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三月的深刻記憶

趙政民

? ? 1949年9月21日，北京，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開幕

在山西省政協機關上班的時候，確實有許多事情是值得長久記憶的。其中，在那出新聞、出新事、出成果的春花三月，就有一件十分重要、令人難以忘懷的大事，那就是上世紀90年代陪同省政協主席和駐晉全國政協委員一道赴京參加全國兩會這件事。

每年三月在北京召開的全國人大和全國政協會議，稱作全國兩會，這是全國人民乃至全世界都極為關注、影響深遠的重要會議，是政協委員和人民代表參與國是，為治理國家、發展經濟而進行頂層設計的極為重要的會議，是為祖國前進與發展定方向、增實力、播春色的非常關鍵性的會議。令我非常自豪的是，1990、1991、1992連續三年，駐晉的全國政協委員參加全國兩會，都是自己陪同前往北京的。能為這么高層次、異常重要的大會服務，真是機會千載難逢，事情重大光榮，雖已過去了20多年，可我至今仍然記憶猶新。

在早春領受任務

陪同駐晉全國政協委員赴京開會的任務，我是在早春時節領受到的，自己事先沒有一點思想準備。

那時，我調到山西省政協機關工作才一年多，職務是文史資料委員會辦公室主任，同時也為機關兼寫一些總結、講話和報告等材料。1990年2月下旬，省政協六屆三次全體會議剛剛開完，大家正準備離會之時，李修仁主席派人把我叫到他的住房，說道：“今年由你陪同我省的全國政協委員到北京去，出席政協全會。我要給大會提供一篇發言材料，也由你整理，不要超過三千字。”

陪同委員和出席這么高層次的會議，我連做夢都沒敢想過，如今不僅要求自己上會，而且還要根據省政協主席的思考寫一篇大會發言材料，確實讓我既高興又感到壓力不小，因為離全國大會召開的日子已經很近了。那個時候，省政協大會和全國政協大會召開的時間，與今天大不相同。過去這兩級會議都在春節后舉行，省政協會議須在2月底前開完，全國政協大會則在3月中旬甚至月底左右舉行，時間間隔很短。那時還規定，陪同委員赴京的人員每省不能超過二人，即省政協一名，省委統戰部一名，互有分工，人數不許突破。工作之繁重，之緊張，可想而知。

李主席可能看出了我的心事，和藹地說：“陪同的事和到京后如何工作，應該注意什么，你可以與去年陪同赴京的閻世成同志談談，了解一下。那篇大會發言，我思考了一下，可以圍繞農村基層政權建設來寫。前段日子，省民政廳收集了不少資料，其負責同志來我辦公室詳細談了這方面的情況，并有一些很好的建議。你可以到那里去了解，并借用他們的資料，寫篇發言，爭取在全國大會上呼吁一下。”

李主席的一番話，開闊了我的思路，卸去了思想包袱。于是，我去找閻世誠同志了解為赴京委員服務應注意的事項，他認真作了介紹。事先我還聽說他為李主席寫了一篇題為《采取措施扶持地方中小煤礦》的發言材料，被作為書面發言材料，印發給了與會同志。受此啟發，我決心把發言稿寫得真實、精彩，爭取能讓我省政協主席登上全體大會的發言席。于是，我立即忙碌起來，到省民政廳了解他們掌握的農村基層政權建設的有關情況與存在問題，并借到了不少資料，很快列出了寫作提綱，聽取了李主席的意見后，就趕緊寫起來。拿出初稿后，根據李主席的想法，又作了全面的改寫。那時，各機關都沒有電腦，材料全用鋼筆來寫，每改一次，都需要一筆一劃地謄抄。可能因為這樣太費力氣，所以當文稿再次送給李主席審閱時，他看后覺得滿意，就說：“暫時不要改了，到京后認真推敲推敲，再送全國政協。”

