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風災害的氣象應急實踐與思考

林建忠 周旋 鄭海祥

我國臺風災害嚴重，每年都造成上百億甚至千億元損失。因此，研究臺風災害影響過程中，各級政府及相關機構所采取的應急處置情況和氣象應急服務能力，分析其中的成功經驗和失敗教訓，可以為防御臺風災害提供有力的參考依據，同時也可以大幅降低臺風災害造成的經濟損失和人員傷亡，對防御臺風災害、防災減災和社會可持續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本文根據溫州市臺風災害特點和氣象應急服務能力現狀,回顧總結了2016年接踵而至的14號、16號臺風氣象應急工作成敗經驗，分析了目前臺風災害應急工作中存在的主要問題，提出相關建議。

溫州臺風影響概況

溫州屬亞熱帶海洋季風氣候，因氣候溫潤而得名，氣候條件優越、氣候資源豐富，但氣象災害頻繁，防災減災、趨利避害責任重大，其中臺風（熱帶氣旋）災害是最主要的、危害最嚴重的氣象災害之一。

影響溫州的臺風年平均2.8個，其中正面襲擊1.3個，登陸0.3個。每年7—9月是臺風影響盛期，占全年的81.4%，其中8月最多（表1、圖1）。溫州受臺風影響最早在5月（2006年5月18日登陸廣東東部的臺風“珍珠”），最遲在12月（2004年12月4日登陸臺灣南部的臺風“南瑪都”）。據1949—2018年資料，影響溫州的臺風有199個，按路徑大致可分四類：

第一類在廈門至溫州之間登陸，稱“正面襲擊臺風”，共92個，占46%，數量多，對溫州危害嚴重，其中溫州登陸17個，福建登陸75個。

第二類在廈門以南登陸，稱“南登臺風”，共49個，占24%，對溫州的影響主要是暴雨。

第三類在溫州樂清以北登陸，稱“北登臺風”，共28個，占14%，對溫州北部風雨影響較大。

第四類緊靠溫州沿海北上，稱“近海轉向臺風”，共30個，占15%，對溫州的影響以沿海大風為主。

表1 1994—2018年對溫州造成重大災害損失的臺風概況

圖1 1994—2018年對溫州造成重大災害損失的臺風路徑圖

溫州應對臺風災害氣象應急服務能力評估

（一） 臺風路徑預報能力評估

臺風風雨預報準確與否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路徑預報的準確性。溫州臺風路徑預報以中央氣象臺和浙江省氣象臺預報為指導，以其他國內外各大機構預報為參考。最近幾年國內外各機構預報能力有了明顯提高，從各機構臺風路徑預報誤差看，2015年24小時、48小時和72小時臺風路徑預報誤差中央氣象臺分別約為66.2千米、119.5千米和176.3千米，浙江省臺分別約為53.1千米、96.1千米和152.1千米，接近甚至趕超了國際發達國家水平。以1513號臺風“蘇迪羅”為例，各機構預報的平均路徑誤差見表2，中央氣象臺24小時、48小時和72小時臺風路徑預報誤差分別為49.8千米、74.5千米和121.1千米，24小時臺風預報誤差僅次于歐洲中心，處于國際先進水平。

表2 不同機構或預報方法對1513“蘇迪羅”預報的平均路徑誤差（千米）

（二） 臺風風雨預報準確率評估

目前國內臺風預報的主要手段有數值模式預報和經驗統計預報。前者是基于高速計算機，根據大氣運動的微分和積分方程來計算求解的方法；后者是根據天氣學原理和預報員的經驗，采用統計方法綜合分析后得出最終預報結論。臺風風雨預報迄今為止仍是一項難以突破的技術難題，風雨強度取決于臺風路徑、臺風強度、臺風范圍、臺風移動速度、臺風周圍大氣環流場和下墊面影響等多方面因素。

據2013—2018年影響溫州的8個臺風預報面雨量與實況面雨量絕對誤差統計分析（圖2），溫州市氣象臺共預報分縣（市）面雨量72次，除“燦鴻”臺風因路徑預報偏差較大屬預報失敗外，其他7個臺風共預報分縣面雨量63次。經24小時面雨量滾動訂正預報，過程面雨量預報與實況面雨量誤差在75～100毫米的有4次（約占6%），50～75毫米的有6次（約占10%），小于50毫米的有52次（約占84%），7個臺風的24小時面雨量滾動訂正預報平均相對誤差約在10%～40%。由于臺風降水存在地區分布差異，因局地小氣候等引起的個別站點極端降水預報難度大，存在較大誤差。另外，臺風影響期間極大風力預報偏差在±1級以內，預報準確。

