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 石 清 供

文/孫永鳳 王玉洋 by Sun Yongfeng Wang Yuyang

（圖1）北京泰和嘉成2013年拍馬傅巖拓《周魯侯角全形》

一、拓石之源

拓石，源自金石傳拓，是金石傳拓的一種延伸。金石傳拓最初是以宣紙拓碑石、青銅器等上的文字、紋飾，后發展為全形拓，即拓器物的造型。“全形拓本之長處，在能依原器之大小，使形狀花紋展現于紙上”（容庚《商周彝器通考》）。金石傳拓起于何時，學界暫無定論，但據《隋書·經籍志》載，在南北朝時已有傳拓三體石經的拓本傳世。目前可知的存留下來最早的拓片是于敦煌藏經洞所發現的唐人拓李世民書《溫泉銘》，此拓現藏于法國巴黎圖書館。可知的最早的全形拓拓片的記載是《金石屑》載的馬氏所拓漢洗全形，有嘉慶三年(1798年)題記。

南北朝時期，金石傳拓以拓碑石刻文為主。北宋時期，傳拓內容擴展到青銅器上的銘文。金石全形拓至清代嘉道年間才出現。清代徐康撰《前塵夢影錄》中曾有記載，“吳門椎拓金石，向不解作全形。道光初年嘉興馬傅巖能之。六舟得其傳授，曾在玉佛庵為阮文達公作《百歲圖》”，認為全形拓是由嘉興馬傅巖始創，六舟和尚得其真傳，并曾為清代著名文學家阮元傳拓青銅器。

而拓石所采用的就是全形拓技法。那么什么是全形拓？

全形拓，又稱拓全形、拓器形、立體拓、器形拓、圖像拓，以墨拓作為主要手段，輔助以素描、剪紙、照相等技巧，將器物的立體造型表現在紙面上的一種特殊傳拓技法。馬傅巖始創全形拓，但其傳世拓片作品較少，僅見北京泰和嘉成拍賣有限公司2013年拍馬傅巖拓《周魯侯角全形》一件，傳拓手法尚還不夠成熟。（圖1）

較之馬傅巖，六舟和尚則更為世人知。六舟和尚嗜好金石，阮元稱其為“金石僧”。《寶素室金石書畫編年錄》（六舟和尚撰）記載：其“壯歲行腳所至，窮山邃谷之中，遇有摩崖必躬自拓之，或于鑒賞之家得見鐘鼎彝器，亦必拓其全形”。六舟和尚“以燈取形”，即用燈光照出器物造型，勾勒器物輪廓。其全形拓拓片傳世較多，《剔燈圖》是其較為著名且具有代表的拓片作品。《剔燈圖》有三幅，一為浙江省博物館藏六舟和尚寄贈后山居士(文鼎)本，一為上海博物館藏六舟和尚贈沈兆霖本，一為北京保利2018年春拍《漢竟寧雁足燈兩畫全形》。三幅《剔燈圖》內容、形式相差無幾，畫面主體是六舟和尚所拓“西漢竟寧元年雁足燈”（正、反）全形拓，另有其友陳庚繪其小像于燈間，六舟自撰題跋。（圖2）

（圖2）六舟和尚拓《海寧六舟上人剔燈圖小像》 現藏浙江省博物館

晚清以降，傳拓全形拓堪稱翹楚者，當屬陳介祺。陳介祺，晚清金石學家，好古。他改進了全形拓傳拓技法，創“分紙拓法”，將器物的器身、器耳、器腹、器足等部位的器銘和紋飾分別傳拓下來，撕掉空白部分，再按器物結構將各部分拓片拼合在一起。（圖3）

（圖3）陳介祺《毛公鼎墨本》

經過晚清陳介祺的大力推廣和改進，全形拓得到了長足發展，并風靡于金石學家和金石收藏家之間。但全形拓真正鼎盛期還是在民國。這一時期，西方的科學思想涌入我國。周希丁、馬子云等吸納西方繪畫技法和照相原理，將素描、透視等技法應用于全形拓傳拓之中，所拓器物立體感強，比例合理。周希丁還提出了“整紙拓法”。書法家陳邦懷《石言館印存·序》中評周希丁全形拓技法為“審其向背，辨其陰陽，以定墨氣之淺深；觀其遠近，準其尺度，以符算理之吻合”。（圖4）

（圖4）周希丁拓《散氏盤全形拓本》

20世紀80年代，改革的春風中，中華賞石文化復興，為人矚目。故宮博物院、農業展覽館等國家單位的全形拓專家亦多有過拓石之作。進入新世紀，山東省淄博市張洪雷、曹毅等，他們或由青銅器全形拓，或由觀賞石收藏，而邁入了賞石全形拓的門檻。賞石全形拓，豐富了雅石清供的內容。

