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空軍“舍熊掌而取魚”背后的苦楚

殷杰

“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孟子·告子上》

這段先秦散文，中國人都很熟悉。西方國家也有類似的民諺，意為生活中當追求利益最大化。

近年來終于開始穩定量產的F-35戰斗機在諸多西方盟國眼中，無疑如熊掌般珍貴。有10余個國家預付定金，望眼欲穿地排隊等待交付。遙想30余年前，F-16受追捧的程度，絲毫不亞于如今的F-35。怎奈世易時移，如今它在西方諸國空軍中，充其量只能算是“魚”之類的大路貨了。

不過，凡事有例外，本已打定主意要引進F-35A的希臘，卻在2018—2019財政年度國防預算中，取消了原計劃的12架F-35A采購案，轉而用這筆錢將85架F-16升級為F-16V。對此，希臘國防部副部長梅洛比·祖菲表示，可能要到2025年之后，才會考慮購買F-35A戰斗機。

放著上好的“熊掌”不要，卻偏要選“魚”。到底出于什么考慮，讓希臘作出如此不尋常的決策呢？

“魚腩”不俗

F-16V其實是洛克希德·馬丁公司推出的對各國現役F-16進行延壽改進的方案。核心是換裝AN/APG-83有源相控陣雷達和玻璃化座艙，并更新部分設備而成。該公司聲稱，改進后的F-16V是F-16家族中“最先進”的亞型，擁有接近F-35A的戰斗力。

在F-16V之前，最先進的F-16無疑是賣給中東油霸的F-16 E/F Block 60。該型號裝備的AN/APG-80有源相控陣火控雷達，其實就是在APG-68火控雷達的基礎上換裝了有源相控陣天線而已。F-16 E/F Block 60為了安裝這種雷達，特地設計了結構復雜的散熱系統，導致背脊被迫擴大以容納散熱系統，從而影響了飛機的機敏性。

AN/APG-83有源相控陣雷達雖然沿用了AN/APG-80雷達的技術框架，但卻加裝了液冷/氣冷換熱器，用一個小型的液冷系統將雷達內部的熱量導出來，通過一個氣冷換熱器，用飛機既有的氣冷系統來進行冷卻。如此改進后，在滿足有源相控陣雷達更大散熱功率要求的同時，解決了以前被迫改動飛機結構、破壞氣動外形、增加空重所帶來的一系列問題。

AN/APG-83是諾斯羅普公司研發的第五代有源相控陣雷達，其T/R組件采用與F-22、F-35戰斗機雷達相同的瓦片式設計，集成度更高、價格更低廉，但性能卻更好，而且在同等情況下發熱量也小。該型雷達天線采用模塊化設計。2～3個MMIC芯片組成一個擁有完整功能的基礎模塊。一定數量的基礎模塊組成一個小模塊，若干個小模塊共同組成雷達天線。具體而言，AN/APG-83的天線就由65個小模塊組成。如此設計，一來方便維修，二來也可使雷達天線適應不同口徑的機頭空間，大大拓展了雷達的適裝范圍。

AN/APG-83擁有全新設計的數字化后端。這個數字化后端的尺寸、重量、發熱量與AN/APG-80相比大幅度降低，性能卻有了大幅度提高。開發商諾斯羅普公司宣稱，AN/APG-83探測距離為F-16原先使用的AN/APG-68雷達的2倍，能同時生成多個波束，波束功率達到傳統機械掃描雷達的3～4倍，而且分辨率高達0.3米。在接敵時，該雷達能在可能被敵人接收到的方向上降低波束功率，從而降低暴露的概率。此外，AN/APG-83有源相控陣雷達具備電子干擾的能力。由于它自身擁有頻率捷變特性和高功率，因此敵方很難對其實施全頻段阻塞式干擾。

裝備AN/APG-83后，F-16V的空中態勢感知能力和電子戰能力大增。加上該機換裝了新一代的模塊化中央計算機、通信系統、敵我識別系統、自動防撞系統（Auto-GCAS）、光電吊艙、JHMCS頭盔顯示器、AIM-9X格斗導彈，并可根據客戶需要在機體關鍵部隊噴涂Have Glass II隱身涂料，因此該機戰斗力較先前的型號有了明顯提升。其中，Auto-GCAS能在飛機即將撞地，而飛行員又因種種原因無法操縱飛機時，接通自動駕駛儀，自動將飛機改平，因而有助于打消飛行員的操作顧慮，有利于在實戰中發掘該機極限性能。

希臘空軍飛行表演隊使用F-16作為表演機

綜上所述，和一味堆砌高級設備的F-16 E/F Block 60相比，稱F-16V是F-16家族中的“最先進”亞型或許還有可商榷之處，但性價比最高的桂冠卻斷然不會旁落。

