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魚過年

文字能打動人，不是因為它多么華麗。樸實的語言講出的故事，照樣讓人印象深刻。本期祁智叔叔告訴你怎樣把故事說完整。

元旦快到了。有一天，我對弟弟說：“我們過年吧。”

弟弟追著我問怎么過，我問他想怎么過，他說我們一起守歲。我說好，想想又不對，這是過元旦，年三十才要守歲呢。

“吃一頓好的。”我說。

我把家里的牙膏都擠掉，只剩牙膏皮，又把平時積攢的牙膏皮、雞內金（殺雞后取出雞肫，立即剝下內壁，洗凈，干燥。有健胃消食的功效）找出來，看看還是不夠，我把家里的一個馬桶的銅箍卸下來一起拿去賣錢。就這樣，我帶著所有的財產，上街買到了一條鰱魚。

“多放點水，”弟弟吸著口水說，“可以吃魚凍。”

滿屋子都是魚的香味。香味讓我們不停地揭開鍋蓋，把鼻子湊過去。

“轟！”熱氣噴在臉上，暖暖的，還帶著水汽。我感覺那香氣，能一下吸到腳后跟去。

魚終于燒好了。

我們在屋后的風口，放了一張桌子。我把魚盛到一個大缽子里，擺到桌子上放涼。

好多貓循味而來。

我們嚇壞了。我趕緊把缽子捧在手上，弟弟負責趕貓。貓們不甘心，擠在旁邊，直直地盯著我們。饑餓與嘴饞，讓它們好像成了虎。有的貓甚至爬到樹上和房頂上，居高臨下。

天很冷，但是我沒感覺到冷。整整一個下午，我的注意力都在那一缽子魚上。魚湯的熱氣沒有了，晃動的魚湯慢慢凝固。等到魚湯晃不動了，天也黑了。

晚上，我們煮了一鍋稀飯，準備吃這條魚。在我們的想象中，是要大吃一頓的。但當我看到弟弟舉起筷子，像飛叉一樣戳出去的時候，慌忙攔住了他。

“我們不能一頓就把它吃完，”我假裝看看天，“還沒到12月31日呢。”

“那——怎么辦？”弟弟含著筷子問。

我用筷子點著缽子說：“一點一點吃。”

我們拿著筷子，你一點我一點，我一點你一點。我不比你多一點，你也不比我少一點。一頓飯吃下來，我根本沒注意我吃的是什么，只注意到弟弟吃了多少。結果每人只吃了一點點魚凍。

吃完飯，我們把魚放進碗櫥里。我突然意識到，如果不鎖起來，萬一弟弟偷吃呢？我自己還能堅守得住，弟弟未必能夠。

“為了防止貓打開碗櫥，我要上一把鎖。”我拿著大門鎖說。

弟弟想也沒想說：“好！”

我把碗櫥鎖好，把鑰匙放進口袋，按按。

“呃——”弟弟不好意思地說，“不對呀，貓肯定是打不開的……”

“……”我很尷尬，想了想，決定我們一人一把鎖。

弟弟趕緊把箱子的鎖拿下來，鎖到碗櫥上。要吃，我們同時打開；不吃，我們同時鎖上。我們每人一把鑰匙，睡覺的時候，側身壓著。

吃著吃著，魚凍沒有了，就剩魚的身子。但是，12月31日還沒有到。怎么辦呢？我就提議，再燒一鍋湯。這次湯不多，魚凍很快被吃掉了。再燒也燒不出湯來了，怎么辦？“只好……吃魚了。”弟弟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們一點一點地吃魚。

終于，我們吃到了12月31日。那天，所有的魚肉屑子都被我們吃光了，只剩魚刺。

那時候，父親在外地工作，母親在縣里學習。家里就剩我和弟弟。我七歲，弟弟五歲。

兄弟倆，一條魚過一個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