圖2 2013—2018年影響溫州的8個臺風預報面雨量與實況面雨量絕對誤差

（三） 臺風登陸地點預報準確率評估

據2013—2018年影響溫州的8個臺風的登陸地點與溫州市氣象臺24小時、48小時登陸地點預報情況進行比對分析，48小時預報中有5個臺風登陸地點落在預報落區范圍內，定性為準確（占62%），2個未在預報落區范圍內，定性為不準確，1個未做登陸點預報；24小時預報中有7個臺風登陸地點落在預報落區范圍內，定性為準確（占87%），1個未在預報落區范圍內，定性為不準確（表3）。

（四） 臺風監測預報預警服務成效評估

根據臺風影響監測預測情況，按照業務規范和防臺預案，溫州氣象部門及時、滾動發布臺風消息、海上臺風警報、臺風警報和緊急警報以及臺風、暴雨預警信號，重點做好面向黨委政府和防汛部門的決策服務、面向社會的公眾服務、面向特定用戶的專業服務。決策服務主要通過直接匯報以及OA系統、傳真、短信、微信、預警平臺等渠道，第一時間報送《氣象信息內參》《重要天氣報告》《氣象呈閱件》以及三小時、一小時滾動精細預報等內參信息；公共服務主要通過廣播、電視、報紙、網站、聲訊電話、手機短信、氣象微信、氣象微博等發布可公開的臺風監測預報信息；專業服務通過直連用戶方式提供針對性監測預報服務信息。所有公眾服務的臺風監測預報信息均在溫州氣象網、溫州臺風網同步發布。推出“溫州臺風網”手機版及英文版，2017年訪問量達6000萬，用戶分布全國各地以及海外20多個國家和地區。目前，全市近60%以上公眾通過手機APP了解天氣動態，有140萬人借助手機短信獲取氣象信息，平均每天3萬多人次撥打氣象咨詢電話，氣象官方微博、微信粉絲數共計40多萬。

表3 2013—2018年影響溫州臺風的登陸地點及預報情況比對

臺風氣象應急工作實例分析

2016年9月14—18日，接踵而至的14號臺風“莫蘭蒂”、16號臺風“馬勒卡”，對溫州造成了嚴重影響。

（一） 14號臺風“莫蘭蒂”影響實況

9月10日14時“莫蘭蒂”在我國臺灣省花蓮市東偏南方向約2090千米的西北太平洋洋面上生成；15日凌晨3時5分在福建省廈門市翔安區沿海登陸，登陸時近中心最大風力15級（48米/秒,強臺風級）。受其影響，9月14—16日溫州市普降大暴雨、特大暴雨，累計雨量分布見圖3。14日8時—16日20時全市累計面雨量202.6毫米，泰順縣雨量最大為298.3毫米。單站累計雨量31個站大于400毫米，194個站達250毫米以上，454個站達100毫米以上，523個站達50毫米以上；其中樂清湖上洋站最大為492毫米。經省氣候中心評估確認，單站1小時最大雨量泰順泗溪鎮洲路村站102.8毫米（15日12時），屬百年一遇；永嘉巖頭鎮表山村站91.8毫米（16日3時），超百年一遇。單站3小時最大雨量泰順雅陽鎮中村站257.6毫米（15日11—13時），超百年一遇；甌海澤雅鎮大石垟村站165.5毫米（15日22—24時），屬70年一遇。

9月14日8時—16日20時，溫州沿海和內陸地區147個站出現了8級以上大風，57個站出現了9級以上大風，15個站出現了10級以上大風，3個站出現11級大風，其中最大為平陽本站29.4米/秒（11級）。風力分布見圖4。

（二） 16號臺風“馬勒卡”影響實況

圖3 臺風“莫蘭蒂”累積雨量分布（單位：毫米）

圖4 臺風“莫蘭蒂”極大風速分布（單位：米/秒）

圖5 溫州莫蘭蒂臺風暴雨災情

9月13日2時“馬勒卡”在我國臺灣省花蓮市東偏南方向約2200千米的西北太平洋洋面上生成，17日15時前后擦過臺灣東北部后進入東海，18日3時臺風中心在離溫州海岸東偏南260千米左右的海域轉向東北。受其影響，9月17日8時～18日14時溫州市普降中到大雨，局部暴雨，多個單站大暴雨。降雨時段主要集中在17日下午至夜間，大到暴雨區域集中在永嘉南部至市區中西部以及瑞安西部至文成東部一帶。過程面雨量全市25.7毫米，鹿城最大為62.0毫米。過程單站雨量7個站大于100毫米，42個站50毫米以上，其中最大為鹿城區松臺街道站128.9毫米。單站1小時雨量7個站大于50毫米，其中鹿城區松臺街道站69.4毫米。

17日8時—19日5時溫州市沿海和內陸地區有38個站出現了8級以上大風，10個站出現了9級以上大風，2個站出現了10級以上大風，其中最大為平陽平嶼26.6米/秒（10級）。

