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蓓,肖 軍
(1.中國地質大學(武漢)期刊社,湖北 武漢 430074;2.中國地質大學(武漢)海洋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4)
2019年3月,國家發改委、工信部、自然資源部、生態環境部等七部委聯合印發了《綠色產業指導目錄(2019年版)》,提出當前我國綠色產業發展的重點。該目錄的出臺再次彰顯了政府對積極培育綠色發展新動能、加快促進綠色產業有序發展的高度重視。
綠色產業概念是在世界金融危機、環境危機雙重疊加的形勢下提出的。為了化解雙重危機,歐美發達國家紛紛依靠科技、信息、管理等非傳統資源投入,培育發展節能環保等綠色產業,形成新的經濟增長點。而我國在2015年10月制定的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的“十三五”規劃建議中,也以空前篇幅將生態環境保護納入建設小康社會的愿景和全過程中,綠色發展獲得前所未有的重視,成為五大發展理念之一,其內涵包括了建立整個綠色低碳循環發展的產業體系和能源體系。
大力發展綠色產業既是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現實考量,也是實現生態安全與環境友好的必然選擇。經過30多年的經濟高速增長,我國面臨資源環境約束趨緊、自然生態系統退化、環境污染嚴重的惡劣形勢,要實現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滿足人們日益高漲的環保需求,必須盡快完成增長模式的綠色轉型。當下中國經濟綠色高質量發展的內涵就是在納入資源環境成本和收益的前提下實現經濟福利核算的最大化。那么,如何才能實現資源環境約束條件下經濟福利的最大化呢?也就是要減少資源能源消耗量,提高資源利用效率,開發綠色能源,減輕環境的污染負荷,發展綠色產業。
2011年5月,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United Nations Industrial Development Organization,UNIDO)宣布了綠色產業戰略。根據UNIDO的定義,綠色產業(Green Industry)是一種可以促進生產和消費可持續的產業模式,它能夠使產品在其全生命周期內資源能源的利用效率更高,碳和污染物的排放強度更低,對生態環境少污染、無污染并且更加安全。就綠色產業而言,國外目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綠色產業內涵及其意義、綠色產業發展案例與評價方法、綠色產業發展戰略等方面。
Stani?ki[1]認為綠色產業的核心理念是“脫鉤”,當產業內環境壓力的增長率小于其經濟驅動力的增長率時,就會發生“脫鉤”,并指出綠色產業發展將成為經濟競爭力與可持續增長的核心決定因素,有助于減少貧困、創造就業、促進社會發展和改善環境。
當然也有研究認為綠色產業并沒有預想的那樣作用突出。如Becker等[2]利用1995年以來的數據研究發現,同行業中的環境產品制造商(EPMS)與非環境產品制造商雖然在就業、員工薪酬、出口和生產率方面有所差異,但在就業增長、工資增長和進出口增長方面并沒有更佳的表現。
在綠色產業發展案例方面,Richtel等[3]對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綠色能源產業進行了案例研究,發現太陽能電池業的發展不僅降低了能源使用成本,而且為加利福尼亞州新增了數千個工作崗位;Ananda等[4]描述了綠色化工業在澳大利亞的未來發展路線圖,認為轉變有關業務經營計劃與管理范式的傳統觀念是綠色產業發展的關鍵;Valavanidis等[5]以制藥行業為例,認為行業綠化的最新趨勢是推廣應用“綠色”工藝、創新技術操作方法以及實施“綠色工程”,安全、效率、可靠性和經濟性是制藥業綠色變革的四大支柱,也是其競爭優勢所在。
在綠色產業發展評價方法方面,Ingram[6]認為可用生命周期評價法(LCA)作為綠色產業的評價工具,對綠色產品或服務系統全生命周期過程中的輸入環境影響、輸出環境影響及其潛在環境影響進行評價;Lu等[7]采用SWOT法分析了現代化中等城市綠色產業發展應選擇的重點領域。
