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與葉劍英：經(jīng)得起生死考驗

鄭林華

葉劍英身材魁偉，闊面劍眉，鼻若懸膽，目光如電，堪稱英武不凡，威風凜凜。這位護衛(wèi)孫中山、追隨毛澤東、輔佐周恩來、抓捕“四人幫”、力薦鄧小平、推動改革開放的元帥，最崇敬的是統(tǒng)帥毛澤東。80高齡時，他仍然念念不忘毛澤東：“導師創(chuàng)業(yè)垂千古，儕輩跟隨愧望塵。”

蘇區(qū)相交

生長于廣東梅縣的客家人葉劍英，與毛澤東的交往始于中央蘇區(qū)時期。1931年初，從蘇聯(lián)學習回國的葉劍英從上海秘密進入中央蘇區(qū)，隨后擔任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委員兼總參謀部部長。雖然剛到蘇區(qū)，對黨內(nèi)斗爭的復雜情況并不了解，但在第二次、第三次反“圍剿”中，聰明豁達、沒有成見的葉劍英從實踐中認識到毛澤東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靈活機動，符合實際情況。因此，在毛澤東受到“左”傾路線領(lǐng)導人打擊排擠時，葉劍英卻旗幟鮮明地支持毛澤東的正確意見。葉劍英是從正規(guī)軍校云南講武堂畢業(yè)的職業(yè)軍人，又是粵軍名將、黃埔教官，參加過東征和北伐，策應(yīng)過南昌起義，是廣州起義的副總指揮，又在蘇聯(lián)學習過，他以這樣的資歷來支持毛澤東，對于當時被嘲笑為沒有喝過洋墨水、只懂 《三國演義》 不懂馬克思主義的毛澤東而言，有如雪中送炭、空谷足音。毛澤東曾動情地說：“二次反圍剿的時候，我的意見堅持的人不多，劍英算是一個。”

頗有識人之明的葉劍英認識到毛澤東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帥才，心生敬佩，甚至跟著毛澤東一起挨整。1932年10月，蘇區(qū)中央局在江西寧都召開會議，激烈批評毛澤東正確的方針政策，并撤銷了他的紅一方面軍總政委職務(wù)。鑒于葉劍英與毛澤東的關(guān)系，寧都會議后不久，中共臨時中央電示蘇區(qū)中央局，將葉劍英從總參謀長崗位上調(diào)整到紅軍學校任校長，后來又借故降職把他從福建軍區(qū)司令員任上調(diào)整到總參任四局局長。3年之中，從總參謀長降成總參四局局長，官越做越小，葉劍英卻毫不在意，繼續(xù)任勞任怨。他后來回憶說：“那時李德打擊我，把我參謀長撤了，我當時考慮到，革命事業(yè)還很長，我做什么工作都是為革命，不能斤斤計較。”毛澤東因此夸獎他是能上能下的好干部，同時他也看到了葉劍英人品的可貴，曾多次對人說：“劍英這個人對前幾把交椅是不爭的！”

長征中，葉劍英曾3次幫助毛澤東脫險：一次是在遵義會議之后。遵義會議剛結(jié)束，毛澤東等人在土城突然遭遇敵人一個連的襲擊，危在旦夕，幸好葉劍英率通信排及時將敵人打退，使大家轉(zhuǎn)危為安。大家都說：“好險呀！要不是葉參謀長及時趕到，我們就要吃槍子了！”一次是在打鼓新場附近。那天，中央軍委在打鼓新場附近召開重要軍事會議，敵機突然來襲，坐在門口的葉劍英一邊大喊“主席快跟我來”一邊拉起毛澤東跑到屋外隱蔽。一次是在紅一、紅四方面軍會師后。一天，葉劍英獲得張國燾要謀害毛澤東等人的密電，火速派人向毛澤東報告，使毛澤東及黨中央緊急出發(fā)脫離險境。此事毛澤東多年后還經(jīng)常對人說起：“葉劍英同志在關(guān)鍵時刻是立了大功的，如果沒有他，就沒有這個了 （指自己的腦袋），他救了黨，救了紅軍，救了我們這些人。”