（三）臺風預報預警應急情況

1. 嚴密監測，滾動發布臺風預報

9月10日臺風“莫蘭蒂”在距離溫州兩千多千米海域生成時，溫州市氣象局就高度重視，第一時間向市委市政府報告臺風動向，并接續摘要直接服務于臺風影響全過程，同時對臺風路徑、風雨落區、大小、主要降雨時段、最大雨強等提出精細化的滾動分析預測意見，為防臺防汛決策提供科學依據。

（1）及早報告兩個臺風動態趨勢。9月11日發布“莫蘭蒂”臺風動態，12日發布“臺風消息”。13日17時接續報告“14號臺風14—15日對溫州全市的暴雨和大風影響不可小視（圖5、圖6），16號臺風將接踵而至，16—18日可能對溫州帶來風雨影響”。

（2）精細分析“莫蘭蒂”暴雨強度。14日10時《重要氣象報告》指出：“莫蘭蒂”將于15日凌晨到上午在福建晉江到廣東惠來一帶沿海登陸（14～15級，強臺風級），溫州市14日夜間至16日前期將有大暴雨，局部大暴雨，個別地區特大暴雨，過程雨量100～150毫米，東北部和東南部150～250毫米，個別250毫米以上；主要降水時段將出現在14日后半夜到15日，最大雨強可達60～80毫米/小時。

（3）滾動預測“莫蘭蒂”接續雨量。臺風警報期間，市氣象臺連續滾動發布逐3小時全市降雨、風力分區精細定量預報，為防御臺風暴雨、洪澇地質災害和搶險救災提供針對性服務。14日20時至16日8時，每小時滾動發布3小時臨近預報27期。

（4）無縫接續“馬勒卡”臺風警報。16日9時15分解除“莫蘭蒂”臺風警報的同時，發布了“馬勒卡”臺風海上警報，要求繼續防范強降雨及次生災害，做好海上防大風工作。

（5）科學研判風雨及時解除警報。準確預測“馬勒卡”路徑風雨，實況與研判基本一致，19日6時15分解除了臺風警報和預警信號，同時發布海上大風警報，并提示出海船舶避開16號臺風行進的大風浪海域。

圖6 溫州莫蘭蒂臺風導致農作物嚴重受災

2. 密集預警，全市應急防御臺風

（1）接連升級應急響應。面對來勢洶洶的“莫蘭蒂”，氣象應急響應接連升級，9月13日上午啟動臺風氣象業務服務四級應急響應，14日中午升到三級、15日下午升到二級……18日降為三級、19日7時解除。氣象預警信息密集發布，14 日上午8時35分，市氣象臺發布全市臺風藍色預警信號，18時20分發布全市暴雨黃色預警信號。15日10時20分泰順、文成先后將暴雨預警信號升級到最高等級紅色。

（2）廣泛發送預報預警信息。“莫蘭蒂”“馬勒卡”影響期間，市縣氣象部門向黨政領導專題匯報139次，發送決策服務材料212期，推送決策服務應急短信14.9萬條，向社會公眾發送氣象短信1685萬余條，制作臺風氣象電視節目滾動播出105次，各類新聞媒體推出臺風信息專欄20個、發布專題報道400余篇，全市電視頻道實時加掛臺風、暴雨預警信號。溫州氣象官方微信、微博和溫州氣象網、溫州臺風網第一時間向公眾傳播臺風監測預報預警信息和防災避災知識。“溫州臺風網”12—18日累計訪問量達670萬，最高日訪問量達183萬；其中手機版累計訪問量達446萬，最高日訪問量達120萬。

（3）加強合作部門聯動聯防。與水利、國土、城管、旅游等部門聯合開展地質災害、水庫安全、城市防洪排澇、景區旅游安全等預警工作，向基層防臺責任人發送預警短信10萬余條。根據氣象與國土部門聯合發布的地質災害預警，15日晚21時永嘉金溪鎮領導帶領工作人員果斷安排茶二村6戶13人撤離，有效避免了隨即發生的山體滑坡造成人員傷亡；當晚22時橋下金加了村地質災害點人員緊急疏散轉移后，16日凌晨一間房屋倒塌，挽救了群眾生命，避免了人員傷亡。

溫州臺風災害應急工作面臨的主要問題

（一） 臺風風雨預報精細化水平有待提高

定時、定點、定量的臺風風雨精細化預報對有效防臺抗臺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目前溫州市臺風風雨預報業務主要依靠衛星、雷達等遙感手段對臺風風雨的觀測數據，結合地面觀測與下墊面地理信息，在天氣形勢判斷的基礎上，利用診斷統計方法開展預報，經驗和外推預報仍是臺風風雨預報的主要方法，難以滿足臺風風雨精細化預報的要求。此外，由于目前溫州市地方氣象事業機構編制不足，全市氣象人才隊伍的數量、結構和層次難以滿足預報能力提升的要求。

