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父親只一次

祝寶玉

我和父親在一起時，兩人總是沉默地坐著，他抽旱煙，我抽卷煙。他抽完旱煙后，我遞給他一支卷煙，他接過去繼續抽。倘若他有事，便會先挪動屁股：“坐穩哦，我走了。”我“嗯”一聲，算是回應。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我常常把原本準備好和他說的話都咽回肚子里。

兩個月前，父親的哮喘發作，在鄉鎮衛生院控制不住病情，才轉到縣醫院。

我到汽車站接他和母親時，他已經不能自己行走，是母親艱難地攙扶他下的車。

我快步走上前去，攙扶他另一只胳膊。“媽，俺爹咋成這樣了？”我的語氣中帶著點兒埋怨的意味。母親長嘆一口氣，說：“怪不得我，你爹脾氣倔你還不知道啊，從過完年就天天胸悶睡不著覺，讓他別硬撐，他不聽，才弄成現在這樣……”我知道母親管不住父親，但見到父親如此羸弱，我心疼了。

把父親送到縣醫院，主治大夫把我責備一番，說把老人家的病拖得這么嚴重。

父親接受正規治療，病情有所緩解，已經可以正常進食。這時父親提出要出院回老家，被我斷然拒絕。父親看著我，我也看著他，僵持一分鐘，他“投降”了，目光變得溫柔起來，像孩子一樣順從了我。主治大夫向我交代過，像父親這種嚴重的哮喘病，必須住院一個月，等病情徹底好轉才能出院。即使出院后也不能干重體力活兒，要注意保養，特別是不能抽煙，也不能聞煙味。其實自住院以來，父親就不再抽煙了。

一個月后，父親的哮喘才好了一半，我堅持讓他再住一陣，可父親母親都不愿意，說老家還有很多活兒要做，不能光在醫院待著。我咨詢主治大夫，他也表示接著住院沒多大意義，關鍵在于日常保養。他給父親開了一大堆藥，囑咐他出院后按時吃。

把父親母親送到車站，對他們千叮嚀萬囑咐，我讓父親保證以后不抽煙，讓母親好好地監督他，他倆像孩子般點頭答應。臨走時，父親拉住我的手說：“你以后也別抽煙了。”聽了父親的話，我一時語塞，重重地點點頭，然后一把抱住父親。起初父親沒適應，向后躲著，之后他也抱住我，輕輕拍拍我的肩膀。

那一刻，一切話語都顯得蒼白和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