綠色產業的進入條件、政策工具運用等是綠色產業發展研究關注的熱點領域。Park等[8]以太陽能電池產業為例,探討了新興綠色產業的進入條件,認為與企業規模相比,進入市場時間較早能比競爭對手創造更多的創新績效;Li等[9]認為政府應通過相關的法律、技術和金融政策對綠色產業的出口進行長期和系統的支持,并對綠色貿易保護主義提出有效的應對措施,從而提高本國綠色產品的溢價;Berkeley[10]論述了綠色技術在英國汽車業中的應用,盡管有相關的政策措施與激勵機制,但市場對于替代燃料汽車和電動汽車(AFV)的需求仍低于預期,政府應進一步地在應用示范、研發投資以及基礎設施配套上加大力度;Hu等[11]用寡頭壟斷博弈的理論模型分析了綠色制造業與普通制造業之間的競爭,認為綠色產品生存的關鍵要素是成本效率和創新設計,庇古稅與綠色產品補貼政策的有效性取決于產品特性、市場結構,以及有針對性的結果。
總體而言,目前國外純粹研究綠色產業發展的代表性文獻并不太多,主要分散在有關綠色增長、綠色供應鏈管理等研究文獻中,同時也與生態產業(Eco-industry)的研究有所重合。在過去較長一段時間內,“綠色”一直僅用于“生態產業”中,后來才擴展到整個經濟增長領域。生態產業強調共生循環,模擬自然生物系統食物鏈,開展產業代謝分析與資源循環利用,從而達到資源、能源的高效利用以及環境損害的最小化,主要側重于從生態學與環境工程設計的視角研究產業與環境之間的關系。而綠色產業著重強調脫鉤,即通過與能源、資源消耗的脫鉤,達到產業低碳化的目的,是全球氣候變暖共識下經濟發展思想的反省。從涉及領域來看,綠色產業發展包含了生態產業發展,是人類進一步理解與認識產業與環境協調發展關系的更新表現。
綠色產業發展理念自歐美發達國家勃興,并被有關學者介紹到我國,相關理論研究獲得蓬勃發展。通過檢索發現,2000年以來,基礎研究文獻有1 000余篇,并從2004年起保持持續增長的態勢,說明隨著政府對綠色發展理念的不斷重視以及人們環保訴求的不斷高漲,綠色產業發展問題逐漸成為我國學界關注的熱點。
我國綠色產業發展研究緊跟國際研究步伐,同時又與中國實踐密切關聯,除了對綠色產業相關概念的梳理和意義闡釋外,主要集中在國外綠色產業發展的成功經驗介紹、具體區域或單個行業綠色產業發展的實證研究以及綠色產業發展的對策措施研究等方面。
針對國外綠色產業發展的成功經驗研究方面,劉立群[12]認為,德國綠色產業發展的重要原因在于政府高度重視,早在1998年德國就提出將生態現代化作為新的科技政策與產業政策的重點,同時還上升到理論高度,把“社會市場經濟”學說發展為“生態社會市場經濟”學。丹麥綠色產業發展較為成熟,目前也是歐盟中單位 GDP 能耗水平最低的國家,對其環境保護以及綠色產業發展的成功經驗,姚冬琴[13]概括為:①對于廢氣、廢水、固廢等政府有嚴格、完備的排放標準;②有良好的公私部門合作機制(Public-Private Partnership),并通過設立專項基金來資助最先進環保技術的研究與開發;③有廣泛而強大的公眾參與以及非政府組織、新聞媒體的“倒逼”作用,迫使政府前瞻性地制定環境保護政策。在亞洲,日本和韓國都是綠色產業發展較發達的國家,日本的經驗主要是通過綠色采購,為綠色產品創造市場需求。如日本政府于2001年實施《綠色采購法》,規定國家機關和地方政府等單位有優先采購環境友好型產品的義務,通過對各級政府采購行為進行干預,使得綠色產品在政府采購中處于優先地位,同時對公眾的綠色消費起到了良好的示范與引導作用,極大地調動了企業參與發展綠色產業的積極性[14]。韓國政府在2009年提出了綠色增長計劃,雄心勃勃地要在40年后成為世界五大“綠色強國”之一,為此提出了加大資金投入、加強新能源領域知識產權保護、支持研發及其產業化、加大財稅金融上的綠色投入、出臺強制性綠色標準等一攬子政策。在金融支持與創新上,魏蔚[15]認為韓國舉措亮點頗多,值得借鑒,如設立綠色中小企業專用基金、綠色存款免征利息所得稅、發行長期綠色債券、對于投資綠色產業的比例超過60%的基金免征分紅所得稅、對綠色金融進行重點扶持、開發綠色產業股價指數與綠色股份專用交易市場等。
針對具體區域或單個行業綠色產業發展的實證研究方面,郝晉珉等[16]探索了縣域農業結構調整中的產業發展對策以及綠色產業發展、綠色生產基地建設的思想和方法;陳健[17]運用MATLAB程序計算了珠三角地區2001—2005年的生態足跡與生態承載力狀況,認為珠三角地區處于“低承載、低足跡、高赤字”的不可持續狀態,應大力發展清潔能源,建立資源節約型的生產體系。在具體地區上,田雨艷[18]結合黑龍江和吉林兩省的“生態省”建設、遼寧省循環經濟和內蒙古隸屬的西部大開發政策,對東北地區綠色產業的主要空間布局和重點發展領域進行了初步規劃;余春祥[19]在分析云南的自然資源、生態環境、人口增長等約束條件基礎上,提出了云南綠色產業戰略選擇的基本思路和主要目標,將生態農業、清潔能源產業、綠色旅游產業、花卉產業、環保產業、優勢生物技術產業和信息產業列為云南綠色產業發展的重點領域;馬林[20]分析了內蒙古綠色產業體系構建的思路和基本原則,提出了內蒙古發展綠色產業體系的支撐系統;馮方祥[21]以呼倫貝爾綠色產業為研究對象,分析了該市綠色產業發展的階段,評價了其農產品生產的生命周期,認為呼倫貝爾綠色食品產業有較大的發展空間。