走進人民大會堂

轉眼已是3月中旬，赴京開會的日子到了。出發那天，除了已經在京的駐晉全國政協委員外，分散在全省各地的十多位駐晉委員，都興高采烈地匯聚在太原迎澤賓館東樓一層的會見廳里，與前來送行的省委、省政府領導同志熱情交談。然后，在大家的簇擁和歡笑聲中，委員們登上了開往北京的軟臥車廂。

? ? 1949年出席全國政協第一屆全體會議的代表舉手通過《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

在飛馳的列車上，省政協主席和駐晉委員都各自走出包廂，互相走動，互致問候，互相交流要在會上發言的內容和提案的題目。這場面太熱烈、太感人了，我不由得寫了一篇新聞稿，第二天就用電話傳給機關，由他們送到山西日報社，在引人注目的版面上發表。

經一夜飛奔，列車于第二天早晨在鋪滿陽光的北京站停住了。前來接站的各賓館大轎車，都停在下車的不遠處，按照界別把駐晉委員接走了。我和省委統戰部的郝宗凱同志，作為會議的工作人員，也被安排到了友誼賓館。當轎車在該賓館樓房前停穩時，我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花香，原來車窗外那一棵棵丁香樹的花朵，已經開得非常絢爛了。

會議的服務工作開始了。郝宗凱在忙統戰部門方面的事情，似乎每天都要寫一篇簡報。我與他有很大的不同，每天要與出席會議的山西同志聯系，了解他們的想法和問題，計劃中的發言與建議。由于政協委員不像人大代表是以代表團的形式參會的，而是按界別分住在許多的賓館里，因而聯系起來很麻煩，需派車，要跑很遠的路。而且，可能是為節省經費吧，會議不安排各省政協的報紙記者參會，我省電視臺和山西日報的記者前來采訪，也要依靠我們聯系，這就又增加了許多的工作量。

初到北京的那幾天，我除了看望友誼賓館的委員，還坐著會議安排的臥車，到京豐賓館、21世紀賓館、京西賓館等委員的駐地，分別看望了路正西、姚奠中、包淑和、“小電燈”等委員。當李修仁主席把大會發言稿敲定之后，我又到他居住的遠望樓賓館取上材料，重新抄寫了一份，然后送到北京西城區全國政協機關的大會發言組。那時，該機關的辦公地址原來是清朝的順承郡王府，后是張學良將軍的公館，房舍古樸卻很破舊。在一座平房辦公的發言組同志非常熱情，一見文章的標題，就說：“這個內容好！”真沒有想到，不幾天該文就作為書面發言材料鉛印出來了，又隔一兩天，李修仁主席就接到了在人民大會堂作大會發言的通知。

人民大會堂，這是一個多么壯麗而神秘、巍峨而神圣的地方啊！不知有多少年了，我就向往著毛澤東、周恩來、朱德、劉少奇等領袖曾經工作和接見國內外重要賓客的這個地方，幻想著能進入這座曾作出過許多極為重要的決策、決定、號令和政策的偉大殿堂。如今，我被意外地安排為大會工作人員，終于能實現自己夢寐以求的愿望了，所以在大會開幕那一天，我就早早進人大會堂，利用會前會后的時間，跑遍了東大廳、北大廳和宴會廳，并駐足觀賞了《江山如此多嬌》等巨幅名畫。一個普通人能有如此難得的享受，自己便不由得自豪和激動起來了。

