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春



[摘要]舞臺劇《李白歸來》以多重鏡像手法,結合五個李白角色的設置,用鏡像視覺語言建立與重構,解析視覺、文本、表演之問的相互碰撞與激發,折射出詩人李白如夢似幻的一生。
[關鍵詞]《李白歸來》;鏡像;視覺意向;塑造時空;隱喻;幻覺
文章編號:10.3969/j.issn.1674-8239.2019.05.011
舞臺劇《李白歸來》用詩意的方式,讓不同生命階段的李白一一十二、謫仙人、翰林、青蓮相遇,以永恒行走的“李白”來貫穿,在生命的不同時期,命運的轉折點上,圍繞著光明與故鄉,五個李白之間相互對話、告別、詰問(見圖1),勾連起碎片的記憶。演出融入了李白《將進酒》《蜀道難》《靜夜思》《俠客行》《清平調》《夢游天姥吟留別》等經典詩篇、名句,并將故鄉清境、辭親遠游、長安行俠、縱情山水、翰林書寫、醉游仙境、矢志報國的人生歷程詩化為一場尋找光明的行走。李白的行走成為主要的意象,走過了四季,走過了山水,走過了一生,帶動生命的風景不斷閃現,最終李白走向無限的光芒,完成了歸來和走向光明的愿景。
1用鏡面塑造視覺主體
如何讓今人走近李白的生命歷程,走近李白色彩明麗、氣象萬千的詩歌世界?該劇使用巨型鏡面的新型材質(非玻璃鏡面),配合軌道,輕巧便于移動。巨型鏡面是全劇的視覺主體,雖然在劇情中對于鏡面的使用有預設,但鏡面的使用有各種風險,大型的鏡面和組合的鏡面更充滿了變數(見圖2),現場操作充滿了很多機遇、偶然、實驗和調整,當然更有意外的驚喜和效果。
演出以李白的經典名句搭建視覺意象,分別用詩、俠、酒、劍、夢、思對應出家、城、宮、山、水、月(見圖3)。演出沒有復述李白的生平事件,而是將以追溯自我生命歷程的戲劇方式來重新連接耳熟能詳的故事,以此來達到熟悉的陌生。這種熟悉的陌生以沉浸影像、特效、新型材料進行視覺化,當歌隊發出的微光經過鏡面的復制,如同詩歌的星河。影像與鏡面相互映照、連接,迅速轉換時空,無論是故里的山水靈境,遠方的風雨之路,詩歌中的黃河之水、繁華長安、夢境仙山、輝煌宮殿,包圍式的影像和真實的特效雨霧風結合,都將使觀眾身臨其境,沉浸在詩的世界之中。
在開場《將進酒》中,李白詩歌文字在吸幕上堆積,當吸幕高速飛走消失,產生了文字向舞臺深處飛去的視效,而不僅僅是幕布的運動,變成了影像文字運動飛舞的幻覺(見圖4)。全息紗與上下幕布、車臺組合變化,勾勒出山水畫般的舞臺效果(見圖5),影像隨著李白飛舞,畫幅中也有交互的流動,人物出畫入畫,仿佛從鏡中走來又消逝。
鏡像之于《李白歸來》是主角記憶交疊的隱喻。個體生命是獨立延續的,還是不同時間階段個體的完型組合?站在任何反射自我影像媒介面前時,無論是鏡,是水,是影,那其中的人,是曾經、現在還是未來的自己?正如認知自己的困境,其實我們也無法還原真實的李白,李白詩歌的偉大,李白個性的狂放,李白命運的無常,我們只有從文字的倒影中漣漪出不同的李白,從不同的詞句中去顯影出我們需要的李白。劇中設置了五個李白,角色在鏡像中重疊、更換,出畫、入鏡,循著宏大復雜的詩歌線索,循環往復地聚合到一個“行走”的李白,那個似乎永恒存在,環繞于我們身邊,在我們每一次念誦詩句,每一次重新燃起勇氣的時刻,陪伴著我們走過一次次逆境的李白。
當李白對話李白,當自己遇見自己,當此刻重溫過往,當游子念起故鄉,《李白歸來》在詩意而又悲壯的行走中,重新面對不可逆轉的選擇、無法停留的歲月,王朝盛衰的變遷,年少輕狂的誓言。影像映射、沉浸式特定劇場、新型材質(巨型鏡面膜、全息紗等)、鏡像舞臺、特效機械裝置,多元表演呈現追求終極夢想的李白,或是重新認識李白詩歌所塑造的“我們”。正如劇中所提到的“李白的故事,也是你的故事”,劇中有中國人的鄉愁,也有“我們”對于家國的光榮夢想,對于自由的渴望。
2現實與夢想之間的反射
所有景色都會在鏡中和水中留下影像和痕跡,觀者看到風景和人物的不同角度,鏡面的圍攏與轉動,將記憶的片段視覺化,現實和夢境變得界限模糊(見圖6)。鏡子是旁觀者,也許能照出現實、他人,但也未必真實,是內心的映照,也是夢的反射。五個李白對話、傳遞、托付之間的媒介是復合的:紗幕,固定鏡面,移動鏡面。投影與實體景觀構成萬花筒一樣的詩歌烏托邦。