長征勝利后，葉劍英在抗日戰(zhàn)爭和解放戰(zhàn)爭中收集各方情報，積極為中央軍委及毛澤東出謀獻策，真是又參又謀。而葉劍英也從毛澤東高超的戰(zhàn)爭指揮藝術(shù)中進一步體會到了毛澤東的偉大。1963年，他在 《關(guān)于人民解放軍戰(zhàn)史編寫工作的幾個問題》 的講話中坦言：“毛主席腦子里有很多東西還沒有拿出來，他領(lǐng)導革命的許多經(jīng)驗、許多竅門還沒有拿出來。要趕快抓，我就抓晚了。現(xiàn)在要急起直追。我們目前的史料工作還只能從歷史文電的表面去理解，內(nèi)在的東西還在毛主席他們的記憶里，本質(zhì)的東西還在他們頭腦中。在胡宗南進攻陜北時，許多人要我勸毛主席離開陜北，毛主席就是不離開。直到劉鄧大軍南下戰(zhàn)略進攻開始，我才明白：哪里形勢緊要他在哪里。敵人重點進攻，兩翼鉗形攻勢，我們就來了個中間突破。這些是從文電資料中看不到的。還有長征到達陜北，有人主張先鞏固再發(fā)展，不同意東征。毛主席則主張在發(fā)展中求鞏固。先鞏固再發(fā)展這是一般的原則，但是當時的歷史情況和陜北的條件，必須在發(fā)展中求鞏固，否則就無法鞏固，更談不上發(fā)展。毛主席是具有高度的戰(zhàn)略眼光的。像這樣的事例有很多，而這些是歷史文電資料上所沒有的，要從他們身上去挖寶。”

互相敬重

毛澤東不愧是一位知人善用的統(tǒng)帥，善于提前謀劃部署工作并選擇最適合的干部去完成任務(wù)。1948年，戰(zhàn)爭形勢的發(fā)展使得我黨我軍需要更多的軍政干部，于是毛澤東親自點將，派曾擔任黃埔軍校教授部副主任的葉劍英擔任華北軍政大學校長兼政委;當古都北平即將解放時，毛澤東又親自點將，任命葉劍英為新北平第一任市長兼軍管會主任。因為葉劍英曾經(jīng)擔任北平軍事調(diào)處執(zhí)行部中共首席代表，熟悉北平各方面情況，善于做統(tǒng)戰(zhàn)工作，又富有文化修養(yǎng)，為人平和不走極端，同時作為參謀長和負責情報工作的他為人又非常謹慎細致周到，這些性格特點和素養(yǎng)對于保證我軍對古都的和平接管、和平改造、和平過渡、文物保護、保障中央安全等都非常有利;當解放軍即將打到廣東時，毛澤東又親自起草新華社電文，將葉劍英從北平派到廣東擔任華南分局第一書記，領(lǐng)導指揮兩廣和海南島的解放戰(zhàn)爭。因為葉劍英是廣東人，比其他將領(lǐng)更熟悉廣東，同時他在廣東又有深厚的人脈關(guān)系和社會基礎(chǔ)，也有利于領(lǐng)導好嶺南這塊與內(nèi)地大為不同的沿海地區(qū)。事實證明，葉劍英在廣東的工作確實可圈可點，非常符合廣東實際。

然而，新中國成立初期，不少干部在一些問題上存在急躁情緒，以致于葉劍英在廣東對土改和華僑、干部等問題的正確做法被視為“右傾”和“搞地方主義”。有人向中央告葉劍英的狀，由于毛澤東當時對一些黨員干部的右傾保守十分警惕，于是葉劍英不得不檢討“錯誤”，但毛澤東對葉劍英還是保護有加。

