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貧干部提效減負的實證分析與建議

胡紅霞 王俊程

黨的十八大以來，農村扶貧工作成效顯著，全國農村貧困人口從2012年末的9 899萬人減少至2017年末的3 046萬人，貧困人口累計減少6 853萬人；貧困發生率從2012年末的10.2%下降至3.1%，累計下降7.1個百分點。[1]2017年11月以來，先后有井岡山、蘭考等150余個貧困縣脫貧摘帽，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實現貧困縣數量的凈減少。這是黨中央、國務院正確領導的結果，也是全國各級干部和群眾共同奮斗的結果。

在脫貧攻堅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時，扶貧工作出現形式主義和基層負荷重的問題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和熱議。2016年10月至今，國家相關部門先后下發了《國務院扶貧辦關于解決扶貧工作中形式主義等問題的通知》(國開辦發〔2016〕32號)、《國務院扶貧辦關于進一步克服形式主義減輕基層負擔的通知》(國開辦發〔2017〕52號)和《國務院扶貧開發領導小組關于在扶貧考核中切實減輕基層工作負擔的通知》(國開發〔2017〕13號)。從最初提出的“減少展板表冊掛圖”到“減少填表報數、減少檢查考評、規范調查研究”，再到“除每年根據統一部署填報一次建檔立卡信息系統數據外，任何單位任何部門不得以任何理由要求村級填報扶貧數據”，措辭越來越嚴厲，文件的出臺單位由國務院扶貧辦升格到國務院扶貧開發領導小組[注]領導小組組長一般由分管扶貧開發的副總理擔任。。但基層填表報數、重復采集信息、紙質表單滿天飛的現狀似乎并沒有隨著嚴厲的措辭而消減，媒體、扶貧干部、群眾的熱議也沒有隨之減少。

為摸清扶貧干部工作中存在的問題及超負荷工作的深層次原因，為脫貧攻堅工作提效、減負獻計獻策，2017年9月至今，課題組圍繞扶貧工作開展情況、存在的問題、難點、意見和建議，先后對云南、西藏、貴州、廣西、甘肅、四川、福建共7個省區的229名基層扶貧干部展開了調查研究。

一、調查統計及描述分析：扶貧干部加班嚴重、認識到位

調查統計表明，扶貧干部加班非常普遍，對家庭、生活產生了諸多影響。當問到“下列哪些描述與您的現狀較為吻合？(單選題)”時，46.23%的扶貧干部選擇了“加班多，孩子缺管、父母缺養、夫妻缺愛”；17.45%的扶貧干部選擇了“加班導致生活質量受到影響”；12.26%的扶貧干部選擇了“一周加班超過10小時”；7.08%的扶貧干部選擇了“加班導致身體變差”；1.89%的扶貧干部選擇了“身邊有因為加班導致離異的家庭”。有6.6%的扶貧干部選擇“偶爾加班，可承受”；僅有3.3%的扶貧干部選擇“基本可正常下班、雙休”，具體見圖1。

圖1 加班現狀描述

交叉統計發現，加班現象呈現出越往基層越嚴重的傾向。“基本可正常下班、雙休”僅有縣級或其他熟悉扶貧工作的同志選擇，受訪的197名鄉鎮扶貧干部中，無人選擇此項。最讓人欣慰的是，加班最突出的鄉鎮部門負責人和普通扶貧工作人員中有14.49%的同志選擇了“偶爾加班，可理解，可承受”。我們面談過的干部絕大部分都認為，脫貧攻堅是十八大以來貧困地區農村最重要的工作，任務艱巨、使命光榮，適當的、必要的加班是正常的，可以理解。

為進一步了解扶貧干部對加班的認知，我們設計了加班與薪酬的問題。當問及“關于下列加班報酬現狀與看法中，哪些與您的現狀和看法一致(多選題)”時,46.2%的扶貧干部選擇了“津貼補貼規范后，不存在加班報酬”；25.9%的扶貧干部選擇了“期待有所體現”；25.5%的扶貧干部選擇了“一些加班的事對脫貧攻堅意義不大，沒必要給予報酬，關鍵還是要著眼提高效能減少加班”；17%的扶貧干部選擇了“加班的報酬主要為精神激勵”；12.3%的扶貧干部選擇了“加班后的補償主要體現在工作餐或宵夜”；8.5%的扶貧干部選擇了“有一種觀點認為，工作時間干完事情叫勝任，靠加班完成任務不應補償”；6.1%的扶貧干部選擇了“近年來工資有所增長，沒有報酬可以理解”；2.8%的扶貧干部選擇了“領導采用變通方式予以加班補償”。相關選項提及率見圖2。

