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年少風雅鮮衣怒馬

赤壁

他一直是那種被老師說不穩重卻打心里喜歡的人，我偷偷用過一個比喻說他，就像盛唐的劍客，打馬江湖，君子逍遙。

去年的某個時候突發奇想地跟一個人說：“喂，我要寫你。”

他有0.1秒的驚詫，隨后就恢復了漫不經心又優哉游哉的樣子：“寫吧，不收錢。”

我還來不及翻白眼，又聽到更欠揍的話，“不管寫什么，一定要寫我游戲打得好。”

“哦，知道了。”

我想他一定沒看到我當時一臉黑線，游戲游戲，不提游戲會死嗎？答案是：會的。

“我見過很多學霸，大同小異。他們有的刷很多題，連抬眼看人的時間都沒有；有的天生我材，對于別人從來不屑一顧。可是他不一樣，總覺得‘學霸這個詞用在他身上仿佛似貶非褒……”這是當時寫的一小段，只記得這么點，可能也只寫了這么點。

后來因為本人一貫的拖延風格和懶癌晚期以及今天天氣不好明天心情不好后天頭疼感冒等種種客觀加主觀的因素，我再也沒有操起寫文這把刀，也忘了說過的話。

黑板上的高考倒計時還有67天的時候，我在數學課上和靈魂深度交流時突然就想起來還有這么個事兒，居然生出了一種虧欠的感覺，連斗嘴掐架都顯得底氣不足，我覺得我完了。

不成，還是得寫，否則這日子沒法過了。況且那話怎么說的來著？陳年舊事盡早了斷。去年的事不就是陳年舊事嗎？

一不小心就過了好多天，再不寫就畢業了，在畢業和高考之前，我至少要找個理由騙他請我吃飯啊，喂，看我寫都寫了，不該犒勞一下嗎？

細想起來，高中對我來說是一段很長的時間，三年漫長得好像有三輩子那么長，而和這位少年的熟識卻沒有多久。因為整個高中我都過得渾渾噩噩，開始不是在熬夜，就是在準備熬夜；后來不是在睡覺，就是在準備睡覺。

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畢竟我這人很懶，不愛記人。對少年的第一印象就是一個和我差不多熬夜也差不多困的人，后來別人告訴我，大家起床的時候就是少年睡下的時候。

這是“天亮說晚安”的意思嗎？

我知道后對他瞬間有了深刻印象，心情可用“肅然起敬”一詞形容。

后來也沒有多少交集，高中的所謂“優班”沒有人能把時間留出來給誰的，何況我除了學習還要睡覺，少年比我忙，他除了學習和睡覺還不能忘了打游戲。

偶爾從別人口中聽說少年，多是贊譽，我卻頗有不屑。

直到高三調了座位，說話多了才算半個朋友。

才算半個朋友的意思是——我把少年當朋友，他把我當同學，是他48個同學中的一個。

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真的承認他有著很多讓我羨慕的東西，比如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厲害成績，比如炫酷的游戲技術，比如仿佛閑云野鶴又不同尋常的氣場，比如一手漂亮且瀟灑的字，比如能寫得不錯的詩，比如對某些東西的獨特見解，比如一切我可以比如的東西，因為我都沒有，這就很難過了。

是的，如少年所言，他喜歡游戲，也打得很好。有多好呢？作為一個游戲黑洞（說坑都是抬舉我），我也不能說出有多好，但一定是有多喜歡就有多好，反正班里沒人比少年厲害了。偶爾周末看他打游戲，操作熟練又氣定神閑，分分鐘能于敗軍之際反勝，完全就是一個應該打游戲的人，生生被學習給耽誤了啊！

當然我最喜歡的不是少年，而是少年的字，很漂亮，非常漂亮。

讓他幫我寫書簽，抄課文，謄寫情書，或者是單純地教我寫個字。新書發下來后，我就往后面一扔，他往往要問一句，“你什么意思？”我也不用轉身，背對他抬起手把筆瀟灑一揚。一節課后寫著我名字的書就扔回來了，光滑書封上還被小心地貼上了透明膠帶，說不開心是假的。

正如我上面所說，少年有著很厲害的成績，這個厲害不在名次，年級第一不是他，班級第一也不是他，可是在所有學霸中，他一定是那個最瀟灑的，沒有嘔心瀝血的爭分奪秒，也沒有一落千丈時的一蹶不振，更沒有自豪時的洋洋得意……仿佛毫不費勁兒就能去到他想去的地方，可是他又不像別的學霸那樣掩飾自己的努力，當別人問起他，他總是一臉坦誠地說他寫了很多題、看了很多教材。

高三那段艱難的時間里，大家都沉默地各自努力，不少人都會在課桌上貼上幾句激勵自己的話，關于成功，關于接受，關于刻苦，關于勇敢，關于面對。我抄的是王小波雜文《一只特立獨行的豬》中的一段話。后來偷偷去看了少年的桌子，他自己寫了一句“謙謙君子意，誠誠赤子心”。啊，你看這個人，他什么都不想，卻早已擁有了很多。

最后一次國旗下講話是少年作為班級代表去的，不同于任何一次演講，沒有千篇一律的無聊，也沒有故作姿態的修飾，不談時間緊迫，不談夢想遙遠，不說現實逼仄，不說未來美好。一字一句都是少年用了一周的時間寫了又改、反反復復才完成的，從頭到尾都充滿著少年飛揚的自信和赤誠。他站在臺上，底下是黑壓壓的人群。他談游戲，談成長，談代價，談舍棄，談守護……不得不承認，在一片掌聲中忘記了和別人一起表達贊賞，是因為我聽呆了。

直到那天晚上還有別班的朋友過來跟我打聽他，我笑笑說他確實厲害。

他一直是那種被老師說不穩重卻打心里喜歡的人，我偷偷用過一個比喻說他，就像盛唐的劍客，打馬江湖，君子逍遙。

至于我，沒有認識很多人，沒有讀了很多書，沒有寫了很多題，自然也沒有好成績，因為某些事情有過略悲傷的一段時間，同學后來說那幾天的我有些可怕，好像一點就炸的火藥。我也被溫柔地安慰，可是那些輕言細語和滿是情意的字條都只會讓我更難過。可沒想到，少年給我寫的是“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隱忍的淚水居然也就被笑得消失不見。

高考結束離校后，我就再沒見少年，聽說他在畢業晚會結束時對女生大聲告白，也聽說他在網吧通宵游戲……我并不知道他的高考結果，報志愿那天也只遠遠看過他一眼，還是原來那個飛揚少年的樣子，我想他一定是看盡長安花了。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