揪動人心的大會發言

3月22日是大會發言的日子，發言者大多是各民主黨派的代表人士及專家學者，這天都事先被請上了人民大會堂的主席臺。

在兩三位委員發言之后，大會主持人叫到了李修仁的名字。我看見他不慌不忙地站起，走到發言席那一排話筒前，朝臺下望了一眼，便高聲說：“我發言的題目是：一定要重視農村基層政權建設。”他說：“在農村實行體制改革以來，農村基層政權建設指的是鄉鎮人民政府一級政權的建設。在我看來，它還應該包括各村黨支部領導的村民委員會（包括村民小組）的建設。因為這是農村基層政權最直接接觸廣大群眾的基層組織，是黨和政府各項方針政策的落腳點。‘上邊千條線，下面一根針，村委會的狀況如何，對各項方針政策的貫徹落實，對農村社會主義的建設，對鄉鎮政權的鞏固和發揮作用關系極大，因此村民委員會的建設是農村基層政權建設的一個極為重要的方面，是容易被忽視的一個死角和難點。在治理整頓、深化改革、集中精力進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今天，只有加強這方面的工作，才能進一步促進政治穩定、經濟穩定、社會穩定。”

下面他分兩點來講。一是農村基層政權的現狀和存在問題。他說：“目前，山西省有居民委員會32287個，這是1984年實行政社分開，建立鄉鎮人民政府時，以原生產大隊為基礎建立起來的。這一新的基層組織的建立，特別是通過貫徹執行全國人大常委會于1987年11月頒布的《村民委員會組織法（試行）》，有力地增強了村民們的民主意識。但是，由于近年來忽視思想政治工作，村民委員會的建設工作仍然存在不少問題，應該予以重視。據全省108縣（區）的3023個村委會的調查，按《村民委員會組織法》規定的村委會職能，即宣傳貫徹黨的各項方針政策，完成國家下達的各項任務，為村民的生產生活提供服務，管理本村的公共事務和公益事業四個方面的標準來衡量：第一類是好的村委會，占總數的39%;第二類是處于中等狀態的村委會，占總數的48%;第三類是軟弱渙散、癱瘓半癱瘓的村委會，占總數的13%。

“上述調查表明，就整體而言，全省絕大多數村委會是好的，但存在的問題不可忽視。這不僅因為落后癱瘓的三類村占的比例大，而且三類村存在的問題也不同程度地存在于一類、二類村中，特別是對村干部的反映強烈。所反映的問題歸納如下：

“1.村里黨的領導不見了。據陽曲縣典型調查推算，40%的村黨支部很少開支部大會，造成有黨的組織而無黨組織活動，因而有群眾說，黨的領導不見了。如一些村干部只抓經濟，不抓思想政治工作，導致村民思想混亂，不少村莊封建迷信活動盛行，歪門邪道滋生，如打卦算命、求神拜佛、買賣婚姻、賭博以及迷信色彩的婚喪習俗再次死灰復燃等。

“2.集體經濟遭破壞。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以來，不少村莊的集體經濟越來越壯大，不僅農業得到發展，而且工副業產值達到千萬元以上。但有些村莊的村干部不在集體經濟上操心，反而為發工資或籌集應籌款而變賣集體的農機具、房產及樹木，致使集體經濟受到嚴重破壞，兩手空空的村干部無力為村民的生活、生產服務。有的村民把村干部貶為‘三要干部，即要錢、要糧、要命（計劃生育）。甚至有極少數‘刺頭人物說什么：‘有房有地不靠你，有吃有喝不求你，不批不斗不怕你，有了問題就找你，處理不好就罵你。”

李修仁

? ? 1954年9月15日，北京，懷仁堂。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開幕

當李主席講到這里時，一直靜悄悄的大會場，傳出了低低的笑聲。他的精彩發言，吸引了全場聽眾，大家或舉目望著臺上，注視他發言時的表情;或者低著頭，按照講話的速度，細讀他鉛印的發言稿。這個感人、難得的場面，讓我突然想到，要是能拍幾張照片就好了。可那時照相機很貴，最普通的也要二三百元，而我當時的月工資僅有五六十元，根本無力購買，機關也沒有公用相機。怎么辦呢？恰在此時，我突然發現全國政協副主席兼文史委主任孫曉村的女秘書，脖子上掛著相機，在會場邊沿過道的不遠處走動。她是我去年8月下旬在北戴河全國文史工作會議上見到過的，卻沒說過話，我不可能給她留下什么印象。可是為了給李主席留一張發言的照片，我豁出去了，硬著頭皮走到她跟前低聲說：“請替我給那位正在發言的同志拍張照片吧，他是我省政協主席。”她聽了我的話點了點頭，轉身向主席臺方向走去。遠遠望去，就見她對著李主席舉起了相機。這時我才想起，沒有告訴她郵寄的地址和我的名字。事后，再也沒有見到她。