圖2 加班與薪酬問題調查

通過深度挖掘，課題組發現扶貧干部對加班與薪酬的認知比較積極。一是幾乎沒有對加班無酬的情況表示強烈的訴求和不滿。二是“一些加班的事對脫貧攻堅意義不大，沒必要給予報酬，關鍵還是要著眼提高效能減少加班”，“有一種觀點認為，工作時間干完事情叫勝任，靠加班完成任務不應補償”，“近年來工資有所增長，沒有報酬可以理解”三個選項的在229份有效問卷中，累計提及頻次達到85人次。課題組認為，在貧困地區的縣鄉干部中有這種積極、正能量的認識難能可貴。

二、生成機理：扶貧干部加班嚴重的因素分析

在深度訪談中，我們了解到扶貧干部利用加班時間做了相當比例的無用功。這在問及“關于下列加班報酬現狀與看法中，哪些與您的現狀和看法一致(多選題)”時，選擇“一些加班的事對脫貧攻堅意義不大，沒必要給予報酬”的扶貧干部口中得到了印證。一些扶貧干部是因為業務不熟練，工作能力和習慣不佳導致加班。而且這種現象呈現出越是落后地區、越往基層越突出的態勢。這在選擇“有一種觀點認為，工作時間干完事情叫勝任，靠加班完成任務不應補償”選項的扶貧干部中也得到了印證。為此，我們對加班的原因展開了調查。當問到“脫貧攻堅工作中，下列哪些工作相對辛苦費事？(多選題)”時，提及率由高到低依次為：填報表格、做材料占據時間過多；迎接檢查、考核、評估，重復應對、重做材料突出；一些無必要的要求或錯誤決策導致折騰；集中突擊錄入時，信息系統白天出現網堵，需要夜間加班錄入等，詳見圖3。

圖3 加班的主要原因

86.03%的扶貧干部選擇了“填報表格、做材料占據時間過多”。深度訪談中，有干部和課題組反映，他們大量時間、精力耗在填報表資料上，要為村里做實事，常常感到力不從心。媒體曾報道過，一位駐村扶貧的第一書記吐槽：各類登記表、調查表、明細表、記錄表雪片般飛來，“5+2”“白加黑”都難招架，最多時一天就填了48份。[2]一些地方將“對歷史負責、要求貧困戶從入戶調查到脫貧后均需要詳實文字資料、過程資料”的精神推向了另一個極端，最多的表格甚至需要手工填寫一式七份，大部分資料需手工采集后錄入系統。還聽說一些地區不允許涂改，錯一張就得改多張。評估組在某縣得知凡是將馬鈴薯寫成土豆和洋芋的均需返工，于是基層干部加班昏天地暗就成為常態。雖然國務院扶貧辦三令五申發文，要求各地制止頻繁填報表，但實際工作中，因部門間數據孤立、領導理念扭轉難等問題，導致填表報數的習慣革新進程緩慢。

80.79%的干部選擇“迎接檢查、考核、評估，重復應對、重做材料突出”。為避免當地扶貧部門“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的弊端，同時充分發揮科研、高校在查找問題、統計分析、總結提煉等方面的優勢，國家對精準扶貧評估工作引入第三方評估法，這種必要而有效的外部制衡機制，在促進服務型政府建設、推進政治體制改革等方面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2016年至今，各地對第三方評估機構貶大于褒，但各地也發現，第三方評估對發現問題、推動工作和壓實責任等方面確實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很多地方領導也承認，一些干部在扶貧工作中存在形式主義、數字扶貧、輸血式扶貧，還有一些扶貧干部存在疲憊、懈怠和僥幸心理，工作不實的現象也較為突出。[3]鑒于此，各地一邊詬病帶有考核性質的第三方評估，一邊邀請第三方機構來做整改性評估。地方政府對第三方評估可謂愛恨交加、五味雜陳，面對上級組織的考核性評估是又恨又怕，總希望評估組高抬貴手，邀請為本地進行整改性評估時，又希望客觀公正甚至尺度從嚴，以便及時發現自身問題盡快整改。也有的地方派出干部采用尾隨、錄音、錄像等方式,借鑒第三方評估機構的做法和經驗，之后組織開展各類檢查評估。不可否認，被一些機構調侃為“互掐、自己人整自己人”的各類評估對提供整改線索、壓實責任、推動整改方面起到重要作用。但是檢查、評估本身會給扶貧工作帶來諸如接待、資料準備等海量工作，扶貧干部一直對此叫苦不迭。更糟糕的是，幾乎所有檢查評估組都會對檔案資料、痕跡管理、過程管理方面找出不足和整改意見。原因是，行政村級干部文化素質偏低、計算機網絡技術匱乏，檔案資料太多，以致出錯成為常態，所以檢查評估方閉著眼睛亂說這方面不足都必然是準確的判斷，于是每一次檢查評估之后，地方都可能來一輪檔案信息資料、痕跡管理的整改工作。

