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吧

金少庚

年底的北京，雖有薄陽，但仍難敵寒意的侵入。辦完了煩瑣的出院手續，一分鐘也不想待在這個地方，一分鐘也不留戀這座繁華的都市，雖然她的名字很響亮，又有眾多令人向往的名勝古跡，但我卻像做賊似的，拎著一大袋治療心臟病的藥物，下樓，站在那棵掉光葉子的老槐樹下，心際掠過片斷的思索或感嘆或留戀的復雜翻涌，便急匆匆地擠上地鐵向北京西站趕去，在那里乘坐上回家鄉的高鐵。

從家鄉唐河到北京雖然不足一周時間，但在這一周內經過煩瑣的手續，來回折騰，終于給心臟血管里裝上了兩個支架，積攢的數萬元現金永久地藏在了自己的心里，任神也偷不走。前天夜里，想到這里，我自己笑了，頓覺輕松起來，便夜來無夢，醒時倒出了一身悶汗。

辛苦地工作，無休止地加班，永遠也參加不完的應酬，多年的喝酒熬夜，終于做出了一些事情，倒是把身體弄垮了，而且還是從心臟關緊處開始的。早知這樣，還不如平淡生活，在鄉村荷鋤筆耕，做一農人多悠閑？但當初自己何嘗不是一農人？還不是看不慣鄉村領導的臉色而奮力攀登嗎？做農人應有自己的苦處。

折騰幾十年了又想回到原地？已是難做之作。

又想，一些高官折騰一生最后落入囚地，豈不更是一夜白頭，連嘆還不如當初一農人，多自在？

又想，重慶墜江的可憐之人，折騰了幾下，誰能料到下一秒魂落江底？

又想，從出生時哇哇哭起，到埋入土中，一生幾十年或大幾十年轉眼離去，折騰一生，最終也是化為煙土罷了。

古今將相今何在，荒冢一堆早沒了。寫盡古今人生，多高的宮殿你只能占據一時，多廣的良田你一天吃不了幾斤，多寬的房間你每晚只睡一床。不管如何折騰，衣食住行你占據不了多少，高頭大馬你騎不了百年。只是，折騰得有門道了，你的地位高些，他的地位低些，你的財富多些，他的財富少些，但終其都一無所有。或許你干的是正事，為民謀的是福利，百年千年后名聲口碑民間頌歌，但遺臭萬年者少嗎？他們的子孫姓氏都為之蒙羞者少嗎？比比皆是。還不如一百姓。

折騰來折騰去，有好者有壞者，但不折騰卻又似心有不甘者大有人在。

在奮斗的路上折騰，雖有疾卻無憾;

在奮斗成功后為民為大眾謀利益折騰后無憾;

在社會正能量的群體中折騰，不管如何折騰，都會贏來掌聲;

來世一遭，日子苦短，折騰一番，不留遺憾;

來世一遭，陽光有限，折騰一番，平靜離去;

來世一遭，頂天立地，折騰一番，轟然倒下;

來世一遭，大鬧一場，折騰一番，大笑而去。

醫生讓我戒酒，不是我戒不了酒而是我戒不了朋友;親人勸我不熬夜，可是我躺在床上睡不著更難受，不如起來寫小說;朋友勸我說你有病別吃肥肉，可我不吃肉饞得難受，比有病還難受，干脆吃吧，舒服一會兒是一會兒;讀者說我的小說有點色，我說你為什么總能記住那些色的呢？說明你喜歡看，可嘴上卻不認可。干什么行業都有難處，都得付出才能擁有，都得奮力地去折騰一番，才知道自己所能創造的價值，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才干。不折騰，可能你永遠就是一個不進步、不創造者，時間長了，你的朋友、子女都會瞧不起你。

折騰吧！只有折騰，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能量，多大本事。雖然，他或許給你帶來疾病，或許是重創，或許是失敗，但到老的時候，當你白發蒼蒼的時候，你可以驕傲地說，我折騰過，我驕傲過，我失敗過，我成功過，我不后悔此生。

那一刻，當我躺在手術臺上，醫生切割我的動脈血管開始為我植入支架時，我閉上了眼，努力去回憶過去的生活經歷。眼前奇異地閃現出30年前的一個場景：春日的夕陽下，遍野飄香的油菜地里，一個男孩懷抱一大束油菜花有些羞澀地遞向了對面女孩，女孩接過油菜花，紅暈染紅了臉頰……

突然間，一個標題跳入了我的腦海——《懷抱油菜花的男孩》。

是的，這是我的初戀，雖然她最終依然走過河去，消失在我的視線里，但一個在夕陽下懷抱油菜花的男孩影像卻永遠地印記在我的心靈深處。

那一年，我17歲，遇見她，我爭取過，也朦朧過，那種意境會伴我終生。

用現在的話就是：折騰過，雖然不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