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藝術家：千人一面還是一人千面

羅書銀

郭宇劍（1992年）作品：《生存還是毀滅》，布面油畫，50x40cm，2017。

徐子薇（1993年） 作品：《 環-氧 》，90x90cm ， 透鏡、LED燈 ，2017。

不知不覺，年輕一代的藝術家已經走上了舞臺。人群中，你能輕易識別出90后，或許是源于他們眼里正閃爍的光，也或許是時代賦予他們身上那份躁動不安的特質。

在許多人看來，90后是任性的，他們不服輸，充滿拼勁與活力，又與人友善。某種程度上，90后生活在一個“小確幸”的年代，這使得他們“成名成家”越來越難。他們與80后難以涇渭分明，但在一個更加扁平化、網絡化的環境下，90后的藝術家似乎更善于利用社交媒體來自我經營，甚至成為“網紅”一代。這是時代賦予他們的特質，反過來也通過自身的行為加強了時代的特征，使之形成更加鮮明的特色。

成長，互聯網下的“千禧一代”

90后一代之所以特殊，與他們成長的時代背景密不可分。這是“千禧一代”的代表人群：指在跨入21世紀（即2000年）以后成年的一代人。他們的成長幾乎同時和互聯網、計算機科學的形成與高速發展時期相吻合，同時伴隨著物質的極大豐富。成長于這個時代的藝術家，彩色電視機、巨大的廣告牌、五顏六色的櫥窗以及五光十色的街道都是他們再熟悉不過的事物。并且，今天的藝術90后，他們平均出生年份為1990年，進入2000年時，他們都正處于人生最重要的成長期，無論是每天的生活，還是學習、娛樂，都離不開互聯網的影響。他們自然而然地接受互聯網的信息、資訊、圖像的“轟炸”，也在游戲、動漫、卡通的世界“暢游”。

從小接觸各種最新科技的90后，另一明顯的特點是“技術流”，新媒體為他們的創作提供了更多的選擇。1990年出生的茅昊楠，研究生的畢業作品是一部影像：《行動，幾乎難以思考》。這是茅昊楠的“虛構世界”，它描述了一位士兵被炸死的瞬間，片中所有的人物、場景、細節均由軟件生成。

成長帶給90后最大的影響是在他們眼中，這是個更加扁平化的世界，地域性不再成為他們的標簽。他們有相似的成長背景，每個人身上都有網絡化影響下的共性，又力圖在這個土壤里找到個人的“底色”，從而生出更多元、豐富的藝術面貌。

教育，不同文化下的多元體驗

如今的“90后”藝術家中，絕大多數的人都有國外留學的經歷。上一輩藝術家，只有少數的幸運兒才有可能去到國外留學。對90后而言，父輩已經完成了財富的積累，留學與否不再受各種條件的限制，而更多是個人的選擇。

很早，他們就通過網絡接觸大量信息，對他們來說選擇并不困難。雖然在多元文化背景下成長的經歷，有時也會讓人迷失，但這也恰好成為了他們創作的理由。1992年生于長沙的藝術家郭宇劍在高中畢業之后就選擇出國留學。從小喜歡畫畫的他，高中時，第一次見到基弗的作品，便開啟了他對繪畫全新的認識，他開始思考什么是藝術，什么是藝術家。出國留學時，他主動選擇了意大利，希望從這個繪畫藝術歷史悠久的國家，汲取營養，系統梳理自己對藝術的認識。郭宇劍的經歷，反映出這一代的明顯變化：他們更加自信。當他們的前輩——第一批走出國門的藝術家，第一次見到西方美術館里的經典藝術品時，大部分都是失語的，需要花費多年才能從自我的迷失中走出來。而互聯網時代帶來的資訊便利，使年輕人走出國門時，得到了恰恰相反的體驗。

茅昊楠（1990年） 作品：《行動，幾乎難以思考》 2018，作品截幀 ，視頻 | 環繞立體聲高清影像， 1910 5.1， 11分20秒。

90后一代，出國留學與游歷的經歷變得更加便捷，這使得他們的教育背景變得更加國際化。在畫廊主夏季風看來：“這不僅使他們體驗到不同文化的多元，最為重要的是心態的變化。對大多數90后來說，國外似乎沒有如老一輩藝術家那樣，有一種背井離鄉之感，在他們眼中這是個扁平化的世界，國外與國內似乎只有地域上的差異。”在多元文化背景下的體驗，成為這代藝術家自我學習的重要方式。這些在不同文化中的體驗、感受，豐富了他們的經歷，與此同時也模糊掉了身上國籍的標簽。

創作，多重現實下呈現個體的真實

這批90后藝術家，在開啟個人創作時，大多都不回避自己的生活，他們把家庭、情感、經歷毫不掩飾地展現在觀眾面前。雖然關注現實，但更多的是從個人的角度出發，無論好、壞，比起使命，他們更加看重個體的真實。

1993年出生的徐子薇，與同時代的許多人一樣，是家庭中的“獨生子女”。回憶童年時光，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跟自己玩，加之長期所處的“外地人”狀態：出生于長沙，后隨父母移居深圳，在重慶完成學業，如今在北京工作。根植于自身的經驗，她的作品大多反應了這種感受，同時揭示了這代人特有的狀態：在父母的加倍關愛中成長起來，置身于一個集體之中，既渴望無拘無束的自由，又渴望某種親密的關系。每一個個體，都仿佛在一個大的銀河系里，彼此依存，又永遠孤獨的星球。

但相應的，這也使他們缺乏使命感。畫廊主房方認為：“90后本質上并不特殊，相較而言，60后顯得更特殊，因為他們經歷了一個歷史的大翻篇。在創作上，90后正在經歷的，他們前輩藝術家也都經歷過。”

對許多畫廊而言，在選擇藝術家時，基本上是考察他們個性化思維方式和系統性創作能力。他們既擁有導師或者學校強化訓練的基礎，同時又能從他們固有的陰影中脫離出來。系統性創作能力可以看出他的工作是有方法論的，不僅僅依賴于偶發式的個人才華或者特殊媒材。

互聯網為90后一代所打造的扁平化的世界以及自身更加國際化的成長背景，多元的體驗經歷使這代藝術家在創作時，更忠于自我且更注重個體的使命感。在夏季風看來：“90后整體不太受中國社會傳統意義的情面的影響，他們更加接近西方社會普世的生活方式，做人做事比較直接。”

“從藝術家的身份來說，有時候他們的經歷其實是挺相似的，不管是老藝術家還是年輕藝術家，我們只能從時代與社會環境去考察他們的創作路徑，試圖找到對應關系。因此90后要想有所突破，做出更大的成就，也變得更難。”夏季風指出。因此，對這代藝術家而言，在相似的成長環境下，需要追求的是不同于其他藝術家的底色。

也許，在一個大的歷史框架上，90后不是翻篇的一代，不能被歷史所書寫，但他們的特殊性卻無法因此被否定。在科技創新與互聯網飛速發展的時代、在物質與消費極大豐富的時代、在自我價值實現與尋找使命碰撞的時代，正年輕的90后，他們面對的，既是無憂無慮的生活，又是焦慮不安的現實;他們不斷學習、追求創新、渴望改變，他們在尋找自我，也同樣迷失自我;他們更單一，也更多元;他們看起來千人一面，他們也可能一人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