67.69%的受訪者選擇“一些無必要的要求或錯誤決策導致折騰”。調研中，課題組了解到扶貧干部疲憊、加班多是因為接到了一些不必要、不切實際的通知和要求。不可否認工作安排和系統開發需要有前瞻性，必要的基礎信息采集越全面，短期內重復勞動就會越少，但調研中課題組也發現，扶貧干部采集錄入了一些既無必要，也不該手工錄入的信息。部分地區粘貼在貧困戶門口的“建檔立卡戶明白卡”內容太煩太細，有的連家養幾只雞和生多少蛋都寫上。有的涵蓋了大量動態、且很難精準的信息，于是不得不頻繁換卡。事實上，貼在門口的“明白卡”僅需貧困戶的關鍵性、靜態性的信息即可。例如戶主、出生年月、戶籍人口、納入時間、脫貧時間、土地狀況、致貧原因、脫貧措施及責任幫扶人。有干部反映，某扶貧信息采集表要求填寫近三十年內完成的基礎設施建設的招投標信息。因為之前的檔案資料不全，這種要求還可能迫使基層造假。最無法讓人理解的是，扶貧開發系統中有“戶主銀行卡”這一字段，有的表格中還需要扶貧干部入戶采集農民的社保卡號。表面上看，這些要求感覺很嚴謹、全面，但細加分析就會發現非常可笑。農民是有卡號在先，錄入扶貧開發系統在后，換言之，各地托管的金融機構和社保部門有現成的、準確的戶名、身份證號及卡號等信息，完全沒必要扶貧干部去采集、錄入。從用途上來說，隨著分工的細化、管理的規范，資金劃轉只有銀行才可能執行和操作。作為扶貧部門或農業部門，根本不可能往農戶的銀行卡里劃錢，也不可能往低保戶的社保卡號里注入資金。財政所、金融機構或社保部門需要時必定是從系統中采用復制或導出獲得卡號，他們也不敢相信手工錄入后再導出的數據，因為即便扶貧干部反復校對后也仍不敢確保100%正確。安排扶貧干部從農戶處采集這些信息，之后敲打鍵盤錄入，錯誤率極高，并且無用，這是典型的決策失誤。此外，我們還聽說有的上級領導和部門安排了工作，各地落實到一半甚至快接近尾聲時，又出現要求和規則改變，于是可能導致返工。誠然，精準扶貧是十八大后提出的農村新工作模式，很多決策無經驗可循，但一些本可避免的折騰反映出領導和決策水平。

64.63%的扶貧干部選擇“集中突擊錄入時，信息系統白天出現網堵，需要夜間加班錄入”。據了解，為防止貧困戶信息被篡改，全國扶貧開發信息系統僅在每年動態調整期間開放修改權限，但不開放批量導入功能，課題組認為這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因為系統開放是面向全國，在集中調整時段出現了即便帶寬、容量、性能超高配置仍不能滿足全國各地集中訪問的需要，于是動態調整數量多，業務量多的貧困地區不得不在夜間集中錄入。筆者了解到云南昭通地區多個縣在2017年8月份動態調整時，甚至采用承包高速光纖網吧集中夜間錄入才在8月31日前完成了體量龐大的錄入工作。

