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芳 明
(西南交通大學建筑與設計學院,四川 成都 610031)
水是城市的血脈,城市流動的文明[1]。成都是一座因水而生、因水而興、因水而困、又因水而榮的城市[2]。流經古成都最主要的兩條河道府河和南河,是岷江進入成都平原后的干流部分,自古即是成都城市經濟和文化孕育與發展的發源地。城市形態高度概括和表達了城市的物質形式及其人文內涵[3],作為地理條件的河流在城市形態演進中有著重要的作用。成都舊城諸多河道與遺跡早已無從探尋。研究其發展規律,有助于追本溯源,重現蜀水文化,完善歷史公共景觀體系的構建,為今后水系與城市形態關系研究提供理論基礎。
巴蜀腹地中的國家中心城市、歷史文化名城成都,已有近2000年的建城歷史,歷史資料與文獻較為完整,水系則選擇與城市發展關系最大的府南河(府河和南河)。本研究地理范圍為成都市中心城區,重點在舊城區。城市空間形態的主研究時段指1949年以前。
在府南河影響下,成都舊城建成環境的物質空間形態要素主要為城市選址、城郭結構、軸線特征和路網結構等。在時間(time)、形式(form)和尺度(scale)三個維度中,城市的建成環境始終處于連續的演變狀態[4]。故其要素不斷的經歷著形式上的變化,其“歷史性”“動態性”是府南河與成都水城互動關系的表征。
從杜宇時代到開明時代,古蜀國的聚落點一直處于遷徙狀態,其聚落的分布與遷徙路線逐水而行,根據洪泛周期不斷地調整聚落的選址。從開明時期以來,成都作為古蜀國的都城,其選址未易,追其原因本質實質上是逐水而居的決策過程所呈現的空間選擇結果。之所以選擇岷江在成都平原的主要干流郫江(府河)作為城市依傍的重要山水結構,其最主要原因是良好的防洪地勢,即使在沒有人工防洪或者沒有都江堰的情況下,郫江流域也是平原腹地中具有最高防洪能力的地區。在歷朝歷代的變遷中,水城關系在功能與形式中不斷地進行適應性調整,相互汲取,相互補充,在原址的逐步擴張中,形成了當代成都的城址現狀。
從先秦至近代,二江(郫江和檢江)形態與城郭形態關系演變主要經歷了以下七個階段:前秦時代——“東別為沱,單城居中”;秦至南北朝時代——“二江珥市,兩城相并”;隋朝時代——“二江雙流,隋城似月”;唐朝至明朝時期——“兩江環抱,雙重城墻”;明朝時期——“兩江環抱,兩套方城”;清朝時期—“兩江環抱,滿城于西”;近現代——“江環城中,圈層發展”。綜上可以看出,成都舊城的城郭形態結構與其特定時期的山水格局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在順應自然、因勢利導的古代哲學思想影響下,成都城郭形態結構演變不僅體現了中國傳統城制,而且在二江影響下體現了人工與自然相結合的營城手法。
成都城軸線主要經歷了三個時期:從開明時代到明朝的軸線單一時期、從明朝到近代的雙重軸線時期以及現代的“南北為主、東西為輔”雙重軸線時期如表1所示。可見,府南河作為城市水系要素在逐漸剝離城市發展結構,從決定性因素轉化為輔助性因素。

表1 成都軸線形態演變
據文字記載,秦朝時的街道是按照營國制度來規劃的。較早有圖紙記載的街道路網出現在明代。明代的街道為方格網式結構,東西向的街道沿府南河的東西流向,南北向的街道則大致與其垂直,清代在明成都的基礎上新建貢院和滿城,從此形成“三套路網”的新街道格局,因此,街道也呈現三種不同的形態,正南北方向的街道只出現在貢院之內,貢院與滿城以外的街道路網則沿襲明代,主要街道順應府南河形成東偏南的走勢,南北向則為北偏東走勢,其中新建的滿城則呈現魚骨形狀。近現代成都被兩江環抱的舊城,基本延續了這種路網形式。根據2017年成都路網數據,利用GIS平臺分析,南北垂直方向的街道與順應兩江走勢的街道占舊城街道的76%,占三環以內街道的31%。
