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追時尚，還是做回自己？

阿甲

埃米莉·格雷維特在圖畫書創作圈子里絕對可以說是一位古靈精怪的天才，她的新奇創意真如滔滔江水源源不絕……她2017年創作的《舊帽子》更是轉向了在圖畫書中罕有人涉足的時尚領域。

書中的主人公哈比看起來很像一只小狗，但也頗有點鼬鼠的特征，反正是格雷維特式超級可愛又搞怪的模樣;哈比的三個朋友也同樣怪兮兮的，看著像是恐龍、鸛和熊，但你要說不是也可以。有個性的人出門，自然要戴上特別的帽子來彰顯個性！

哈比本來有一頂最心愛的帽子，又暖和又舒服，那還是奶奶親手給他織的，多寶貝呀！可是他的朋友們卻笑話他，因為那是舊帽子，太不時尚了。哈比趕緊到帽子店去挑了最時髦的水果帽子，可是剛戴著上街就被笑話，原來又過時了，朋友們流行拿交通標識桶加上射燈來當帽子——虧埃米莉想得出來這種點子……哈比下定決心，一定要搶到時尚的先機，讀最時尚的《高帽》雜志，排隊第一個進到時髦帽店，所有稀奇古怪的帽子都試過一遍，最逗的是，連大靴子和長柄鍋也直接拿來當了帽子！結果，當然是完全崩潰，小哈比該怎么辦呢？

故事的結尾是極富創意的神來之筆，在此我就不劇透了。我只想提醒大家，要特別留意書中圖畫與文字的互動關系，故事主體的文字并不多，畫面的背景也基本留白，但畫中的形象特別生動，尤其是哈比和三個朋友的神情姿態。

本來一開始，哈比位于畫面的中央，戴著奶奶織的溫暖的毛線帽子，樣子神氣無比。可是，到了三個朋友對他喊“舊帽子”的那幅跨頁圖，哈比被擠在右下角，揪著帽繩，一副猶疑羞愧的模樣，帽子塌了，尾巴蔫了。相比之下，那三個所謂的“朋友”一副得意的高人一等的模樣，故作驚訝地笑著。尤其是那只綠恐龍還是扭頭看著哈比的，他的兩只前爪和尾巴還各拿著不同的水果，正在享用呢。雖然我們知道這是一本拿時尚來調侃的書，但在這幅畫和后面幾幅類似的畫面中，我們都能看到眾人對個體形成的強大心理壓力。似乎哈比無論怎樣努力，都會成為“朋友們”嘲笑的對象，瞧他們笑得眼睛瞇起來、好像完全不能自抑的樣子，似乎真理永遠站在他們那一邊，他們永遠是時尚的引領者和代言人。真的是這樣嗎？

在圖畫書中看到有人在笑，讀者通常也會笑的，但《舊帽子》卻是一個例外。看到哈比的三個“朋友”在笑，我們似乎笑不出來，因為那個被笑的哈比與我們產生了共情。哈比做錯了什么？沒有。他那么努力，唯一的“錯誤”就是沒能趕上時尚潮流！而那幾位時尚引領者呢，實際上毫無個性可言，他們總是保持和大多數人一樣。設計師說：“不管我往腦袋上戴什么，好像別人就一定會跟風！”所以她弄些廚具戴在腦袋上，大眾也會追隨。這種盲目跟風哪里是彰顯個性，純粹就是從眾，然后躲在“流行”、“時尚”的光環里，對真正保持個性如哈比這樣的少數個體施加壓力，甚至暴力。

當然啦，埃米莉創作的古靈精怪的圖畫書，盡管暗藏著這樣的嘲諷，但她總是能成功地立足在愉悅的兒童世界里，用諧謔和巧智來讓話題避免過于嚴肅。在她多部成功的作品中，她都成功地嘗試在故事的附件部分尋找平衡。《舊帽子》中的《高帽》雜志就純屬圖畫書的附件，但雜志上寫滿密密麻麻的小字，文字量是故事主體文字的兩倍。而這些文字一般來說不是為適合讀這個故事的孩子的當下準備的，埃米莉大概希望讓共讀這本書的大人覺得有趣，或者是期待孩子長大一些后回頭重讀這本書，從那些小字中，可以讀到她對過于商業化的社會及其所謂的時尚頗為辛辣的諷刺。如果你了解埃米莉年輕時曾經擁有過的嬉皮士生活狀態，也就不難理解這樣的生活態度。但是，特別難能可貴的是，她并沒有在故事主體部分露出她的“牙齒”，她只是讓哈比重新巧妙地找回了自我。

于是，哈比的三個“朋友”不笑了，而哈比卻笑了。讀者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