63.76%的扶貧干部選擇“多個信息系統不兼容，因無法批量導入，大量信息需重復錄入”。據基層干部反映，有的地區需要錄入使用“全國扶貧開發信息系統”，有的省份還需要錄入使用“省精準扶貧大數據管理平臺”，更有甚者，還需要錄入使用功能更全面，面向所有農戶的“州市農戶管理系統”。全國扶貧開發信息系統僅需采集錄入建檔立卡戶，層層加碼到需采集所有農戶時，工作量成倍增長。此外，扶貧工作經常出現被搭便車的情況，正所謂上面千條線，下面一根針。一些非扶貧部門安排的信息采集工作到鄉鎮后基本都會壓實到扶貧干部身上。例如一些扶貧干部還需錄入和管理村鎮建設管理平臺、農村危房改造系統、易地扶貧搬遷系統、農村勞動力轉移系統、健康扶貧系統、教育扶貧系統等。我們還聽說需要同時維護國辦易地扶貧系統和發改局的易地扶貧搬遷系統的情況。更糟糕的是，這些系統大都沒有導入功能，兼容性較差，再加上扶貧干部計算機技術匱乏，導致不得不重復采集、錄入多項雷同信息。有的扶貧干部調侃說，個別農戶的身份證號都快能背出來了。我們認為，信息時代，在大數據背景下，扶貧開發采用信息系統管理是必須的，但不能曲解大數據精神，大數據的基本精神是共享，缺乏兼容、各自為戰、重復采集違背大數據初衷。

58.95%的扶貧干部選擇“貧困面大、脫貧攻堅本身任務艱巨”。在調研過程中，我們也發現這是確確實實存在的事實。精準扶貧提出以來，在有貧困戶的地區，基層工作量成倍增長。即便各貧困村均有各級下派的駐村工作隊，但工作量確實多到很多干部不得不犧牲休息時間完成。同時，45.85%的扶貧干部選擇“基層干部有效培訓不足，電腦、信息技術欠缺，事倍功半”。調研中，我們發現許多干部加班、折騰乃至一些貧困戶的漏評、錯評、錯退與信息技術匱乏有關。在我們抽調的絕大部分鄉鎮，扶貧干部竟不使用精確匹配多張表格字段的VLOOKUP函數(轉移性收入在農民收入中占有重要權重，不使用VLOOKUP函數來匹配多張表中的資金根本無法準確、快速分戶匯總)、分類匯總的升級功能數據透視表及郵件合并等實用功能。經常出現評估組幾十分鐘就為整個鄉鎮匹配匯總全部農戶轉移性收入后，扶貧干部發出 “要是早一點會用這個技巧，我們這幾年的加班就可以減少1/3” 的感嘆。這是高等教育不該出現的盲點，也是在職培訓需求識別不足和自我學習探索不夠的遺憾。筆者的多名優秀學生在基層一線，他們紛紛表示，如果能熟練運用好上述三個實用功能，數據處理、報表填報等加班工作可減少三分之一。事實上，計算機的實用功能遠遠不止這些。我們發現，技術匱乏導致的加班問題呈現出越是在欠發達地區、越是貧困戶多的地區越突出的態勢。更糟糕的是，越是落后的地區，越是加班多的部門，領導干部越不重視培訓，最常見的理由是抽不出時間培訓，于是陷入“觀念消極落后，不重視在職培訓，知識技能缺失，加班嚴重，無時間培訓，愈加消極落后”的怪圈。

進一步分析歸納發現，上述7大加班主因中“填報表格、做材料占據時間過多”“迎接檢查、考核、評估，重復應對、重做材料突出”“一些無必要的要求或錯誤決策導致折騰”歸結為管理和決策問題。[4]而“集中突擊錄入時，信息系統白天出現網堵，需要夜間加班錄入““多個信息系統不兼容，因無法批量導入，大量信息需重復錄入”“基層干部有效培訓不足，電腦、信息技術欠缺，事倍功半”歸結為技術和管理問題，僅有“貧困面大、脫貧攻堅本身任務艱巨”屬于客觀原因。換言之，隨著脫貧攻堅的深入，貧困戶的減少，管理的優化，技術的進步，為扶貧干部減負提效是可行的，也是必需的。

三、扶貧干部提效減負方略：通力協作、注重技術、強化培訓、優化管理

課題組認為，扶貧工作報表資料多，扶貧干部加班多是部門協作不力、信息化水平低、扶貧干部尤其是貧困地區干部職工業務素質低、缺乏統籌規劃等多因素共同形成的結果。必須上下齊心、通力協作、科學規劃、引入技術、強化培訓、專心提效、努力減負才可能取得實效。