20世紀50年代中期到20世紀60年代中期，葉劍英雖然獲得元帥之銜，而且也正當盛年，但只是負責軍隊訓練、科研方面的工作。這個時期，他雖有“病臥東山惜歲年”的感嘆，但他從不去高層走動。或許是他天性使然，或許他知道，毛澤東是了解他的。他對毛澤東的信任和尊崇也是一如既往。20世紀60年代初，正是三年困難時期，他的愛女葉向真在大學讀書時，因為營養(yǎng)不良，得了浮腫病。葉劍英見她面孔蒼白浮腫，雖然什么話也沒有說過，但還是盼著她能回家。正巧一天下午沒課，葉向真就回到家中跟葉劍英一起吃午飯。因為在學校長時間處于營養(yǎng)不良狀態(tài)，一看到桌上的飯菜，葉向真端起飯碗就狼吞虎咽。過了一會兒，她才發(fā)現(xiàn)葉劍英根本沒動筷子，只是用一種異樣的神情望著自己。她不解地問道：“爸，您怎么不吃呀？您不舒服？”葉劍英告訴她：“女兒，你知道不知道，這幾天毛主席都不吃肉了。毛主席對炊事員講，‘全國人民都沒有肉吃，為什么還要給我肉吃？每次端肉來給他，他都讓端回去……他不是別人喲，連他都不肯吃肉了……”說著說著，葉劍英聲音顫動，表情憂傷，眼圈都紅了。他對毛澤東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情，在自己女兒面前展露無遺。

葉劍英對毛澤東的崇敬之情還表現(xiàn)在詩歌上。1963年3月，葉劍英到韶山參觀后賦詩一首：“六億同胞呼萬歲，五洲志士稱導師。欲溯河源到星宿，韶山風物耐人思。”而毛澤東也非常推崇葉劍英的律詩，除了向陳毅推薦外，他還把葉劍英的詩一字不差地抄寫給自己的兒子兒媳。

同擔重責

1966年，毛澤東準備帶領(lǐng)全國人民進行一場新的“長征”，試圖通過群眾運動來防止資本主義復辟。對他而言，下決心發(fā)動這場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并不容易。為此，他需要進行相應(yīng)的人事安排。這時候，他開始對葉劍英委以重任。除了與其他幾位老帥一起被任命為中央軍委副主席，葉劍英還擔任了軍委秘書長，主持軍委日常工作，同時升任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并負責首都的安全保衛(wèi)工作。葉劍英兢兢業(yè)業(yè)，甚至想到國外給毛澤東買當時最好的尼龍防彈衣。毛澤東在天安門8次大規(guī)模接見紅衛(wèi)兵，葉劍英都陪同跟隨。

但葉劍英對于“文化大革命”的做法并不贊同。很快，他就被打成“二月逆流”干將，子女被抓進監(jiān)獄關(guān)押。但毛澤東仍然信任他，因此他在1969年的中共九大上仍然得以當選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雖然也在湖南經(jīng)歷了一段受到冷落的生活，但1970年廬山會議后他很快又被毛澤東重用，特別是1971年林彪事件之后，毛澤東更是委任他主持軍委工作。在1973年的中共十大之后，葉劍英成為中共中央副主席。

葉劍英和毛澤東都很看重鄧小平治國安邦的才干。1973年，鄧小平從“下放”地江西回到北京，葉劍英率先向毛澤東建議讓鄧小平參加并主持中央軍委的工作。1974年，毛澤東在長沙談到第四屆全國人大的人事安排時說：“總理還是我們的總理。鄧做第一副總理兼總長，這是葉 （劍英） 的意見，我贊成照他的意見辦。”1975年，周恩來病重，當毛澤東提議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由葉劍英或鄧小平主持時，葉劍英給他寫信說：“我因年老多病，精力不勝，提議請小平同志主持以利黨的工作。”毛澤東欣然同意。1975年底，葉劍英請301醫(yī)院寫了一份病情報告，由醫(yī)院建議自己到外地治療休養(yǎng)。毛澤東批準了報告。