李主席還在發言，說道：“3.拉幫結伙，鬧宗派，窩斗不止。一些村莊的村支書、村主任受家族、宗派觀念的影響，不團結，結幫派，爭權奪利，進行窩里斗，使村里的事情搞不成，變成了有名的告狀村。

“4.以權謀私，干群關系緊張。一些村干部憑借職權，有的以承包名義占有獲利大的好地、果園、加工廠，有的直接挪用和貪污公款，有的大吃大喝，揮霍公共資財。所以群眾說：‘我們不希望干部能為我們辦什么好事，只希望他們不再做坑害村民的壞事就行了。

“5.作風不民主，不懂得走群眾路線。有些村干部喜歡自己說了算，遇事不同群眾商量，事后不向群眾交代。據調查，有70%的村民委員會不向村民報告工作，有的村委會自1984年以來只開過一次村民大會，財務賬目也不向群眾公布。

“6.短期思想嚴重，沒有長遠打算。一些地方村干部像走馬燈一樣，更換頻繁，致使一些村干部思想不穩定，沒有長遠打算，短期行為嚴重。還有的人思想不健康，趁當干部之機，撈幾把油水，‘干部輪換著當，大家都沾光，嚴重脫離群眾。

“以上問題盡管表現在一部分村干部身上，但影響危害是大的，直接影響著農村基層政權的建設，因而絕不可等閑視之。”

接著，李修仁主席講到了第二部分：“一定要重視解決農村基層政權建設中存在的問題。”他說：“農村村民委員會是政治上的自治體，是黨和國家聯系人民群眾的橋梁和紐帶，是帶領村民進行社會主義建設的直接領導者和組織者。只有把村民委員會建設好，黨和國家的各項工作才會有堅實的基礎，黨的各項方針政策才能落到實處，農村的改革和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才會得到鞏固，農村的繁榮和農民群眾的富裕幸福才能得到保證。因此，一定要重視農村基層政權的建設。

“古人云：‘為政之道，用人為先。目前，基層政權所以存在如此多的問題，關鍵是有些村干部用人不當。原因：有些上級領導干部未能真正深入農村，支持那些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處處起帶頭作用的好黨員、好干部，并通過民主選舉方式，置于村民委員會的領導崗位上來。其次是，對村干部缺乏經常的思想教育和必要的檢查監督，放任自流的傾向是嚴重的，甚至一些禍害群眾的村干部不但得不到懲處，還受到一些官僚主義者的青睞和包庇。為了強化農村基層政權，加強村民委員會的建設，應當著重抓好以下幾點：

“第一，要按《村民委員會組織法（試行）》，放手發動群眾，充分發揚民主，讓那些群眾擁護的、德才兼備、能帶領群眾勤勞致富、遵守紀律、走共同富裕道路的人進村委會的班子。

“第二，要加強村干部的培訓和檢查監督工作，將60年代農村每年冬季抓村干部的輪訓學習和清賬、清財、清物效果很好的經驗和做法恢復起來。

“第三，要由中央、省、地、縣四級機關抽調大批干部，由領導帶隊，輪流深入農村蹲點調查，認真發現、研究、解決農村實行土地承包責任制之后出現的新問題，涌現的新經驗，引導農民在新的歷史條件下，自愿地走社會主義共同富裕之路，把農村改革引向深化。

“總之，關系10億農民的基層村政權真正得到了加強，那么農民的政治權利，經濟發展的愿望，精神文明享受，就會得到有效保障。農民對共產黨的領導，對走社會主義道路就會激發出新的更高的熱情，同時也會為城市工業、商業和文化事業，開辟出新的天地。”

