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宇春：我沒有變，是你們變了

南方

“外界有很多人問，為什么是她？我也很想問這個問題，為什么是我。一方面在于自我懷疑，另外一方面，那時候我也很要強，我也很想證明為什么是我。”

時隔三年沒有參加綜藝節目，李宇春在2018年的選秀節目《明日之子》第二季中擔任了導師。她給自己的定位是“嚴厲”，為了一位選手的去留，會在舞臺上糾結超過二十分鐘。

首期節目錄完后，她有些不適，“有一點懷疑自己為什么要來”。選手身份多樣，包括地下樂團、網紅、公司選送的簽約藝人。“當你不知道這個比賽會產生什么效果的時候，你的狀態可能就是因為喜歡唱歌，或者當作一段人生經歷;但是，當你知道拿到這個冠軍意味著什么，表現的東西可能就不一樣了。”她說。

回到2005年，作為四川音樂學院大三的學生，李宇春在同學攛掇下報名參加了“超級女聲”比賽。她說，當時還沒有“選秀”一詞，“我們這幫人并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結果，她以超過三百萬的票數贏得比賽，被稱為第一位全民偶像，隨后還登上了《時代》周刊亞洲版封面。她1984年出生于成都，當時才21歲。如今回想起來，李宇春只記得自己相當茫然。“大部分時間是問號。今天飛南京，明天去西安，為什么？沒有人告訴你為什么。這是否就是一個必須要接受的工作，你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沒有這個“意外”，李宇春原本設想大學畢業后，要去北京，組樂隊，也許會在后海唱歌——她仍然期盼有朝一日實現。“和真正地踏上這條路，有些出入。”她形容，“有一些荒誕。”

剛出道幾年，她的生活非常忙亂，住所連椅子都沒有，同事到訪，她只能找出一個礦泉水箱子給對方坐。經紀公司在很小的辦公室，對于打造選秀出道的藝人，并且面對龐大的粉絲群體，大家都欠缺經驗，“摸著石頭過河”。

更多的疑惑來自外界的非議，李宇春身上所代表的中性風格受到了許多爭議。

如果不是成為藝人，李宇春從沒想過自己的發型、外貌會引起如此多討論。“很多人在討論審美或是一些風潮的時候，我都會覺得，有這么嚴重嗎？”

媒體采訪，記者會關心她穿不穿裙子。“我沒覺得我冒犯了什么。我只是覺得為什么大家都要討論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在我看來明明就不是問題。”李宇春說她漸漸才理解，“可能就是打破了一些東西，一些傳統認知或者是什么。”

在行業內，她也遇到過前輩的不友善。“那完全是一個大家從來沒有想過的歌手出道的模式，所以當然有人接受、有人不接受。”

李宇春的應對方式是漸漸封閉自己。她生性內向，此后更加不愿與外界接觸，就連公司同事發來消息，也常常很久才想起回復。她調侃自己當時接受采訪的狀態：“如果可以用‘是或者‘不是來回答的話，就一定‘是或者‘不是，不會有再多的話。”

相比起來，音樂的世界就會簡單許多，她選擇“活在自己封閉的硬殼里面，就是做音樂”。制作第一張專輯時，她希望能保持專注，而不是隔三岔五錄一首歌，她找到經紀公司老板，要求停掉所有活動。老板尊重了她的意見，“第一次發現，我可以說不”。

李宇春把主要精力投入在唱片和演唱會上，她籌備“Why Me”演唱會，演出了十年。“外界有很多人問，為什么是她？我也很想問這個問題，為什么是我。一方面在于自我懷疑，另外一方面，那時候我也很要強，我也很想證明為什么是我。”

“現在想起來，思考的問題還是局限在個人的身上。”她反思道。

從2009年開始，李宇春自己創作音樂，她在手機里存著備忘錄，時刻記錄靈感。逐漸地，創作和思考的內容從自我延伸向外界。最新專輯《流行》里，她寫下對流行等時代現象的見解。

公司和經紀人一直勸說她做更多跨界嘗試，但李宇春屢次拒絕。直到2009年，她像往常一樣對前來邀約的陳可辛和陳德森導演說，“我會演不好的，因為我不是演員”。不過這一次，對方勸說成功，李宇春在《十月圍城》中飾演一個以動作戲為主的配角，獲得了香港金像獎“最佳新人獎”提名。

2013年，李宇春參演《如夢之夢》。這部話劇長達八小時，李宇春推掉其他工作，用一年時間參與巡演。

導演賴聲川曾對媒體坦承，最初制作人推薦李宇春時，他第一反應是不贊成，“我不想劇組里有個所謂的‘偶像，還要想演出時粉絲離她那么近，會不會怎樣”。李宇春進組后，他放下了顧慮。第一天排練，演員做自我介紹，李宇春怯生生地說，“我是來自四川音樂學院的李宇春，我是來學習的。”

“其實作為歌手在舞臺上唱歌，她是真情流露，但同時，她也在遮蔽真正的自己。可演舞臺劇時，那層遮蔽就要拿掉，這很辛苦，更需要勇氣。”賴聲川說。

在外界看來，李宇春所代表的風格更被大眾接納和認可了。十三年前的“穿不穿裙子”也不再成為問題。李宇春自2012年與法國著名服裝設計師讓-保羅·高緹耶合作開始，受到大量國際品牌與時尚雜志青睞，多次登上BoF500全球時尚權力榜。

“我沒有變，是你們變了。”李宇春認為，“就像我在《新物種》這首歌里所表達的那樣，很多東西從非流行到流行、從亞文化到主流文化，或許源自不同的審美和語境的可能性，這些可能性也許會遭遇不同的態度甚至質疑。它們之間也會產生沖撞，并導向不同的結果，但創造出可能性的那個本體和它所代表的精神內核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對于選秀藝人和粉絲經濟來說，當下環境已變得相當寬容。“這個行業發生了改變，對選秀藝人的包容度，甚至對流量的包容度，可能媒體從最開始的質疑、不友善，到現在的也許是追捧，我不知道，確實是發生了改變的。”但她對此仍保持謹慎的態度，“我覺得它是兩面的。有時候質疑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它讓你有自省的壓力。一味地追捧、一味地包容，甚至沒有任何前輩的引導，我覺得也許會導致沒有敬畏心，產生一切都理所當然的心態。所以，我并不認為它完全是可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