生死之誼

1976年9月，在毛澤東即將離開人世前，葉劍英等人懷著沉重的心情向毛澤東告別。自1931年結(jié)交之后，他們之間長達45年的同志之情也將隨著一代偉人的逝世而結(jié)束。對于國家當時非常嚴峻的政治局面，毛澤東和葉劍英都是我心系之，于是演繹了一場臨終召喚的歷史啞謎。據(jù)當時的中共北京市委書記吳德回憶：“9月8日深夜，毛主席處于彌留狀態(tài)時，政治局委員分組去向他告別。我和葉帥、先念同志是一組，毛主席當時還有意識，我們報上自己的姓名時他還知道。我記得當時毛主席的手還在動，好像要找眼鏡或什么東西。向毛主席告別后，我們剛退身到門口，毛主席又讓葉帥回去一下，我和先念同志也沒有再往外走，就站在門口了。我看見葉帥到毛主席身邊和毛主席握手，毛主席好像要說什么話，但已經(jīng)說不出來。葉帥停了一會兒就出來了。這個夜晚，我們誰也沒有離開，我記得我們都在毛主席住的房子的走廊里看心電圖監(jiān)視器，一直看到監(jiān)視器上的圖形沒有任何變化、任何跳動為止。我們在極大的悲痛中意識到毛主席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數(shù)年之后，葉劍英在政治局會議上的自我批評，道出了他對毛澤東臨終召喚的理解。他認為這是毛澤東最后的囑托，要葉劍英在他去世后輔佐當時的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華國鋒，因為華國鋒資歷尚淺，面對極其復雜的政治局面，最需要葉劍英這樣既有高超政治智慧又沒有任何政治野心、既有崇高威望又不擅權(quán)戀棧的中央領(lǐng)導人來擔當重任，而葉劍英也確實希望像歷史上周公輔佐成王那樣輔佐華國鋒。1979年，他在過三峽時寫詩稱譽諸葛亮“托孤不作成都主，一孔明燈萬古明”，直接道出自己的心跡。葉劍英在1980年自我檢討說：據(jù) 《三國志》 第35卷 《諸葛亮傳》 里記載，劉備在白帝城臨終托孤時，對諸葛亮說：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之后，諸葛亮并沒有照劉備的話去辦，而是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jié)，繼之以死。毛主席臨終之前說，我不行了，快完了。中共中央政治局的全體同志到毛主席治病的那個房子，排隊一個一個見主席。那時，毛主席的心臟還沒有停止跳動。看完后，大家退回休息室。過了一會，護士又把我叫到主席面前。當時主席看了我一眼，說不出話來，我又退了出來，不久主席心臟就停止跳動了。當時我就想，主席為什么要第二次看我呢？還有什么囑托 （葉劍英講到此處，心情很激動，流下了眼淚）？我剖析毛主席在世時自己的心情，我確實把華國鋒同志當作“后主”看待，盡管我自己精力不足，水平不高，還是想盡力扶助他。

1976年10月6日，抓捕“四人幫”后的當晚，中共中央政治局在玉泉山緊急召開會議，在討論粉碎“四人幫”后中央下發(fā)的第一個文件16號文件時，有同志問：毛主席曾講過對“文化大革命”作三七開的評價，文件是否應(yīng)該指出“文化大革命”的錯誤所在？這實際上涉及到對毛澤東的評價問題。葉劍英明確指出：這個文件不可能解決對“文化大革命”的評價問題。他做了個手勢，豎起大拇指說：毛主席還是這個。在此后數(shù)次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葉劍英都講要更高地舉起“毛主席的旗幟”，更高地舉起毛澤東思想的旗幟，不能損害毛澤東主席的形象。

毛澤東逝世一年后，1977年7月31日，80歲的葉劍英在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50周年慶祝大會上講話，當他講到“我們無限懷念我們黨、我們軍隊、我們?nèi)嗣窆埠蛧木喸煺撸瑐ゴ蟮念I(lǐng)袖和導師毛澤東主席”時，聲音哽咽，全場為之動容。

葉劍英非常懷念和崇敬毛澤東，晚年曾多次含淚談到毛澤東的光輝業(yè)績，他曾像恩格斯稱頌馬克思那樣，說沒有毛澤東，我們至今還會在黑暗中徘徊;毛澤東建立的豐功偉績是永世長存的。回顧自己的革命歷程，葉劍英謙虛而沉痛地說：“我的事業(yè)做得少，如果不跟毛主席，很平庸，不過還在南洋做生意呀！在家里教書呀！一想到毛主席一生，我就傷心。……現(xiàn)在有人批評毛主席，不能說他一無是處。我們還是要仰仗毛主席，沒有毛主席，我們中央開會，還要在法租界、英租界開呢。沒有毛主席，長征過不去，到陜北也站不住。后來，打日本，打蔣介石，沒有毛主席是不行的。沒有毛主席就沒有中國的今天和未來。”

二者情誼之深厚，或許所謂的生死之交也不過如此吧。

（選自《湘潮》2018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