(一)加強協作，整合資源，推進共享，共建全國/全域農戶數據庫

扶貧工作報表資料多，除了脫貧攻堅工作本身繁瑣、要求嚴格外，與涉農部門信息管理系統呈現出各自為戰、相互獨立、互不兼容有著密切的關系。客觀上，扶貧開發部門、住建部門、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門、民政部門、醫療健康管理部門等開發的涉及農戶管理的系統開發方不同，依賴的技術不同，采集的字段也不盡相同，于是出現扶貧數據、住房數據、勞動力數據、健康數據、社保數據等分頭采集，分批錄入的現狀。這些數據中，基礎信息本來都是相同的，但因為各部門自成一套，常常出現基礎信息不一致，甚至矛盾或錯誤的情況。這就是為何在國家相關部門連續發文且措辭越來越嚴厲的背景下，扶貧報表資料的數量仍未明顯減少的根本原因。道理很簡單，因為填表報數的要求不是扶貧第一線提出的。鑒于報表資料的需求主要來自上級部門的現實，建議加強省、州、市/縣/區級以上部門的橫向溝通和協作，共建全國/全域農戶基礎數據庫。基于全國扶貧開發信息系統擁有最全最準的建檔立卡戶信息、公安部門具有區域內最權威的戶籍人口信息、人力資源與社會保障部門擁有區域內最全的社保信息勞動力信息、住房和城鄉建設部門擁有區域內最全的居民住房信息、民政部門擁有區域內最全的低保信息、央行具有最全的個人金融信息，且以上各部門的信息字段中均具有唯一性的身份證號碼的前提下，建議借鑒成熟企業ERP模式，用戶主身份證號或戶號作為唯一匹配字段，采用自動建庫技術建立全國/全域農戶基礎數據庫供涉農部門共享。屆時，僅需數據庫維護部門定期更新便可大大減少信息采集和更新工作，而相關職能部門僅需采集維護基礎數據庫中沒有的字段即可，如此，就可避免大量重復采集。我們認為，在大數據背景下，此舉是必然趨勢，只是時間問題，遲做不如早做，在脫貧攻堅取得初步成效，基礎平臺已日趨完善，勝利在望的當下本是正當時。

(二)理性取舍扶貧信息系統，提高系統的智能化水平

上述建立農戶基礎數據庫可解決農戶基礎數據重復采集問題。但當前多個省區的扶貧干部除了需要使用“全國扶貧開發信息系統”外，還需要使用“省州級精準扶貧大數據管理平臺”。建議以省級為單位，要求各地精簡扶貧信息系統，僅保留“全國扶貧開發信息系統”，并敦促開發方積極吸納基層用戶的意見和訴求，與時俱進地完善。在系統的取舍上，要有壯士斷腕的決心和氣魄，要明白開發的投入雖然巨大，但畢竟是可衡量的，全省、全州/市的工作量投入則是無限的，甚至是無法衡量的。因此必須糾正“投入了、開發了，哪怕是錯也必須錯下去”的做法。尤其要堅決杜絕以為了出經驗、出模式,甚至為了花項目資金獲取不正當利益而以精細化管理、全面管控需要之名開發推廣必要性不強的信息系統而派生出更多的工作。在調研中，基層干部最不理解的是，絕大部分系統有數據導出功能，但沒有開放CSV或Excel導入功能，于是同一農戶的姓名、性別、地址、身份證號、出生日期等靜態信息不得不在多系統里重復錄入，這不僅耗時，還會提高出錯率。此外，我們也發現幾乎所有系統中均需要錄入身份證號的同時，還需要錄入出生日期和性別(身份證號中第7—14位為出生日期，第17位為性別代碼)。為此，建議在減少扶貧信息管理系統的同時，集中資金和力量，完善確定使用信息系統的功能，提高系統的兼容性和智能化水平。一是在確保導出功能完善的前提下，全面開放或有條件開放導入功能。有扶貧干部提到全國扶貧開發信息系統未開放導入功能是為防止基層批量增刪貧困戶或修改關鍵信息。我們認為這是技術缺陷，技術部門研究出存量不變，僅導增量，先審核再入庫的導入技術便可解決上述問題。二是開發、開放自由選取的統計、檢索功能。避免重復投入、重復開發、重復采集、重復錄入。三是提高系統的兼容性和智能化。在信息系統各自為戰的背景下，提高各類系統的兼容性，確保所有系統均支持CSV或XLS格式導入，并提供模版。例如，錄入身份證號碼后，系統會自動提取第7位到第14位為出生日期，第17位奇數則自動識別為男性，偶數為女性，并給自動提取的默認值賦予修改權限，這樣就可減少大量錄入工作。事實上該功能在多家保險網站上早已成功推廣運用。再如，研發能將洋芋、土豆自動替換成馬鈴薯等同義詞自動替換的功能。四是鑒于扶貧信息管理系統運行慢，基層集中錄入時擁堵甚至“卡死”頻發的現實，建議加大技術研發投入，加強扶貧信息化基礎設施建設，主要從技術突破上下功夫，同時提高服務器配置，確保系統“輕便”、快捷。為緩解服務器集中訪問帶來故障，可以將全國劃成若干片區，采用IP限制技術，分地區、分時段進行動態調整，避免大量錄入帶來的擁堵和加班。五是吸納基層意見，與時俱進地完善系統功能，使之科學化、人性化、合理化。

