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供石畫中看

文/俞瑩 by Yu Yin

2018年藝術品秋拍會已經進入尾聲，在整個大氣候不佳的態勢下，雖然市場不乏亮點，但整體市場重心有所下移，反映在前兩年上拍成交的一些重要藝術品再度（幾度）上拍有所掉價，藝術品投資保值的觀念經受不住市場無情的檢驗。

北京榮寶秋拍會“中國書畫?古代”專場圖錄

如今年北京榮寶秋拍會“中國書畫?古代”專場圖錄封面拍品“王榖祥、乾隆帝《花鳥書法對題十八開冊》（36開）”，最終以2955.5萬元高價成交。此件拍品上一次上拍，是在8年前的2010年北京保利5周年秋拍會“咀英澄華——清代宮廷典藏中國古代書畫夜場”，成交價達3360萬元。8年之中，不但沒有保值，還賠了300多萬元。這與市場的景氣度有關。8年前的藝術品拍賣市場，正好是處于巔峰時期，億元拍品不斷問世，市場處于亢奮狀態，藝術品價格也會出現非理性情況。

此件拍品至少曾經四度上拍，是藝術品拍賣市場的“常客”。最早上拍于2006年香港佳士得春拍會“中國宮廷御制藝術精品”專場，以149.76萬港元成交。3年后，2009年中國嘉德秋拍會“中國古代書畫”專場再度上拍，成交價達到了1344萬元。

其實，我關注這件藝術品，并不僅僅是因為其投資保值與否，而是注意到其中的畫作有描繪供石的圖像。這件書畫冊頁，由兩部分組成，其中十八幀花鳥冊頁（28cm×32cm）為明代嘉靖年間吳門畫家王榖祥（1501～1568年）所繪制，介于工筆和寫意之間，題材大多為生活中常見之物，如水仙、牡丹、竹筍、麻雀等，構圖簡單，渲染有度，格調不俗，透露出文人情趣。

王榖祥、乾隆帝《花鳥書法對題十八開冊》（三十六開）

懷有濃厚文人情懷乾隆帝看到此畫冊，非常喜歡，對此評價很高，所謂“廿幅寫生動，一時寓抱襟”，“畫家工度曲，三疊拍霓裳”。逐頁賦詩五律一首，親筆書寫，隔空對話，形成書畫合璧的一本冊頁，這在乾隆的題畫詩中極為罕見。落款時間是“辛卯新正”，即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新春。此冊頁收錄于清宮《石渠寶笈》續編，乾隆賦詩收錄于《欽定四庫全書?集部?御制詩集》，可謂流傳有序。

《花鳥書法對題十八開冊》局部四開

這本冊頁絕大部分是花鳥蔬果題材，但是很特別，其中有一開是奇石。也許，奇石從來就是屬于花鳥畫范疇的。畫的是一方供石，狀似硯山，質似靈璧石、英石一路，幾座山峰高低錯落有致，中間還有幾處洞天，底部天然平整，木制底座顯然是明代式樣，線條簡練，有幾處底足。類似的硯山造型和底座式樣，在以后萬歷年間孫克弘的畫作（如《蕓窗清玩》）和林有麟《素園石譜》的圖繪中均能見到，再稍后的文人鑒賞家文震亨在《長物志》（卷三）“品石”中提到：“石以靈璧為上，英石次之?！≌呖芍脦装搁g，色如漆、聲如玉者最佳。橫石以蠟地而峰巒峭拔者為上”（關于“蠟地”，現代著名建筑學家陳植在《長物志校注》中解釋為蠟色的質地，這與靈璧石、英石的質地相差甚遠。我的理解應該是指像蠟燭點燃后穩妥置立的意思，也就是指石頭天然穩底）……都可以在這幅畫石上得到驗證?？梢?，這也是當時供石流行的樣式。

乾隆題詩曰：“陶泓常作伴，人北爾恒南。架合琉璃筆，貯宜水月龕。情田發藻思，墨雨潤煙嵐。比似江花吐，斯應太華參。”乾隆的御制詩（有的是代筆），大多用典較多，佶屈聱牙。這首詩大意是說，這方硯山常常與硯臺作伴，在書桌上它們通常是一南一北陳設。這方石頭可以用來擱筆，應該供置于佛龕中。書畫染翰，都能夠從此得到創作靈感。如果說，文采好比是滔滔不絕的江中浪花的話，那么這方小石頭給人以參拜五岳泰山、華山一般的體驗。

《花鳥書法對題十八開冊》王榖祥繪供石

《花鳥書法對題十八開冊》乾隆帝題詩供石

《花鳥書法對題十八開冊》中樹石盆景

《花鳥書法對題十八開冊》乾隆帝題詩樹石盆景

另外一開描繪了一盆樹石盆景，瓷盆中供養的一棵掛果的老樹，有一方山石和十多顆彩石鋪墊，彩石帶有色紋，應該是雨花石類。這也是雨花石見諸國畫較早的實樣。乾隆題詩曰：“大邑瓷盆妥，植生卻老枝。綠瓊葉云布，火齊子珠垂。壽可延千歲，名猶殊四時。賦成史子玉，亦復寓深思?！?/p>

據記載，王榖祥曾官至吏部員外郎，書仿晉人，善于寫生，中年后很少作畫，傳世作品極少。這部花鳥冊頁所作年代，當為嘉靖中期（1540年左右）。從明代傳世的畫作（包括版畫）來看，這應該是較早描繪供石（包括雨花石）的畫作，其石頭的造型、底座的樣式等，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是明代供石極為重要的形象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