“熊掌”不熟

和成熟的F-16家族相比，F-35紙面性能固然不俗，但近年來，用戶在訓練過程中卻頻頻爆出存在飛行缺氧、燃油泄漏、電池故障等缺陷。作為制造商，洛克希德·馬丁公司剛開始以種種借口推脫責任，并趁機要求漲價。但即便如此，面對大量鐵一般的事實，該公司仍不得不于2013年承認F-35存在14個設計缺陷，以及大量的軟件問題。到2017年，曾鬧出美國空軍因為制造缺陷問題，一度拒絕接收F-35的事端。2018年2月，美軍審計部門公開指責F-35的各種缺陷多達956項。

有人據此認為F-35很有可能成為一個失敗的型號。但客觀而言，任何一款戰斗機不可能剛出廠就能達到理想狀態。它需要在裝備使用過程中，不斷地去發現問題，逐步完善設備狀態、地勤維護流程及后勤供應鏈。當年F-15、F-16入役之初，也曾問題不斷。F-15機隊還因發動機不可靠而經常停飛，榮膺“機庫皇后”綽號。但這些陳年往事如今已無人提及，也并不妨礙它們成為一代經典名機。人們多指責F-35項目貪大求足，結果導致三款亞型在設計時互相擎肘，結構超重和單價高漲問題一直很突出。這些都是事實。不過，也應該看到這些年來F-35的巨大進步。三個亞型都成功瘦身1噸左右，這是個令人驚嘆的成就。經過十多年的不斷努力，F-35A的單價降低目前已壓縮到9430萬美元，F-35B為1.224億美元，F-35C為1.212億美元。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盡管時下F-35負面新聞纏身，經常在網上被很多人詬病，但如果不戴有色眼鏡的話，誰也不敢否認它即便機動性一般，也能憑借空中態勢感知和綜合航電的優勢，在空戰時對三代機實施一邊倒的屠殺。任何一款新型戰斗機從手工作坊般試制轉到流水線生產的過程中，都要經歷一個磨合期。假以時日，總裝質量和后勤供應鏈問題才能得到最終解決。

希臘空軍裝備155架F-16C/D戰斗機

希臘空軍裝備的F-16有不少是淘來的二手貨

2017年，各型F-35年產量為66架。2018年產量超過了90架，美國計劃到2023年將該型戰機年產量提高到160架。除了本國的沃斯堡工廠，意大利卡維利和日本名古屋的總裝線也陸續投產。這就造成F-35的不同生產批次可能因供貨來源問題，導致設備不能完全兼容。現階段諸如飛行員頭盔等設備是按人定制的，毫無互換性可言。相關維修作業也得仰仗現代化綜合數據管理系統早日建成。

F-35是高度軟件化的戰斗機。其強大作戰功能的實現，有賴于不斷升級系統軟件。但與手機、電腦升級類似，F-35在頻繁的“打補丁”過程中，也很可能存在系統兼容及殘余軟件影響系統運行的問題。而這些軟件上的瑕疵，平日里看不見、摸不著，直到系統要運行時才能顯現出來。只是真到這種時候，飛機可能就得遇到大麻煩了。

據了解，目前F-35的基本軟件研發工作正在收尾和最后完善階段，升級更新頗為頻繁。2018年9月29日下午，一架美國海軍陸戰隊的F-35B在南卡羅來納州的博福特航空站基地附近島嶼墜毀，導致F-35機群全球停飛，再次進行全面隱患排查。但具體事故原因，五角大樓只是表示“疑因戰機上一段燃料管有安全顧慮”，需要重新更換可疑的燃油管。如此吱吱唔唔、語蔫不詳，總讓外人覺得似有苦衷。從美國軍方亦不敢用肯定的語氣讓燃料管來“背鍋”看，真正的事故誘因很可能與軟件缺陷有關。由此看來，F-35機群要想全面形成戰斗力，未來需要一一趟過的“暗雷”可能還著實不少。

所以，F-35這款新晉“熊掌”，目前還遠不能達到成熟的標準。

與土耳其矛盾甚囂塵上，壓力陡增

作為歐洲文明的發祥地，希臘在遠古時代有過輝煌的往昔。后來雖然衰落了幾千年，但由于其位于巴爾干半島和小亞細亞半島之間，扼守黑海出口的敏感地理位置，決定了該國在國際地緣斗爭中的戰略重要性。二戰結束后，在美國的軟硬兼施下，實際控制該國大部分領土的希臘共產黨放棄武裝，走了一條被事實證明大錯特錯的議會斗爭路線，結果導致希臘左翼勢力遭到屠殺和清洗，右翼勢力控制該國至今，并一頭扎進了以美國為首的北約懷抱，與土耳其一道，承擔著封堵蘇俄黑海艦隊南下進入地中海的戰略重任。