他的話講完了，全場響起海嘯一般的掌聲。他提出的問題及時而又尖銳，有普遍意義，因此，全國政協黨組把這篇發言材料，專門報送給了黨中央。

為快速發展大聲呼吁

1991年的全國兩會，也是在春花爛漫的三月中旬之后舉行的，仍是我和郝宗覬同志一道，陪同駐晉全國政協委員赴京參加會議的。我們在會議上的工作與活動，和上年大致相同，不需細述。

此前的一段時間里，山西經濟發展遇到了三角債的嚴重困擾。我省政協為此進行了多次調研，召開過多次會議商量對策，提出了建議報告，并有五六位副主席根據省委、省政府的安排，奔赴外省市催款要債，以解決三角債問題。

在李修仁主席的觀念里，參加全國兩會是一個難得的重要機會，因有中央高層的許多領導參加，所以是呼吁中央重視山西、幫助解決重大問題和困難的絕佳時機。正因為這樣，他為促進山西煤炭生產的發展，于1989年3月在全國政協七屆二次會議上，作了題為《采取措施扶持地方中小煤礦》的書面發言。1990年又就農村基層政權問題在大會作了呼吁。這年的全國兩會就要召開了，他準備了一篇解決三角債問題的發言材料，叫我到京后就去全國政協機關，交給了大會發言組。

這篇材料仍然是先作為書面發言材料印發下來，然后又通知李修仁主席去作大會發言。發言這天，他站在那一排麥克風前，鋪開題為《采取堅決措施解決三角債問題》的講稿，聲音洪亮地說道：

“當前，生產與流通領域出現的以‘三角債為表現形式的債務鏈，雖經多方面的工作，至今仍無大的松動。債務鏈涉及范圍之廣，相互間拖欠金額之大，是前所未有的，而且前清后欠，越拖越多，已成為困擾工商企業生產經營的嚴重障礙，并逐漸演變為國民經濟運行中的一顆毒瘤，已到了非解決不可的時候了。不然它勢必影響到‘八五計劃的實施，影響到國家第二步戰略目標的實現。前不久，山西省政協企業家聯合會，召集企業界和金融界人士就清理‘三角債問題，舉行了專門會議。大家認為‘三角債問題是十分嚴重的。而形成貨款拖欠甚為嚴重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也是比較復雜的。它與整個國民經濟中的一些深層次的問題存在有內在的聯系，相互影響，相互制約，因此，必須采取非常有力的措施加以解決。我將企業家、銀行家們就解決清欠問題的辦法，歸納復述如下：

“一、從增強企業信用觀念入手，強化企業間經濟交往信用的約束。恪守信用是社會主義一切工商企業的職業道德，也是一切企業在經濟交往中必須自覺遵守的行為準則。但是在當前貨款拖欠日趨嚴重的情況下，部分企業信用觀念淡薄，存在一種‘拖欠有理，拖欠有利的錯誤思想，靠拖欠過日子，做無本生意。這種觀念必須受到社會輿論的譴責，并通過法律手段和行政干預強化信用約束。

“第一，要加強立法，增強法律觀念，維護法律的嚴肅性。企業在交往中所發生的資金往來，都要簽訂具有法律效力的經濟合同或協議，對隨意毀約或不按合同履約者，必須按照法律條款進行處罰。

“第二，強化行政干預。對有支付能力而不及時支付或能及時清收而不積極清收貨款的企業，應區別情況給予必要的行政干預，將其列入企業達標升級考核的一項重要內容，進行嚴格的考核。對于已被當地政府命名為‘重合同，守信用的企業，要取消榮譽匾。對于已被有關部門評為優等信用度企業，要吊銷其信用評估證書。今后在評估企業信用度時，應把支付能力作為重要內容加以考核。”

