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意外與審美驚奇
—— 讀王祉瓔的微型小說

@譚旭東

（作者系上海大學文學院教授、創意寫作博士生導師，曾獲得第五屆魯迅文學獎。）

微型小說，篇幅小，但小敘事也可以營造大格局，建構具有張力的審美空間。可以以小見大，滴水見陽光。王祉瓔的《會笑的花樹》和《造夢旅館》，寫的好似生活中的小意外，卻帶來了審美的驚奇，這是幾乎所有文學作品追求的目標之一。沒有審美驚奇，哪來的余味綿綿，哪來的“言在此而意在彼”和“嘆為觀止”？

《會笑的花樹》構思了一個精致的生活中的愛情故事，女子蘇蓓帶著兒子小宇來到一個甜品店，甜品店里傳來了她很熟悉的那首歌《到不了》，顯然，這首歌勾起了她的回憶：少女時代她擁有過美好的愛情。可惜一次意外，她與愛情錯過，而且容顏已變，以至于當年的愛人，也就是甜品店的老板都難以辨識。小說的結尾，甜品店的老板葉榮察覺出什么時，蘇蓓卻果斷地離開了甜品店。這個故事里，有兩個意外：一是蘇蓓能夠意外地在甜品店里遇到當初的戀人，二是蘇蓓成為緝毒警察后遇到了意外，差點失去生命，還改變了容貌和身份。兩次意外，也是命運的湊巧與捉弄，符合生活邏輯，也符合情感邏輯，但這兩場意外卻讓美好的青春和愛情如歌聲消散，如落英飄零。小說里的惆悵和哀傷與審美的驚奇是連在一起的。

相比于《會笑的花樹》的生活氣息和現實性，《造夢旅館》更富有想象力和哲學意味。主人公藍麗麗在美麗的夜色中來到了造夢旅館，她渴望回到十八歲的青春。造夢師洵美滿足了她的要求，但也告訴她：“來到這里的人都是有所求，但有所求就得有所回報。”藍麗麗沒有猶豫。造夢師給她登記入住，讓她進入了夢境。在夢里，她不但回到了十八歲，還與相戀的男孩彭清宇結了婚。可惜，夢里她患了卵巢癌，沒保住孩子，自己也帶著遺憾離世，讓她悲愴的是彭清宇在她離世第二年就再婚了。藍麗麗從夢里醒來，造夢師讓她付出了回報，她變成了新的造夢師，直到下一個造夢的人來，她才能獲得自由。小說的結尾又回到了開頭的情境，“夜幕降臨，一個穿著復古長衫的造夢師等待未知的造夢人，來和她交換人生……”小說的結尾符合情感邏輯和審美邏輯，讓讀者頗感意外，耐人尋味，也給讀者驚奇感。

由這兩篇微型小說可以總結一點微型小說寫作的規則，那就是：意外與審美驚奇是一致的。講微型故事時，單純的線性結構很難抓住讀者，也很難發生審美效果，必須要有一兩個意外，情節的意外，結局的意外，情境的意外，都是產生審美驚奇的好辦法。王祉瓔好像一位很熟練的講故事的人，她讓方寸之間的文字，擁有了較為豐富的生活內涵、人生況味和哲學思辨。當然，從這兩個微型小說，也看得出，作者的文字細膩、清新，很善于營造情感氛圍，把讀者帶進敘事的情境。可以說，王祉瓔是一位很善于制造故事張力的微型小說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