為了完成這一戰略重任，國小力弱的希臘在軍備投入方面從來不含糊。在從軍事預算在國內生產總值中所占比例來看，希臘的軍費開支是北約成員國中僅次于美國和英國的第3名。2010年這一數值達2.7%，其綜合軍事實力雄居巴爾干半島之首。

以希臘空軍為例，其最高領率機構是希臘空軍參謀部（參謀長為空軍中將）。海軍參謀部以下設有戰術空軍司令部（空軍中將）、空軍訓練司令部（空軍少將）和空軍支援司令部（空軍少將）。戰術空軍司令部下轄6個飛行聯隊（轄12個戰斗機中隊和1個偵察機中隊）、3個空管中心、4個飛行大隊和1個防空導彈聯隊，此外還直轄有1個預警機中隊等特殊單位。空軍訓練司令部下轄有1個訓練飛行聯隊、空軍學院和若干訓練中心/學校，擁有5個訓練飛行中隊。空軍支援司令部下轄有2個航空聯隊和1個基建聯隊，擁有5個運輸機中隊和2個搜救直升機中隊。主要裝備有155架F-16C/D戰斗機（大部分升級到了Block 50+版本）和43架幻影2000系列戰斗機，此外還擁有4架預警機。

F-35是時下炙手可熱的“熊掌”，倍受各國追捧

希臘和近鄰土耳其因塞浦路斯和愛琴海上一些島嶼的歸屬問題而積怨甚深，歷史上曾多次爆發沖突。冷戰時，因為抗蘇需要，希土矛盾在北約框架內被強行壓制。蘇聯解體后，希土所處的歐洲東南翼戰略壓力陡降，兩國間的對抗頓時趨于白熱化。在20世紀90年代的多次對峙中，希臘空軍以損失F-4戰斗機和F-16戰斗機各1架的代價，擊落了土耳其空軍3架F-16戰斗機。相形之下，身為北約第二大空中力量的土耳其空軍擁有900余架各式飛機，其中包括240架F-16C/D，但在作戰體系建設和人員綜合素質方面卻遜于希臘。

希臘軍方也清楚自己無力與對手拼規模，因此特別注重對土耳其軍隊保持質量優勢。當土耳其成為F-35項目三級伙伴國，準備引進116架F-35A的消息傳來，希臘哪怕是因主權債務危機而囊中羞澀，也要勒緊褲腰帶擠出24億美元，準備引進12架F-35A與之抗衡。不過，近兩年來，隨著土耳其與俄羅斯打得火熱，與美國卻齷齪不斷，美土關系出現轉折。特別是土耳其不顧美國反復警告，執意引進俄羅斯S-400防空導彈系統后，美國事實上凍結了土耳其F-35A的交付工作。理論上已經交付土方的首架F-35A戰斗機，至今仍然被扣在美國本土“從事訓練工作”。從美國對外軍售的歷史記錄看，除非土耳其在政治上作出重大妥協，否則定購的F-35A大概率會打水漂。對此心知肚明的土耳其，為擺脫受制于人的局面，一方面將F-35A訂單減為50架，另一方面找韓國合作研發TFX隱身戰斗機。

眼見預期中的土耳其F-35A壓力并未如期而至，希臘方面自然大大松了一口氣。該國2008年GDP曾達到3544.61億美元的歷史顛峰。但經過主權債務危機的折騰，2017年希臘GDP大幅縮水到2002.88億美元。因此，無論是希望政府，還是希臘空軍，在花錢的問題上不得不較以往更加精打細算。那么，已經籌措的24億美元，究竟是繼續按原計劃購買12架F-35A呢？還是另作他途？希臘空軍經過權衡，選擇了用這筆錢升級85架現役F-16C/D Block 50+戰斗機。對于初始用戶來說，購置一款新型戰斗機并形成戰斗力的成本，平均每架戰斗機的花費大約是采購價格的2倍以上。區區12架F-35A不僅數量過少，而且初期主要還得承擔訓練教學任務，形成戰斗力需要更長的時間。

從效費比來說，2018年6月，巴林空軍花費11.2億美元購買16架全新生產的F-16V，單機價格7000萬美元。而此次85架F-16C/D Block 50+升級費用總計24億美元，平均每架花費2823萬美元，這已經相當劃算了。所以，至今仍沒走出主權債務危機陰影的希臘，在需求并不迫切的情況下，自然要“舍熊掌而取魚”了。

責任編輯：彭振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