（二） 氣象預警信息全網發布體系亟待健全

臺風預報水平受現階段科學技術發展的局限，短期內難以取得很大突破，需要從中長期（7天以上）到短期（1—3天）再到短時臨近（0—12小時）跟蹤監測、不斷修正、滾動預報、及時預警。越是臨近的預報預警準確率相對越高，局地強降雨等災害性天氣往往也只能提前幾十分鐘到幾小時預警。但由于目前廣播、電視、手機短信等公眾傳媒“推送式”氣象預報預警信息全網發布體系還不健全，尤其是短時臨近（0—12小時）氣象預報預警信息無法分區精準推送、快速傳達，不能確保社會公眾特別是偏遠地區的公眾及時收到滾動發布的最新氣象預報預警信息。

（三） 氣象災害防御社會響應機制亟待完善

預防為主、政府主導、部門聯動、社會參與的氣象災害防御工作體系目前主要還是靠政府自上而下推動，以氣象災害預警為先導的法制化社會聯動響應機制尚未建立，各部門、企事業單位、鄉鎮（街道）和村（社區）以及社會公眾的防災減災意識和基層組織的防災減災工作效能還有待進一步提高。

思考與建議

（一） 提升臺風精準化監測預報能力

2016年“莫蘭蒂”和“馬勒卡”兩次臺風預報得到市領導肯定，但對14號臺風“莫蘭蒂”的局地極端強降雨預計不足，說明臺風、暴雨定時定點定量的精準化監測預報能力亟待提升。需要加快推進省市共建“浙江（溫州）臺風監測預警中心”和“浙江（溫州）臺風網”，以提高氣象監測預報準確率和精細化水平為核心，完善全市臺風、暴雨氣象綜合監測系統；加快推進與中國氣象局上海臺風研究所等院所合作共建溫州臺風監測試驗基地和臺風預報技術應用實驗室。依托全國、全省氣象監測預報業務服務現代化系統，開發建設溫州市縣一體化、本地化的臺風、暴雨精細化監測預報預警業務服務系統。

（二） 提升基層氣象防災減災效能

“莫蘭蒂”和“馬勒卡”臺風的防御實踐再次證明，防御氣象災害的關鍵節點還是在于基層，需要進一步強化市轄區和全市各鄉鎮（街道）、村（社區）氣象防災減災工作職責，有效發揮基層工作體系在氣象預警信息傳播與災害防御中的末端基礎作用。需要進一步規范落實市轄區和全市各鄉鎮（街道）基層氣象防災減災工作的職能單位和職責要求，健全預防為主、政府主導、部門聯動、社會參與的氣象災害防御工作體系，構建以氣象災害預警為先導的法制化的社會聯動響應機制，提升各部門、企事業單位、鄉鎮（街道）和村（社區）以及社會公眾的防災減災意識和基層組織的防災減災工作效能。

（三） 健全氣象預警發布傳播應急聯動機制

氣象預報預警空間上已可精細到鄉鎮級、時間上可精細到幾小時到幾十分鐘級。但目前廣播、電視、網絡、短信等傳播方式，無法滿足分區精準推送、快速傳達至用戶末端的要求。需加快推進“天警系統”建設，進一步強化以氣象災害預警為先導的全社會應急響應聯動機制和責任體系。明確公共場所電子顯示屏、農村應急廣播系統、移動基站小區廣播系統、公共交通廣播系統、旅游景區廣播系統等各部門各單位已建和新建的公共傳播媒體，都要建立具備“可點面接入”“可實時插播”功能的氣象預警信息載入系統。預警信息發送平臺由政府投入，氣象部門運行維護，接入端口設備由政府投放，媒體業主負責安裝接入和維護更新，并將氣象預警傳播時間計入媒體公益廣告播發時間指標，鼓勵和促進社會各類公共傳播媒體承擔傳播氣象預警信息的責任和義務。

（四） 充實基層氣象機構編制和科技人才

由于全國統一核定的國家氣象編制（縣局9～11人）主要承擔國家布點的氣象基礎業務工作，而地方防災減災、公共安全氣象保障服務的需求差異化很大。溫州防災減災氣象保障工作任務繁重，目前地方氣象事業機構編制不足，全市氣象人才隊伍的數量、結構和層次難以滿足預報能力提升的要求。需要進一步落實地方氣象機構編制、充實氣象專業科技人員，打破氣象部門地方事業編制人員招聘本地戶籍生源的限制；同時，充分利用地方“招才引智”和“人才戰略”有關政策定向支持氣象部門的人才招聘、培養和儲備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