(三)開展實務培訓，全面提升扶貧干部效能

鑒于越往基層，培訓不力的問題愈加突出，一些基層職工甚至多年得不到有效的培訓，一些同志雖認可“磨刀不誤砍柴工”的道理，但不愿抽時間“磨刀”，長期處于“學習探索不足、技能缺失、加班突出、無時間學習培訓”的怪圈。建議加強扶貧干部計算機信息化技術的培訓。

一是要特別加強對地處偏遠、貧困面大的地區的干部培訓，因為他們計算機網絡技術相對較差，且因為貧困面更廣、貧困程度更深，扶貧開發工作量更多。二是培訓內容必須要與實際工作相關，要接地氣，要特別注意業務技能與計算機編程技術的區別，不要狹隘地將大數據業務技能簡單理解為計算機技能。三是培訓師選擇時不盲目追求職稱、學歷、名氣，要敢于啟用真正實干、善于總結、能講清講透的務實派培訓師。四是要求培訓師要加強研發，圍繞工作需要開發課程，要重點講授易學、易用、提效減負效應突出的業務技能，避免曲高和寡與自娛自樂。五是要確保培訓制度化、專業化、高質化、輪流化，避免走過場，確保全員覆蓋，做到扶貧干部職工全員高能、高效。[5]

此外，我們發現一些欠發達地區的領導和扶貧部門的領導因習慣老方法，不重視技術平臺，經常出現一個要求讓基層忙中添亂數日的情形。我們在實地調研中得知，有的縣領導需要種植當歸和種植重樓的貧困戶名冊，于是各鄉鎮開展了一輪信息填報；過一段時間，某領導需要貧困戶勞動力輸出名冊、大病貧困戶名冊、貧困戶中黨員名冊等，于是又開展了一輪信息填報。事實上，在相關信息系統中這僅需進行關鍵詞檢索或篩選就可完成，卻因為技術匱乏讓基層干部瞎忙活。這既有基礎數據不扎實的原因，也有領導干部信息意識和技術缺乏的原因。我們認為，信息意識、計算機技能的強化以及信息化的建設和推進，獲得領導層的理解和支持至關重要。因此，信息化知識、常規表格、數據處理、批量處理等簡單、必須的關鍵技術培訓要做到扶貧領導和基層干部全員皆通，要力改領導干部主持完培訓就借故回避的現狀，在工作中要力改領導只動口、不動手，對實際業務不熟悉，導致頻繁決策失誤和提不切實際要求的現狀。

(四)加強可行性論證，減少不必要的工作和填表報數

鑒于扶貧干部的一部分加班由“一些無必要的要求或錯誤決策導致折騰”,我們建議盡量精簡各類不必要的報表和項目，基于事物變化快的現實，報表設計和信息采集時主要立足現實，不貪大求全，不盲目追求長遠。在涉及面上的要求和工作時，務必要進行必要性和可行性研判。決策時要鼓勵參會人員提不同意見，要有意識地傾聽一線人員的意見，并說明聽不同意見的初衷是為給實際工作提效、減負，對提錯意見的不追究。重大扶貧事項決策時引入第三方評估專家，發揮專家學者善于發現問題的優勢，把專家學者當成建設性意見的提供者，而不要當成麻煩的制造者，尤其不能對學術界懷有敵對情緒，逐步形成優勢互補的決策模式和機制，對重大決策失職、失責、失誤要實施終身追責。