他似乎稍停了一下，緩了緩氣，朝臺下掃了一眼。只見被發言內容緊緊吸引的人們寂靜無聲，連翻動材料的聲音也沒有。大家只覺得問題新鮮，尖銳潑辣，動人心弦，就都靜靜地傾聽著從那發言席飛來的聲音。

李修仁又接著講道：“二、正確引導信用，充分發揮各級銀行對結算工作的管理監督作用。

“第一，強化托收承付結算方式，嚴格進行結算監督，把好延付、拒付關。可以考慮建立收款單位開戶銀行的雙向監督機制。一是擴大延期付款的滯納金處罰比例，由萬分之三提高到萬分之五，對付款單位開戶銀行不按規定加收滯納金的，收款單位開戶銀行及時查詢，該補付的必須及時補付，不能借故拖延。二是建立無理拒付的處罰規定。對購貨單位提出的拒付，開戶銀行要嚴格審查，無正當理由要求拒付的一律不予受理。一經受理并簽字發出的無理拒付理由書，經銷貨單位開戶銀行審查，確實被定為無理拒付的，要對購貨單位開戶銀行按拒付金額的萬分之一作出處罰，以維護結算監督的嚴肅性。

“第二，對一些經常性的、固定的勞務供應款項的結算，建議繼續實行同城托收無承付結算方式，根據勞務供應合同，銀行主動撥款。為保證正常的款項支付，企業可根據收支規律，經常保證3天支付準備金，以確保生產與經營活動的正常運行。

“第三，大力宣傳積極推行票據承兌貼現業務。對一些不能即期付款的交易，可辦理票據承兌，票據不到期，如果企業急需用款，可向銀行辦理貼現，從而把企業之間的商業信用正確引導到銀行信用的軌道上來。

“三、嚴格控制企業成品資金、發出商品和應收款項等三項資金不合理占用。我們應對超限額多占部分，由主管和銀行聯合下達指令性指標進行壓縮。對其他不合理資金和物資的超儲占用，要通過清倉查庫，把潛力挖掘出來，進而搞活資金，提高資金效益，增加購貨款的承付能力。壓縮指標完成不好或有潛力而不組織挖潛的企業要給予必要的信貸制裁，扣收同額貨款。

“四、采取資金與物資雙滾動的辦法，組織產銷之間和批零之間的現貨市場。當前在資金嚴重短缺的形勢下，工業企業一方面物資和產品大量超儲積壓，資金死滯，另一方面又因資金不足，購不進原材料而影響生產。商業企業也因資金緊缺無錢進貨，不能較好地發揮蓄水池的作用，而且商品難以及時下撥，直接導致了流通渠道不暢，銷售下降，市場疲軟。利用現貨市場，既可解決工業企業的產品積壓，商品庫存下降的矛盾，還可通過銀行中介，注入少量資金，搞活工商企業，起到盤活資金，啟動市場的作用。

“總之，打破以‘三角債為表現形式的債務鏈，下力氣解決清欠方面存在的問題，是企業界、金融界的一致呼聲，也是保證國民經濟正常運行和‘八五計劃順利實施的一件至關重要、十分緊迫的大事。只要措施得力，確實去抓，這條困擾工商企業生產經營的債務鏈就不難打碎，新的局面就不難出現。”

李修仁同志針對影響發展的重要問題所作的發言結束了。他所講的問題雖然主要發生在山西，但也程度不同地存在于其他省市區，加上這篇發言觀點新穎，措施有力，語言動人，因而就把全場的人們吸引住了，都沉浸在發言造成的獨特氛圍里。當看見發言者就要離開時，人們這才突然想起了拍手，于是臺上臺下都爆發出了熱烈的掌聲。

