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的小物語

Z姑娘

1

心血來潮收拾屋里大大小小的柜子、抽屜，翻出來一堆擺件，我隨口說：“怎么那么多看起來沒什么用處的許愿瓶？”一抬頭就迎上了我媽熱切的目光。

“沒用就趕緊扔了，還有那只大熊，太占地方了。”說著，她幾欲行動。我當即撲過去：“不準動！”

那些七零八碎、五彩斑斕、可能好多年都無人問津的、占據了很多空間的東西，全是從小到大別人給我的禮物，贈予我的人早就走失在了時光和人海。

可我依舊很珍惜它們。禮物這種由別人送來，自己定義情分與物種的東西，真的好珍貴啊。

2

第一次在生日時正兒八經收到一堆禮物，已經是初中了。因為生日在夏季正中間，暑氣正濃，又正當假期，我之前的生日都過得潦草又孤單。

我家不太重視生日，甚至連蛋糕都不會買，后來習慣了，我也自我安慰那種甜膩膩的食物不好吃。但如魚飲水，冷暖自知，我其實是在意的，至今我還記得一個女生。

當時，那個女生在班里不太受同學歡迎，也說不出什么具體的原因，可能是因為她在初一我們這群小蘿卜頭里很高，又比較多肉，顯得有點大只？也可能真的像一部分同學說的，她舉止有點奇怪。反正當周圍的人開始排斥她時，我就不愛跟她說話了。

因為座位的關系，我跟她的關系還算不錯，而她也知道我假期邀請了同學一起過生日的事兒。

我是問過她來不來的，但后來被輿論所迫，就背著她和朋友商量時間、地點，以為她會“知難而退”。沒想到距離我生日還有一個多月時，一個朋友就悄悄跟我說：“她在周末和她媽媽跑遍了大半個小城，才終于給你挑選好了生日禮物，你就讓她給你過生日吧。”

我驚了一秒，無奈地擺擺手：“隨便她吧。”對于當時沒有主見的我來說，討厭一個人，就是那么突然和沒有理由。

我生日當天她還是來了，周圍有幾個朋友惡作劇一樣哀嚎。我也大叫：“她怎么來了！”說完就后悔了，我看著她笑著朝我們跑來，突然很怕剛才突兀的聲音被她聽見。

她是唯一一個后來問我為什么不戴她送我的小球皮筋的人，還有那個大小正合適的首飾盒，已經在我家洗手間擺了許多年，但想起她時，就覺得再也不會有人用那么大的熱情為我挑選屬于少女的禮物了。

我就開始懊惱，像她那樣的人，本不該被我們排斥。

3

大概也是那次，我突然覺得禮物的意義根本不在于多少，能記得我生日的人，永遠都記得。

比如C在復讀學校管得超嚴的情況下零點發說說祝福我，每一年都沒忘記過；再比如似乎每一年，都有零星的禮物降臨，讓我驚喜得不知道該怎樣表達感謝。

高中的藝考班，一個我并不喜歡的、言辭帶著自大的老師上過一節我記憶特別深的課，當時他讓我們說一件禮物，并說出它的意義。他不準我們的回答只有三言兩語，最后讓他滿意的答案卻都很簡短。

一個姑娘說：“一條圍巾，喜歡過的男生親手打的。”她正準備詳細地描述，老師便點了頭。輪到我時，我說一個風鈴，是因為期末考失利不被允許出門的好友找機會買給我的生日禮物。聽完，他沒有表態，我自覺有些平淡，正思索怎么補充，他簡潔地說：“過！”全班說完一遍，我再沒記住其他的物品，無非是滿大街的優品店隨便走進去就能買到的，更何況沒一個人描述了物品的樣子與細節，賦予它不同意義的，全是它背后的故事與情義，不管有多簡單。

那節課在我心里都因此變得有血有肉起來，也因此雀躍地察覺，所有自以為不足掛齒的平淡事物，都有它暗自綻放的偉大。

4

《奇葩說》里有一期辯題是：你的伴侶精心挑選的禮物特別丑，該不該告訴他？看到時就覺得，不論是在哪一種關系的前提下這個辯題都不成立。

禮物的奇妙之處就在于，接受者心里對它的定義，不是嗎？如若是被迫接受的事物，像在完成一項使命，那只能被稱作任務。那個讓自己心跳加速、如沐春風的物品，才能算作禮物——哪怕是別人給我買來的早餐；哪怕是看我喜歡，慷慨遞給我，丟下一句“送你啦”的薄薄的雜志。

丑這種感覺太形而上了，對于被喜歡和愛甚至只是有點在意加持的事物，根本沒法理智，沒法去注意到非重點的美丑，更沒法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歡心外，向對方展現那百分之一的失落。

有一年圣誕節，喜歡的男孩子突然病愈來了學校，我用一整個晚自習的時間疊了十顆愛心，在心尖寫上字，又找了個皺巴巴的保鮮袋裝著丟在他桌上，然后轉身就跑。

當時滿心以為，太丑了，太簡陋啦，可我也沒時間準備什么新鮮的東西，他愛要不要。結果從別人那里得知，他歡喜地看了半個晚上。

還有那段時間他每日給我買的早餐。現在我會跟朋友說：“我們確實互相不太了解，當時他給我買早餐，花心思在學校外少有的幾個品種中輪換，都能準確地避開我喜歡的。”可當時的我，一心不愿挑三揀四讓他太費心，也沒舍得扔掉過不喜愛的食物，還拼命讓自己習慣上了幾種他愛買的食物。

我會跟朋友吐槽他大冷天聽說我不舒服居然跑很遠買了我不喝的胡蘿卜汁，可心里真實的想法控制著我的雙手：插上吸管，人生唯一一次喝完一整杯最討厭的胡蘿卜榨出的汁，并覺得它甘甜無比。

你看，在我心里，這才是禮物，是贈送者與接收者間流轉互動的情誼。

5

說起來讓我又好氣又好笑，禮物在我家就像一種感同身受的情緒。

我媽會三天兩頭對著那只棕色大熊和柜子里的瓶瓶罐罐虎視眈眈，想讓它們的歸宿變成垃圾桶，我也覺得書柜里那些巨大的擺滿了華而不實的皂花、學生送給我媽的看起來破破的自制禮物太礙事，有時抽一本書下來，地上立刻“稀里嘩啦”落了一地。

可是我媽說：“那是學生對我表達的喜歡，你那些東西呢，還能記得是誰送的嗎？”

大部分都……不記得了，我在心里自言自語。人類的腦容量是有限的，接受新事物的同時拋棄舊事物是既定的規律，可不管我還能不能說出那些禮物背后細膩的故事，我知道它們是禮物，于是看著它們，深深心海里便有溫柔的風吹過。

夾雜著那樣真實的、明亮的、可愛的，在時光里帶給我悉數成長與陪伴的心情。

編輯/廣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