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撒哈拉

劉凱茹

前世的鄉愁

三毛說，每想你一次，天上飄落一粒沙，從此形成了撒哈拉。

孟夕來撒哈拉時，倒沒想三毛的故事，作為一名專業攝影者，最初想去撒哈拉僅是因為一個星空愛好者的熱忱。城市里生活久了，畢竟少見明亮的星空。他想的，是在撒哈拉沙漠體驗銀河掛在眼前，是天蝎座調色盤肉眼可見的觀感。

三毛說，我只看一遍，我不能解釋的，屬于前世回憶似的鄉愁，就莫名其妙、毫無保留地交給了這一片陌生的大地。

來之前孟夕對撒哈拉沙漠的印象多停留在書上——世界上最大的沙質荒漠、氣候惡劣、沙塵漫天。但真正感受過才知道，那種寂寥，是見過一次，便終身難忘。

三毛說，我幾乎是一眼望去，就愛上了撒哈拉的。

她，突然就很想很想，成為第一個橫穿撒哈拉大沙漠的女探險家。

她被它折服了。

她是屬于這里的，她想。

撒哈拉的日與夜

出發前，孟夕想都沒想就帶了一箱短袖，—直上了飛機才想到沙漠晚上的嚴寒。無奈，他只好在當地人的市場淘厚衣服，最后多虧了那件80塊人民幣淘到的花毛衣讓他成功地熬過了撒哈拉的夜晚?！皻g迎來到火星！”住宿安排在了沙漠里的一個火星營地，酒店老板用熱情的口吻招呼著。營地的帳篷是完全不通電，也不能洗澡的，但是有水用來洗臉。帳篷內部很寬敞，環境雖然看起來簡陋，但卻頗有味道。

三毛筆下的撒哈拉沙漠，白天是真真炎炎的烈日，轉到夜間，就成了瑟瑟的寒風。她和荷西簡陋的小家剛安置在這不久時，夜晚的兩人常冷得瑟瑟發抖，無法入眠。三毛縮在睡袋里，荷西裹著毯子。盡管地上鋪了層帆布，但冰冷的寒氣仍肆意從地下深處滲入粗糙的布料。這里常常會停電，一停電，天又黑，唯一的光亮就是浩瀚的星海，斑斑駁駁，連光芒都是碎的。

然而星海是孟夕所鐘愛的。吃過晚飯，懷揣著撒哈拉沙漠里烤得一口咬下去滿嘴沙子的大餅，孟夕便跑到帳篷外面拍起了星空。當晚的月亮特別亮，以至于并沒有想象中觸手可摘的星空樣子，但繁星依舊滿天。架好相機，他便躺在沙漠里仔細尋找起自己的星座，這種感覺就好像小時候誓要找到天上最亮的那顆星一樣滿臉認真。夜晚，漆黑的帳篷里掀起月亮的一角，星芒和月光微微地灑進來，時光變得安然。伴隨著撒哈拉的星空，孟夕第一次在一個沒有電的環境下安睡，那一瞬間他竟真的萌生出了想要—直留在這里的念頭！

孟夕說，最好玩的是乘坐越野車翻越一個又一個沙山，那種刺激感是游樂園體驗不到的。

三毛和荷西對此是樂此不疲的，因為這是他們平淡生活里的調味劑。薄暮的傍晚，三毛和荷西上車準備去沙漠里尋找烏龜和貝殼。天色漸黑，七彩琉璃的晚霞只露出微微的光，太陽已徹底從地平線下落了下去。光芒最盛的不過是車前燈照亮的地方，都是皚皚的流沙。周圍那樣靜，只有風聲，和車輪碾過沙子的刷刷聲。

“迷宮山來了。”荷西說了聲。

所謂的迷宮山，其實是一群由流沙堆積起來的沙山，四周荒蕪空蕩，給人十分寂寞的感覺。三毛說這些沙堆因為是風吹積成的，所以全是弧形的，在外表看上去一模一樣。他們好似一群半圓的月亮，被天空中一只怪手抓下來，放置在撒哈拉沙漠里，更奇怪的是，這些一百公尺的沙堆，每一個間隔的距離都是差不多的。人萬一進了這個群山里，一不小心就要被迷住失去了方向。

所以她給這些山取名叫作迷宮山。

不死鳥

三毛的撒哈拉，是荒涼的美遠勝于五彩斑斕的美，是柴米油鹽醬醋茶里的平淡愛情，是草莽堆里爬出來的將軍，生機勃勃，血液里流淌著源源不斷的活力。而孟夕的撒哈拉，則更像是人們尋覓自我的朝圣之地。在他看來，快節奏的都市里，隱私透明的環境很難讓人靜下心來，找尋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但在撒哈拉沙漠，聽著身邊風吹沙落的聲音，看著一望無垠的漫天黃沙，即使你踩下多深的腳印轉眼又恢復原狀，以及眼前太陽的落下升起、斗轉星移，那一刻是真會讓你拋開了喧囂，去思考去回溯過往的點滴，去盤點現在的生活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時間撥回到1975年，蕭蕭的戰火席卷了這片金色的沙漠，三毛在危難中不得不搭乘飛機離開了這片西屬撒哈拉沙漠。人世總是難料，那些生命里陪伴了我們的人或事，總是在猝不及防中讓我們學會告別。1979年，三毛的丈夫荷西在一次意外中離她而去。那個曾經承諾要用膠水把三毛破碎的心粘起來的男人，那個三毛口中馳聘在重重波濤里英俊如海神的男人，那個心甘情愿為了三毛放棄自己的夢想屈從于她的理想的男人，也終究丟下了她。

要多大的勇氣，人才能從失去至親的痛苦中毅然抽離？大概對待感情人們總無法理智。盡管后來三毛在她的《不死鳥》里說：“雖然預知死期是我喜歡的一種生命結束的方式，可是我仍然拒絕死亡。在這世上有三個與我個人死亡牢牢相連的生命，那便是我的父親、母親、還有荷西。如果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在世上還活著一日，我便不可以死，連神也不能將我拿去，因為我不肯，而他也明白。”可事實上，三毛還是食言了。她最終還是丟下深愛她的父母，用預知死亡的方式，去追尋她所摯愛的荷西。

“對于感情上的事我始終做不到理性，無論親情友情愛情，告別往往意味著傷感，從古至今無一例外，但是無論你想怎么躲避，在成長的過程中，告別還是會接踵而至?！泵舷σ差H為感慨的說道，“換個角度講，我覺得傷感也沒什么不好，至少會讓你對接下來的生活相處更加地珍惜，相反如果離開了傷感，最后就只剩下了麻木?！?/p>

關于人生、關于告別，這也不失為一種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