讓春色鋪滿大地

1992年的全國兩會，是我和省委統戰部的王解峰同志，陪送駐晉政協委員參加的。委員們仍然和過去一樣，分別居住在去年住過的賓館里。我還是每天打電話，或者去各個賓館，了解委員有無困難和問題。言語較少，踏實穩重的王解峰，工作十分認真，他掌握了許多情況，給統戰部門寫了不少材料。可能正是因為誠實肯干，他后來就被提升為山西社會主義學院副院長，并在那里退休。出席這次大會的情況，我在會議臨近結束的時候，寫了一篇短文《早來的春風》，收在后來出版的《陽光下的山西》叢書之《山西政協工作親歷記》分卷里。

全國政協七屆五次會議，是3月16日開幕至30日結束的。李修仁主席為這次會議，作了相當充分的準備。他認為，全國兩會是發揚社會豐義民豐，促講民豐政治建設的重要場所，是匯攏和解決重大而緊迫問題的最佳時機，會議形成的決策、決議和精神，都像吹遍神州大地的浩蕩東風一樣，給祖國的山山水水鋪上了花紅草綠的壯美春色。為此，他準備了四份提案，即《國家應重視山西水源開發的資金投入》《關于加速陽涉鐵路建設的提案》《關于加強人民政協輿論工作的建議》和《關于印制和發行玄中寺建寺1520周年暨曇鸞大師圓寂1450周年紀念郵票的提案》。他還給大會準備了發言材料。這篇材料的準備工作，早在1月初就開始了。我當年的工作筆記本上，就記著1月8日、17日和22日在省政協機關會議室，李主席與省委組織部副部長畢增福、省財政廳廳長馮鐵健等同志，座談了解大企業和黨政機關干部隊伍龐大、支出很多，需要消腫等問題的詳細內容。這篇題為《要重視行政機構人員的消腫》的文章，也是我陪同政協委員到京后送交給大會發言組的。那里的同志對我已不陌生了，他們將稿子迅速瀏覽了一遍，非常滿意地說：“你們又抓住了一個非常新鮮的大問題，爭取能再作一次大會發言。”

然而這篇材料作為書面發言材料印發下來已有兩三天了，卻沒有接到上大會發言的通知。我著急地與大會發言組聯系，這才知道是有人提出山西大會發言的次數有點多了，為了平衡，這次就不作口頭發言了。但我卻始終認為，這篇發言材料準備充分，眼光犀利，觀點鮮明，很有分量，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和資料價值，特在此予以全文抄錄：

目前，行政機構重疊，黨政機關人員臃腫已成為困擾各方面工作一個突出問題。這個問題，不僅助長了官僚作風，而且給國家財政造成了極大壓力，因此，必須重視機構人員的消腫，盡快扭轉“生之者少，食之者眾”的有害局面。

一、行政事業機構人員膨脹的現象嚴重。具體表現：

1.機構越來越大。山西省于1984年對黨政群機關進行改革后，反而出現了部門不斷增多的怪象。1984年黨政群部門62個，到1990年增加到96個，凈增34個，增長幅度為54.8%;各專（市）處級以上單位414個，到1990年增加到776個，凈增362個，增長幅度為87.4%;各縣（區）科級以上單位3618個，到1990年增加為6900個，凈增3282個，增長幅度為94.2%。

2.處室不斷增多。1984年省級黨政群機關處室645個，到1990年增加為1038個，增長幅度為60.9%。

3.非常設性機構不斷增多。1984年省級非常設性機構由86個壓縮為48個，但到1990年又猛增到155個，增幅為222.8%。

4.人員越壓越臃腫。增一個機構，添一層人。山西省財政負擔的行政事業人員在1980年時為58萬人，到1990年為91萬人，幾乎成了百萬大軍。10年凈增332r人，每年平均增加3.3萬人，年增率為4.6‰人員擁擠，超編嚴重，山西全省黨政群機關系統人員的超編率，從1987年至1990年，分別每年為41.5%、34.6%、39.3%、34.7%。

5.官多兵少的現象越來越嚴重。國務院規定，處級領導干部與一般干事的比例為1：4。而山西省級黨政群機關的比例則是1：1，5，專（市）級副科級以上干部與一般干事的比例是1：0.75.縣級機關的比例為1：2.21.均超過了規定。

