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

包利民

在某一年的這一天清晨，還是小小少年的我，和父親走在村外的曠野里。大地早已蕭條，野地里偶爾的小小池塘，已經生長出一層亮亮的冰。冰層極薄，薄得承受不住我的一個腳印。土岡的陰面，還留存著前幾日一場大雪的余緒，像最初一縷純凈的心情，等著蔓延成無邊無際的潔白。

那一天的天很藍，太陽很遙遠，陽光淡淡，父親站在土岡上，眺望大地與天空的相接處，說了一句：“冬天來了！”

可是我覺得，冬天早就來了，雪已經下過了幾場，雖然不能覆蓋大地，卻已經敲響了冬的足音。只是，這一天沒到，便不能算是一個開始。雖然已經開始，人們卻固執(zhí)地認為，那些雪，那份冷，是屬于秋的。或許開始的，只是一種心情，出發(fā)得比季節(jié)要早，就像一種渴盼，或者情緒。

只有這一天到了，當日歷上“立冬”兩個字走進眼睛，冬天才實至名歸。

于是，從這一天，大地把冬天收藏了，冬天把村莊收藏了，村莊把心情收藏了，心情把回憶收藏了，回憶把溫暖收藏了。那份溫暖，如三九天堅冰下的河水，長流不絕，焐熱著季節(jié)和世事的蒼涼。仿佛泥土里的一顆種子，積蓄著力量，等著那一聲呼喚。

村莊最閑的時候到了。人們把土地交給了冰雪，把忙碌交給了北風，或者坐在滾熱的炕頭上，或者圍著火盆，或者圍著火爐，銜著長長的煙袋，古老的故事便隨著煙霧朦朧著涌出。炕頭上的貓也慵懶地躺著，偶爾聽著窗外一陣寒風的凄厲。

在小時候的村莊，有一個很形象很親切的詞——貓冬。就是人們躲在冬天的深處，不再勞作，不再操心，倉房里裝滿了糧食，心里裝滿了愉悅和滿足，開始心安理得地躲在溫暖里，過著舒服的日子。只有我們這些關不住的孩子，經常挽著寒風奔跑，不知疲倦地把足跡寫滿大地，雖然一再被雪花掩蓋，卻一次又一次地較量著。

所以，立冬是多美好的一個開始。一切都是靜的，都是美的，靜得可以養(yǎng)心，美得可以入夢。把看過多遍的《紅樓夢》找出來，等待下雪的日子，然后伴著窗外的飛雪，靜靜地品味“蘆雪庵爭聯(lián)即景詩”。雖然曾經的小小少年已在風雪蒼茫中消逝，雖然發(fā)上的雪已不再消融，可是，與冬天相遇，依然會重逢許多遙遠的心情。

我仿佛已經看見，一場真正的、能度過整個冬天的雪，正在啟程。我知道，我有多少的心情和心事，都留在了歲月深處。就像那些執(zhí)著的候鳥，正在水遠山長之外，沐浴著多姿的晴風暖日。

每到這一天，耳畔依然會響起當年父親的話語，是的，冬天到了。寒冷凍結不了心跳和笑容，這個冬天再廣闊，也湮沒不了一顆心的溫度；這個冬天再漫長，卻也只和思念一般長。

[怦然心動]

作者的文字，讓我第一次覺得，立冬原來是一個如此有溫度的詞匯——立冬意味著收藏，從這一天，大地把冬天收藏了，冬天把村莊收藏了，村莊把心情收藏了，心情把回憶收藏了，回憶把溫暖收藏了；立冬孕育著希望，仿佛泥土里的一顆種子，積蓄著力量，等著那一聲呼喚；立冬代表著慵懶閑適，農人可以坐在滾熱的炕頭上，不再勞作，不再操心，倉房里裝滿了糧食，心里裝滿了愉悅和滿足……

立冬是一個美好的開始，一切都是靜的，都是美的，它甚至比立春還讓人充滿對美好的期待和希望——是的，冬天到了，但是寒冷凍結不了心跳和笑容，凍結不了對春天的憧憬與向往，冬天再廣闊，也湮沒不了一顆心的溫度！

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文題延伸】收藏美好；希望；心靈的溫度……（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