開。司機“光頭”看到趴在車上的大唐，張口就罵：“娘的！不長眼了？在老子地盤上還敢碰瓷兒？”“光頭”抓住大唐衣領，掄起拳頭時，胳膊待在了空中。胸前頂著一支槍，他能看到;背后，硬硬頂上的，他感到，也是一支槍。

上背銬，押至車后排，車駛出小區，不到兩分鐘時間。

金杯面包車一見奧迪出來，也不顧連連閃爍的大燈和車窗戶里大唐的招手示意，生生“咣”地頂了上去，攔住了去路。沒等冬子三人沖過來，大唐探出腦袋，怒吼：“掉頭走，這熊孩子！”

車至偏僻處，突審。大唐問：“聽口音，知道我們是從哪兒來的吧？”“光頭”不語。

大唐說：“你搶劫的勇氣哪兒去了？看當時多勇敢多爺們兒，你那兩個伙計在哪兒？”“光頭”說了一句：“我一人干的。”之后就閉目養神了。

大唐說：“現在爺們兒仗義頂包了？告訴你，一個別想跑，作案你們是業余的，破案我們是認真專業的！”

搜身，搜車。證據會說話。“光頭”兜里有一串家門鑰匙，車上有把大砍刀。

三位同事押著“光頭”去轄區派出所，大唐開著奧迪返回小區。到院門口，大唐停車問保安：“我是代駕，這車主喝酒了，讓把車送回來，哪棟樓？”保安說：“這光頭，今天這么早就暈了。三號樓。”大唐說：“幾樓？我把車鑰匙送上去。”“一門401。”

停車，上樓。傾聽。里面電視響，有人。

大唐看鎖孔，挑出一把鑰匙，一扭，有動靜，回頭示意冬子二人，準備出擊！恰此時，門“忽”地突然從里面拉開了！大唐抬頭，與一雙斗雞眼四目相對！兩人都嚇了一跳！黑暗中，那男子兩眼滿是驚恐，嘴巴張得能塞個饅頭。大唐反應快，肩膀一頂門，一個前撲，“咣當”兩人一同摔倒在地板上。冬子壓上去，“斗雞眼”掙扎中看到了冬子手中的砍刀，喊道：“哥們兒，誤會了，都是道上的，要錢給你們錢。”之后，便放棄抵抗，不動了。

戴上手銬后，“斗雞眼”足足瞪了冬子一分鐘，嘟囔道：“現在警察也用砍刀了。”

接應的同事把“斗雞眼”押了回去。還有一個目標，大塊頭“鐵塔”。據偵查，“鐵塔”身高一米八六，體重二百六十斤。這套他們租住的房子里，有張兩米長的鐵架子床，應該屬于“鐵塔”。如何抓捕？冬子說：“槍直接頂腦門。”大唐說：“他反抗，你敢開槍？”冬子吐了吐舌頭。

這“鐵塔”不會束手就擒。如果在樓下埋伏，不知隨他回來的有無其他同伙;如果還有同伙，“鐵塔”沖撞逃跑，三四個人根本堵不住他。還是在屋里，守株待兔，待他放松警惕一舉擒獲。

墻上的鐘表“嘀嗒”一聲，就如同樓道里過往的腳步砸在大唐的胸口。守候，不緊張是假的，再好的老獵手，也怕驚動獵物。

冬子戴著耳機沒心沒肺地在聽那首《沙漠駱駝》，流淌出來幾句“什么鬼魅傳說，什么魑魅魍魎妖魔，只有那鷺鷹在幽幽地高歌”，大唐覺得還耐聽。

樂曲循環間隙，冬子自言自語：“我們是沙漠？還是駱駝？”

指針指向凌晨兩點時，門外傳來咚咚腳步聲，樓板在晃動。四個人彈了起來，大唐閃到門后，冬子三人分列兩側。“嘩啦”，掏鑰匙。“嗒嗒”，鑰匙在轉動。門“咣當”推開，一堵墻閃了進來。

“警察！別動！”四人同時大吼。大唐跳起，從背后一個鎖喉，欲來個背摔。“鐵塔”沒有向后跌倒，紋絲不動。片刻，“鐵塔”緩過神來，彎腰，用力，撅屁股，向前一拱，一竄，差點兒把大唐從頭頂甩過去！冬子三人撲上來，槍，已經不好使，扭胳膊，按腿，冬子直接用膝蓋跪壓在“鐵塔”頭上！“鐵塔”像頭垂死的獅子嗚嗚嗚咆哮，電視柜倒了，茶幾碎了。一場混戰。

待把“鐵塔”累癱制服時，四人像四條退潮后拍到岸上的魚，瞪眼，鼓腮，呼哧呼哧，只有喘氣。

“銬結實了。”大唐交代。冬子說：“師父，手銬只能卡上一個卡扣，這貨手腕像豬腿一樣粗。”

第六天晚上，押解凱旋。

大唐說：“沒結婚沒女朋友的光棍漢，一塊兒吃飯喝酒;有熱被窩的，趕緊回家。”

冬子馬上接話：“那我請假，有……任務。”

大唐轉身瞪眼審視冬子時，冬子已倏地奔出去。樓道里，冬子在放蕩地吆喝著：“這片風兒吹過，那片云兒飄過，突然之間出現愛的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