6.機構人員臃腫，產生了許多弊端：助長了官僚作風、衙門習氣，機構越多，關系也越多，公文往返多，扯皮現象多，耽誤事情多。因為人浮于事，造成不辦事還礙事。更為嚴重的是加重了財政負擔，影響了經濟和社會發展，山西財政就是如此。1980年至1990年，全省財政總收入，平均每年遞增9.95%，而用于行政事業費支出，卻平均每年遞增14.9%。全省財政總收入中，用于建設性支出，由1980年的55.8%，下降為23.5%;用于吃飯部分，則由44.2%，上升為76.5%，大部分被吃了。

行政事業機構人員臃腫的主要原因。從山西省的情況看，主要是：

1.上邊開口多，出口少。如在“七五”期間，山西增加干部193836人，其中必須包安排大專畢業生128474人，軍轉干部10385人，兩項占新增干部71.4%。而“出口”除了調動出省和就地離退休、死亡外，再沒有減少冗員的辦法，只得擴編、超編了。今后，大專畢業生、軍轉干部的走向問題值得重視和研究。

2.下邊機構增多，來源強調上下對口。中央有什么，地方也必須有什么，如果這種不成文的規定不廢除，機構的增加是難免的。

3.非常設機構的增多，主要是部門林立，各自為政，需要協調統一。因此，各種綜合性、協調性的領導組、委員會、辦公室等機構相應而生。

4.官多兵少的原因，主要是職務與待遇掛鉤。一旦升官工資就能上漲，住房標準也能提高，導致了搶職位，爭當官。領導不得不考慮上下左右平衡，照顧情緒，緩和矛盾，只好超職數提拔。

5.還有一個原因是行政經費與人員編制不掛鉤，不論超編還是不超編的單位，行政經費一律按人頭算，調動不起人們精簡的積極性。

二、行政事業機構人員消腫的方法。機構重疊，人員浮腫，解決這一難題的辦法，除了思想重視和嚴格立法外，關鍵是給多余人員以出路。山西的經驗是：1.對行政事業單位先行凍結編制，一律不準再增加機構和人員。對未經編辦批準的新設機構和擅自提職的干部，一律不予承認，通過嚴格的清理，壓縮了隨意提起的干部500人。

2.為多余人員找出路，試行政企職能分開。當前政府部門的職能兼有很多生產經營的職能，分離出來，逐漸地使其中大部分成員，隨社會服務業和生產經營業的不斷發展和擴大，成為社會經濟的生產者和經營者。隰縣的經驗就是這樣的。

李修仁主席的這篇書面發言材料，篇幅短小，僅是當年歷史的一個碎片，卻是我陪同委員赴京故事的一個骨干情節，它所記錄和反映的更是改革開放路上，我省乃至全國都曾經進行過的行政機構與人員消腫這件非凡大事的真實寫照，若無這件大事和改革，我國的發展與變化就不可能會進行得如此快速與巨大。因此，我完整地把它抄錄了下來

此次會議之后，陪同駐晉委員赴京的工作，就交由更年輕的同志去承擔了。但事隔20多年，我至今仍不能忘懷，隨著觀看每年三月初電視屏幕上播放的駐晉委員赴京的隆重畫面，還印象更深了。我做這項工作的時候，條件是多么簡陋啊！要不是改革與發展，今天關于全國兩會的新聞報道，我省怎能會有北京電視演播室、報紙編輯組和提案辦公室呢？如此巨大的變化，都來源于改革，來源于每年三月不斷地增添暖意與活力，這樣才造出了奇跡，把秀美的春色涂遍了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看到了這樣變化，我真切地感到，陪同委員赴京開會這件事，是有價值、有意義和很光榮的。能在三月為全國兩會盡一份努力，釋放出自己的正能量，就應該感到異常的驕傲和自豪。因而每當提到此事時，我總是要先說一句：我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