針對綠色產業發展的對策措施研究方面,我國學者普遍認為綠色產業的發展應因地制宜,不能盲目跟風。如曾健民等[22]在分析西方發達國家綠色產業發展現狀的基礎上,認為我國綠色產業發展應實施雙重突破戰略、綠色產品開發戰略以及非均衡發展戰略,提出針對新舊企業有兩種消除或減小污染的途徑,即對于傳統企業,就是提供末端控制的技術服務,對于新建企業,就是要求其一開始就采用潔凈生產技術。在經濟發展轉型階段,發展綠色產業對于緩解產能過剩與內需不足的矛盾意義重大。如李稻葵[23]認為我國實施綠色產業革命需分幾步走:①有步驟、有計劃地全面出臺有關綠色生產能力標準的法律法規;②對綠色產能投資進行財政補貼;③大幅度調整資源價格和環境保護費;④鼓勵民營企業和社會各界投資者進行綠色環保投資,從而大力推動綠色產業發展。周宏春[24]提出了我國綠色產業要重點壯大循環經濟、發展低碳經濟、開發可再生資源、推進節能減排等十大領域。此外,還有學者從綠色消費的角度,提出了促進綠色產業發展的對策與建議[25]。
在綠色農業發展方面,郭書田[26]指出,要大力發展我國獨具優勢的產業與產品,如菌業、藻業、蟲業以及其他珍奇動植物養殖種植業,同時把技術轉讓與勞務輸出結合起來、開發綠色產業與增加農民收入結合起來。
綜上所述,國內外尤其是我國關于綠色產業發展方面的研究已經取得了較多成果,目前的研究主要呈現以下發展的特征:
(1) 總體而言,受到研究目的、研究角度、研究方法等諸多因素的影響,目前學界對綠色產業發展的研究仍處于探索階段,并沒有形成較為系統化的理論體系,對綠色產業發展中存在的問題也未進行較系統、深入的分析,還一般停留在概念辨析、意義描述和經驗介紹方面。
(2) 在具體的區域或單個行業綠色產業發展的實證研究方面,在行業上,國外研究主要集中在綠色能源、綠色化工、制造業等資金密集型與技術密集型行業,而我國則偏好研究綠色農業、綠色生態旅游業等行業,這可能與經濟發展階段的差異以及資源稟賦、產業基礎等有關;在區域上,國外研究主要集中在工業化大中型城市,而我國研究則以農業發達區域為多。
(3) 在研究方法上,目前我國研究還是以定性研究、比較研究為主,定量研究、評價研究較少。此外,我國對于綠色產業發展相關法律、法規、標準的研究與制定還遠遠落后于綠色產業發展的實踐。
展望今后的研究,可能集中于以下幾個方面:
(1) 綠色產業統計框架研究。目前我國尚未建立一個規范統一的綠色產業統計體系,直接影響了政府對綠色產業發展形勢的科學研判。成熟的綠色產業統計體系可以量化產業發展的情況、質量以及其對綠色經濟增長的總體影響,從而為綠色產業發展政策的制定提供堅實的統計數據支撐。未來有可能的途徑是借鑒歐盟統計局制定的《環境貨物和服務統計框架》[該統計框架已被聯合國統計署納入“環境經濟核算體系”(SEEA2012),成為一項國際統計標準],將分散在各傳統產業中的綠色產品、技術與服務的相關數據整合起來,建立起有利于國家與地區之間橫向比較的綠色產業統計體系。然而,在當前的常規統計框架下,我國公開出版的統計數據僅能粗略核算《環境貨物和服務統計框架》中所需的部分數據,且數據粗略、缺乏連續性,使用這些統計數據與該統計框架銜接尚存在較大的難度,還需要加快開展相關綠色產業統計數據的整理與分析工作。
(2) 綠色產業政策效應評估與優化研究。政府支持政策在綠色產業發展初期起著決定性的作用。那么,綠色產業政策的效應如何?綠色產業政策實施結果是否達到了預期目標?應是綠色產業發展研究的重點。因此,在綠色產業政策效應評估中,可以就產業政策的資源配置效應、產業結構政策對產業結構優化升級的作用、產業組織政策對規模經濟和產業效率的影響、產業技術政策對產業技術水平提高和產業競爭力提升的效應、產業布局政策對產業布局優化的作用等進行分析與評估,可以從供給端研究綠色產業資源配置最終情況是否與政策導向一致,評估政策的偏差程度,進而提出綠色產業發展政策的優化方案。
(3) 綠色產業標準制度互認機制研究。雖然我國各地區、各部門出臺了一系列促進綠色產業發展的制度措施,但由于標準不一、各自為政,無法將有限的資金引導到對推動綠色發展最關鍵、最緊迫的產業上。2019年3月我國七部委印發的《綠色產業指導目錄(2019年版)》走出了國內標準統一的重要一步。后續應加強對區域間、國際間綠色產業標準之間的互認機制研究,以減少進行標準追趕的資源損失,有效突破技術性壁壘,建立基于自身資源環境狀況、科技發展水平與公眾環保訴求的綠色產業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