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燭光

馬步升

有一則故事說，一位上了年紀的猶太富商把三個兒子叫到床前安排后事，說我年紀大了，想把家業分給你們，但我要考考你們，看誰更有經商天賦。考試的辦法是這樣的：老人給三個兒子各10美元本錢，讓他們用這筆錢買一種東西，條件是要用買回的東西把一間空屋子裝滿。誰裝得最滿，誰繼承家業。老大買回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只占了一半空間，老二買回一車馬草，占了大半間，老三花了25美分買回一根蠟燭。天黑后，他把父親和兩位兄長請到空屋，點燃蠟燭后，頓時一屋燭光，明亮如晝。這樣，老三便繼承了家業。

這則故事要說明什么道理呢，是說老大老二的愚笨，還是說老三的聰明？都不是。其實這家人都是聰明人。父親是一位聰明理性的父親，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希望自己辛苦創立的家業是一條生生不息的河，僅靠血親關系只能維系家族血脈的延續，并不能保證事業的后繼有人。可是，三個兒子都有權繼承這份家業，按我們中國老人的通常做法，把家產一人一份，或交由長子當家，無論長子的賢與不肖，誰讓人家生在前面呢。這樣做，在交接程序上似乎是公平的，而其結果卻是不可預測的。平均分配，則會導致資本分散，按自己的意愿指定繼承人，又有可能引起兄弟鬩于墻，內耗毀家。唯一公平且安全的辦法便是公開考試。三人公平競爭，當面判卷，贏了的理所當然，輸了的無話可說，而且，最重要的是選出了最優秀的繼承人。老大老二的聰明之處在于，按通常思維方法，用僅有的錢買回了他們能見到的體積最大的東西，老三的聰明之處在于他的逆向思維能力，他用最小的本錢買回了能夠裝滿一屋的東西。雖然，燭光并非“東西”，但有些東西是可捉摸的，有些東西，只可看，只可感受，并無實體的展示。比如精神、智慧等等，誰能說這些不是“東西”呢。可以說，人類由蒙昧狀態走到現在，這些“東西”起了關鍵作用。

老三買回的一屋燭光，便是這樣一種東西，它是智慧的象征，正如智慧照亮了人類前進的道路一樣，老三的一根蠟燭也照亮了那間老父親為他們弟兄三個特設的考場。猶太民族對智慧的無比崇尚，造就了本民族輝煌燦爛的歷史。在幾千年的歷史長河中，他們曾經沒有一寸國土，卻在全球各地建立了一個個繁榮的猶太社區，沒有任何從祖先那兒繼承下來的自然資源可供開發利用，但卻創造了數不清的物質財富，在漫長的漂流動蕩中，培育出了一個個杰出的思想家、科學家、藝術家，和無以計數的能工巧匠。托爾斯泰說：“猶太民族的智慧包含了一些永不失其溫情與魅力的偉大東西，就像玫瑰色的晨星閃耀在寂靜的早晨。它們之中蘊含的最可貴的東西，是那種對于人類靈魂永恒秘密的充滿激情的探索。”正是對智慧充滿激情，才使得他們用一根根蠟燭，照亮了一間間黑暗的屋子。

選自《特別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