在蜀水文化大背景的孕育下,府南河沿岸形成了極具成都特色市民公共社會文化:
商業活動——“場”。“場”文化是成都地區所特有的市民商業活動,也是古代成都市井生活的核心。成都舊城中最早記載的商業活動出現在東漢時期,城市商業形態格局呈現“二江珥市”的幾何特征。二江沿岸有著名的西市和北市,分別位于檢江之北,郫江之南,管理較為嚴格,僅在日中開市,這是“場”的雛形。中唐時期以后,得益于二江的運輸作用,有“揚一益二”的美稱,隨著農業勞動力剩余逐漸積累,“場”日臻成熟,街巷制逐步取代里坊制,市的形態體現更加多元化、專業化。
游憩活動——“游”沿江游賞活動是成都地區市民沿襲兩千多年悠閑生活方式的體現,二江沿岸城市的空間形態特征成為市民游憩性活動的物質基礎。兩漢、魏晉時期,成都市民游樂的習俗已經十分普及。直至中唐時期,歲時游樂的活動更加濃郁,尤其是“游”江活動,成為游憩性社會生活形態的高潮部分。明末之后,成都游江風俗消失,清中后期江岸踏青的風俗則恢復起來。到了近現代水路的商業性、交通性和生態性都有所下降,游江的民俗習慣逐漸衰落。
文化活動——“詩”。以二江沿岸美景為物質載體的城市文化活動主要盛行于兩江形成的水路碼頭沿岸。漢晉時期,水路是城市交通的主要出入口,文人名仕多于岸頭送別,故后世流傳了許多錦繡文章。到了唐宋、五代時期,由于二江環抱之勢,沿江邊的城墻上的城樓成為登高攬勝之地,另外還有合江亭,望江樓一帶,杜甫、薛濤等人留下了眾多后世傳頌的詩句。風雅的吟詩作文成為二江邊獨特的文化性活動,其詩文中蘊含的意境已經成為二江影響下城市形態非物質性的另一種詩意的表征形式。
府南河與成都城市形態演變是一種動態的互動關系,如圖1所示。城市對自然的自適應力是推動城市不斷發展擴張的內在機制。在城市漫長的歷史演變中,其形態是在一定的山水格局及不同發展時期,人類所開展的相關活動和自然條件相互作用下的成果。二江影響下成都城市形態演進的過程,可以看做是城市自主順應并適當改良山水格局,以適應自然條件的應激反應。二江曾因成都城市不同時期的不同自然條件、城市要素、發展需求的變化而多次或拓展功能,或改道、或衍生支流,成都的城市物質環境與非物質環境,也隨之發生相應的適應與調整。

通過對相關演變過程的分析可以得出,城市相關功能發展要求是“水城互動”形態特征演變的決定性因素,例如特定時期城市對防御、給排水、運輸灌溉的要求;經濟發展、人口增長后對城市拓展的要求;政治與文化形態對不同空間使用功能的要求等;城市基于相應的功能發展需求對水系進行改良,以發揮水系對城市發展的服務與完善功能。除此之外,地域的自然環境也約束了城市形態發展,例如城市發展軸線順應山水格局,以適應其地形、水文、日照、風向等影響。綜上,自然環境條件的約束和影響是持久的,隨著城市相關功能需求的影響,充分的認識自然,形成人與自然具有適地性的良性互動。
在一定的時代背景下,城市的外在物質形態表征承載了市井市民的政治、社會、經濟、文化等日常生活,而這些非物質空間形態又作為一種城市文明得到延續。府南河影響下城市物質空間形態不僅是水城關系中城市的功能和結構的高度概括,與非物質空間形態的相互耦合,則映射了蜀水文化背景下城市發展的持續與繼承和鮮明的城市個性和景觀特色。從多維復合的視角重新審視城市形態的內涵與意義,可見不同歷史時期人類對自然崇尚與求真的態度,對環境因勢利導的利用與改造起到了關鍵作用,對當前城市建設有重要價值與深遠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