二、拓石要點

賞石全形拓大致有兩種不同的拓法：

一、整紙拓，體量較小的賞石適用此法。此法需要經過多次的上紙、移紙才可將觀賞石的立體造型、褶皺肌理、孔洞竅穴、浮雕紋理等完全在一張宣紙上傳拓出來。具體傳拓方法可參看青銅器全形拓專家賈文忠在介紹采訪時曾指出的青銅器全形拓傳拓方法。他指出，要選擇能代表傳拓器物特征的最佳角度，用鉛筆在準備好的綿連紙上輕輕畫出一個“⊥”形圖，以表示器物的垂直線和水平線，再以“⊥”形圖為基礎，畫出被傳拓器物原大的線描圖，隨后把標有器物各部位位置的綿連紙分先后覆在被拓器物上，用蘸有白芨水的毛筆刷濕，上紙，用棕刷刷實，用墨拓黑后揭下，這樣多次拓完器物的各個部位，完成全形拓。這也適用于賞石全形拓。只有一點不同是：傳拓觀賞石的線形圖有“⊥”“┼”兩種畫法。頭輕腳重式的傳統山形石類畫“⊥”形圖，云頭雨腳類供石畫“┼”形圖。

二、分紙拓，體量較大的賞石適用此法。此法是指將一方完整的觀賞石劃分為幾個區域，按區域分別進行傳拓，再將各個局部拓片拼貼成一張完整的拓片。具體傳拓方法：分紙拓也要畫線描圖，這與整紙拓相同。有差別的是，分紙拓在畫好線描圖后，要根據具體傳拓觀賞石的特點劃分出若干區域分紙進行傳拓。每個局部傳拓的基本方法同整紙拓。各局部都傳拓好后，需要將每個部分拼貼在線描圖上。這樣就得到了完整的全形拓拓片。

傳拓觀賞石全形拓有哪些注意要點？

審石。即觀石，要“審其向背”“觀其遠近”，選取需要傳拓的觀賞石的最佳鑒賞角度，同時要兼顧體積、空間、透視、虛實和光影等關系，確定傳拓所要表現的主題和目的。

（圖5）張洪雷賞石全形拓《艮岳遺石》

（圖6）曹毅賞石全形拓《山》

拓石。首先要注意在整個宣紙中所處位置，規劃好布局，為題跋、鈐印等留出空間。這樣才能稱得上是一幅完整的賞石全形拓作品。其次，還要注意墨色的濃淡，以墨色展現觀賞石孔洞、褶皺的空間、遠近、虛實關系。最后，同時也要注意留白。

三、雅賞要點

賞石全形拓在鑒賞時有哪些注意要點？

鑒賞賞石全形拓作品，主要分為兩層：一賞形，二賞韻。

賞形。首先要確定所傳拓的石形是否精準，是否發生變形，各部分比例是否協調。這是鑒賞一幅賞石全形拓作品的基礎。其次，還要看傳拓者對墨色濃淡的把握，是否能展現肌理層次，細節是否到位，以及分紙拓拼接是否完美。

由此，我們可以引申出賞石全形拓與畫石的不同。畫石，出現的很早，在魏晉時期的墓葬壁畫中已有。畫石的“石”非寫實的“石”，而多是寫意“石”，多是一種概念化的“石”。即使少數是針對某一具體、可考的“石”，如宋代《祥龍石圖》，也很難展現出觀賞石的紋理細節。而賞石全形拓卻是針對具體的觀賞石進行的創作，它既能展現這一觀賞石的全貌，還能展示紋理細節。

賞韻。基于賞形而存在，是在賞形的基礎上鑒賞所拓的觀賞石的空間感、立體感和所蘊含的神韻。空間感和立體感，大家都好理解，就是在平面中展現出石頭的遠近層次關系。那么什么是神韻呢？全形拓的神韻要怎么鑒賞？這里，筆者將通過對比賞石全形拓與石照的不同來進行說明。石照是現在石界最為流行的交流媒介，沒有之一。每個石友都會將自己的石頭拍攝成照片。這些石照中，有的重“復制”石頭，有的重“呈現”石頭。而賞石全形拓就是一種“有選擇地呈現”。它通過水墨的濃淡來展現石頭所蘊含的“味道”，或樸拙，或淡泊，或壯闊，或滄桑。它不是復制原石，而是有選擇地傳拓出觀賞石中最重要的——骨，而漠視掉原石的瑕疵（不是不傳拓，而是將其移出視覺中心），以此展現觀賞石的神韻和傳拓者的胸臆。

（圖7）張洪雷賞石全形拓《西園石丈》

除此之外，鑒賞賞石全形拓作品還需賞其題跋和鈐印。題跋需切題，鈐印位置需恰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