凡是涉及團隊協作的工作時，不僅要考慮如何實施，會出現什么問題，還要在優化團隊管理和提效減負、減少折騰方面加強研究。在每一項面上工作開展前，要統一標準、規范，集中培訓，竭盡全力避免一人一套，一地一套的做法，避免要求、標準、規范制定滯后，邊做邊改，反復折騰。為廣泛吸納建設性意見，要鼓勵一線人員找漏洞，對提出建設性意見的人員進行物質和精神獎勵。事實證明，只要人是開明的、機制是開放的，建設性意見、高效團隊管理辦法總會不斷涌現。

(五)完善機制，確保扶貧考核評估高質、高效

鑒于考核、評估，尤其是第三方評估會給基層帶來巨大壓力和籌備工作，同時，檢查、評估本身對發現問題、促進整改、壓實責任有不可替代作用的現實，建議與時俱進完善考核評估辦法，促進評估機構和組織做到“簡化評估、快速評估、高質評估”。一是基于當前第三方評估、上級評估、同級評估、交叉評估、隨機檢查評估多樣并存，質量參差不齊的現實，建議規范和精簡走形式、寬大化、找亮點、夸功勞類的不必要評估，減少地方因為迎評迎檢的突擊工作和開支。二是引入第三方評估競爭機制，倒逼第三方評估機構提升質量和口碑。淘汰技術力量薄弱、調度指揮無方、勞民傷財、耗時誤事的評估模式和機構。三是要加強對第三方評估機構的領導和指導，評估中講求實效、重質量、輕形式、輕硬件，減少評估過程中不必要的痕跡管理及過度的影音采集工作。四是要以問題和結果為導向，簡化評估方法和問卷，緊緊圍繞收入、“兩不愁三保障”和漏評、錯退、貧困發生率及群眾認可度設計題目，減少基礎數據的采集，重點避免重復采集和為其他研究用途設計不必要的題目。五是引入信息披露和逆向問責機制，適時公開第三方評估結果，讓政府、民眾知曉，以此倒逼政府和第三方評估機構務實工作、客觀評估，對人民負責。六是在第三方評估問卷中強行加入“近期地方政府有無到家中囑咐滿意度、交代回答問題注意事項”等問題，并對突擊應付、提前打招呼的行為予以一票否決，著力減輕扶貧干部的負擔。七是引入扶貧評估監督機制，在縣級以上扶貧開發部門開通舉報信箱或電話，專門受理群眾或扶貧干部對扶貧評估機構違紀違規事項的投訴和檢舉。對要求基層填表報數、違紀違法或者給基層加壓的評估機構予以通報和懲處。

十八屆五中全會提出，到2020年我國現行標準下農村貧困人口實現脫貧，貧困縣全部摘帽，解決區域性整體貧困。十九大報告再次向世界宣告要“做到脫真貧、真脫貧”。在2018年后兩年多的時間里，無論如何優化管理，無論如何運用技術，也無論如何提效、減負，扶貧干部仍然會遇到這樣、那樣的突發情況。因此，一方面要不斷優化管理,不斷革新技術，不斷提高業務水平，不斷提高效能，減少不必要的折騰和加班；另一方面，因為越是計劃后脫貧的地區，“脫真貧、真脫貧”的任務越艱巨，我們需要正視必要的加班。脫貧攻堅是新時期的人民戰爭，每個人、每個戰士均要懷有不參與這場無硝煙的戰爭，今后就可能愧對這個時代的決心，[6]為脫貧攻堅盡心盡力。我們相信，貧困地區的干部群眾通過不斷地學習、探索、革新、優化，一定能如期實現高質、高效脫貧。到全國832個貧困縣/區/市全部脫帽后，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時，我們回望今天，會覺得無比的坦然和自豪。

(此文獲云南師范大學“登峰扎根”優秀科研創新團隊“中國西南邊疆治理研究”和云南師范大學第二批優秀青年學者基金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