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生

袁媛 蔡宗原

自打Mr.元在新春民俗會上一鳴驚人以后，好好先生社區的“你點我秀”大舞臺也跟著紅火了起來。前來觀看表演的人絡繹不絕，一到周末，社區里人滿為患，所有小道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要問最近誰最忙，那肯定是車輛管理員Mr.方了。

Mr.方，人稱“方先生”。他長著一張棱角分明的國字臉，濃眉大眼，平時不茍言笑，帶著點不怒自威的感覺。

說起Mr.方，社區里那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為啥呢？因為這里的每個人幾乎都挨過他的訓。他訓起人來聲色俱厲，用詞犀利，絲毫不講情面，可以說在他的字典里就沒有“通融”二字。瞧見沒，這會兒他正滿頭大汗地在福利院門口指揮車輛靠邊停放，仔細看，他身旁還畢恭畢敬地站著一個推著自行車的小伙兒。

“年輕人，不是我說你，這是汽車停車位，你這自行車能隨便放嗎？”Mr.方正眼都沒瞧那人一下，瞥了一眼很不客氣地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我趕著進超市買東西，一時貪方便了。”小伙兒臉漲得通紅，手還不停比畫著。

“你是方便了，可想過給別人帶來多少麻煩？這個車主每周六九點都準時給這里的孩子送新書，被你這么一耽誤，孩子們瞧不見人又該鬧騰了。”Mr.方指了指福利院，眉頭一皺，眼睛緊緊盯著那人，眼神里有種說不出的冷淡。

“是是是，絕對沒有下次。”小伙兒嚇得連聲道歉，邊說邊快速騎著自行車逃離現場。

“方先生，多虧你啊！要不我就遲到了啊！”車主抱出一大摞書，一邊把書堆放在手推車上，一邊忙不迭地道謝。

“現在是8：58，你還有兩分鐘。”Mr.方抬手望了一眼手表，面無表情地提醒道，然后猛一轉身走向另一輛車。不知道為什么，望著他背影發呆的車主有一種自己也犯了錯的感覺。

像這樣的事情幾乎每時每刻都在發生，因為Mr.方的謹慎認真，他負責的路邊停車位的車輛擺放秩序是好好先生社區里最好的。來到福利院門口，大家的規則意識會很強，絕不亂停亂放。對此，大家都挺感謝Mr.方，可要說喜歡他也真談不上。“一塊冰冷的石頭”，孩子們在背后這么喊他，他聽見了也不說話，和工作無關的事他似乎理都不想理。

除夕夜，大伙兒都在家看春晚，外面顯得空空蕩蕩。Mr.方臨下班時突然聽見微弱的啼哭聲，像小貓的聲音一樣。他仔細地找，最終在花壇里發現了一個小小的棉布包。他輕輕打開遮在上面的一層布，一張凍得冰冷的小臉很快映入了他的眼睛。小娃娃估計是快凍僵了，連哭的力氣都沒有，眼也睜不開，只是微微抽著。他的嘴唇上有一道小小的缺口，可能就是這個原因，他被狠心的父母遺棄在了這里。Mr.方把娃娃送進了福利院，看著工作人員給他換了衣服，喂了熱奶，就想趕緊離開了。沒想到，轉身的時候衣角被輕輕拉住，他回過頭去一看，衣角竟然被緊緊地抓在小娃娃的手中。娃娃的眼睛還緊閉著，小手卻捏得很用力。Mr.方將衣角一點一點抽出來，突然聽見一聲脆脆的笑聲，這感覺像是誰在他心里輕輕敲了一下鈴鐺。于是接下來的幾天，他只要閑著沒事的時候常會不經意地望向福利院，想著小娃娃現在怎么樣了。

春節過后，熱鬧的氛圍并沒有完全消失，在中國人的習俗里，年味是一直會延續到元宵節的。和周圍的喜慶相比，兒童福利院顯得有些冷清，就像《巨人的花園》里那個被巨人牢牢關著的花園，春風吹不到這里，一年四季都是寒冷的冬天。

正月十五的清晨，社區里早起的人兒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下了一夜的雪，整個社區成了銀裝素裹的童話世界。在鋪天蓋地的白色中，一片艷麗的紅色顯得格外奪目。那紅色正是來自福利院，只見那里的外墻壁上被點綴了紅色的小燈籠，像是從墻頭垂下的紅色藤蔓，和白雪交相輝映。走進大門，平地上空飄浮著紅色的愛心氣球，兩邊的長廊像是花燈展示區，掛滿了色彩艷麗、形狀各異的花燈。福利院的孩子們好像知道了這個好消息，正嘰嘰喳喳地從樓里跑出來。他們欣喜地東碰碰，西摸摸，跳躍的眼眸里閃爍著興奮的神采。孩子們有的拖著惟妙惟肖的兔子燈，有的提起玲瓏精致的荷花燈，有的拎起憨態可掬的金豬燈……整個福利院成了歡樂的海洋。

里面的工作人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感嘆哪位魔法師送來這一切。面對大伙兒的好奇，看門的老張師傅只是抿著嘴笑，不吱聲，但他的腦海里卻浮現出前天晚上的一幕幕。

彼時指針已經快指向深夜11點，空中飄著細密的雪花，老張師傅正準備洗漱后上床休息。這時有人輕輕敲門，他問了聲“誰啊”，打開門，發現是社區有名的“冷石頭”方先生。

Mr.方應該才結束車輛管理工作，身上散發著陣陣寒意，頭頂、眉毛、肩上掛著點點雪花。他神情嚴肅地說明來意，請求老張師傅的幫忙。然后在老張師傅詫異的眼神里，一股腦兒地將身后紅艷艷的大包小包堆進了屋，獨自忙活開來。

這個方先生啊，就算是有求于人也絲毫不見熱情。

雪越下越大，只能依稀可見一個高高的身影來回穿梭在濃濃的夜色中……

拉回思緒，老張師傅忍不住望向門外。此刻，那個高高的身影似乎完全沒有理會福利院里孩子們的歡呼聲，仍舊專注地指揮車輛停放。

元宵節晚上，好好先生社區里人頭攢動，五顏六色的彩燈映照著人群。遠遠地，一陣陣銀鈴般清脆的笑聲隨著風飄了過來。那是穿上了紅色新衣的福利院孩子們，他們在美美地享用了香甜的元宵后，一起興高采烈地出門賞燈。如果你仔細看，會在他們的身后瞧見一個高高的身影，方方的臉上帶著不容易被發現的溫柔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