14m×9m巨鏡背景、8組2m×9m的鏡膜陣列、舞臺水面、紗幕與墻體投影簡化了虛實交錯、亦真亦幻的空間,是浪漫的仙境,也是孤獨的迷宮。創作者想象的李白內心世界,在不斷的挫折、高歌、不甘中,在矛盾的入世、隱退、堅持中,李白不僅遇到了自己,也遇到了和他相同在世間浮沉的眾生。
在劇中,產生的反射還具有另外一層含義,離開時的道路、長安的路人、輝煌的宮殿、詩歌的文字、王座、貴妃之舞、內心獨白、仙境中的白衣,物、人、字,在鏡中延伸、變形、復制、反像(見圖7)。李白別匡山,離開故鄉時,舞臺上跟隨少年李白的腳步照亮一條條道路,鏡中延伸出相反方向的光路,從一個原點開始旅途,去往不同終點。心懷天下的行走,現實道路與鏡中的道路已然寓意了縱橫之術,莫辯前程,少年李白、行走李白與師傅出現了不同角度的化身和重影,在少年壯志迫不及待的走向天下時,執念與無常并存,希望與未知相互凝視。
盛世長安兩側包圍式立體影像映射和人群影像的復制,與舞臺鏡面陣列的舞群、長安街景的反射,令盛世人間變得越來越真實,也越來越像詩中的夢。現實的人來人往,與鏡中的人群擦肩而過,像電影《盜夢空間》中的折疊都市。在《俠客行》意念的打斗中,燈光投射在鏡面上,產生光的鏡面反射,仿佛光從鏡中的景觀中刺出,照在現實空間人的身上,不同光線編織出不定空間,在詩中的意象中隨意跳躍。
老年李白“青蓮”在回憶各種聲音的質疑中探尋“我是誰”,在不同的身份之中迷失,在日益褪色的夢想和波瀾洶涌的志向之間博弈。最終老年李白在失意中再次鼓起勇氣,重執信念,此刻紗幕之后的詩句文字透過紗,映射在鏡面又回轉到紗幕。鏡面陣列的移動,造成了文字在空間中的移動,老年李白的身影也反射在紗幕后的鏡面上,形成了無比寂寥的空間,文字閃爍著微光,環繞著鏡中和現實的幾個身影,在言語、夢想、執著、尋找中,所有都是回響,這種回響漸漸地明亮清晰起來,成為山水的合唱。
在夜郎流放之后,老年李白為國參戰壯烈的一幕,五個李白站在了同一時空,所有的反射變成了“李白們”的戰士隊列,倒影明月的水面化為內心的戰場。鏡面反射的鏤空字體(見圖8),將鏤空的文字幕變形為圍攏的弧形,文字的矩陣化為了空中的刀光劍影。
3歸來與行走,觀者與演者的鏡像運動
“匡山讀書處,頭白好歸來”。為何歸來?人生如同一場逆旅,每個游子都有無法回頭的時候。歸來,故鄉,李白何嘗不想榮歸故里,他尋找的夢想又在何方?這一次,故鄉走近了游子,帶著李白留給后世的光明,那是詩歌和人性的光輝。
鏡像中的世界看似一致,卻是相反的,殊途異路,正如劇中的對比、矛盾、進退關系。開場的離開,鏡面中是相反的歸途。中途行走的風景,在不斷重合故鄉的記憶。在人生低谷,青蓮仙游白發之時,依然懷著赤子之心。燈光刻意渲染點亮了觀眾的區域,大面積的鏡面將觀眾與李白的仙游融合在了一起,觀眾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李白的夢,誰在誰的夢中?鏡像不僅要造夢,同時在劇中也經常“跳出”。鏡像的仙境與人間,千年與一瞬,正如李白的詩歌在當代仍舊提供熾熱的體認,撞擊心靈,安慰靈魂。
在報國“戰”的場景之后,四個李白遠去,消隱在鏡像之中。明月的形象不是寫實的月亮,而是個個手持燈火的人們,微弱但充滿溫情和希望,當象征明月的女子們在水中照亮了回家的道路,故鄉的人們倒映在水中,燈火倒映在水中,行走的李白也倒映在水中,《靜夜思》的歌聲響起,在簡單、沒有修飾的歌唱里,李白的水中追月,變成了時間的凝望,李白從未歸鄉,卻在水中鏡像中看到了自己的一生,看到了明月映出的故鄉。
4創作感想
人的一生選擇很多,李白選擇了報國的夢想,他相信彼岸的光明。無論人生之路多么遙遠艱難,多么不公、不平,無論他功名不成,有多少分離之苦,或時常身陷黑暗,詩酒飄零。李白一生都在尋找心中的良知,心懷天下,一心報國。留下了他的光明,照亮了今人。演出也在尋找能夠引發觀眾共鳴的李白和“光明”。用鏡像塑造不同的時空,讓觀者看到幻相與真相。李白的內心世界視覺化,都在鏡像中去完成,觀者也在照鏡子,李白的詩歌和人生是一面鏡子,這面鏡子讓我們思考如何面對挫折,面對苦難,面對風雨,面對故鄉。
作為創作者,堅信李白家國情懷、濟世蒼生的夢想對于今人來說是巨大的精神財富,這種夢想是我們面臨生命苦難、阻礙和坎途時,能獲得前行力量和勇氣。李白驚天地、泣鬼神的詩歌就是那一輪明月,穿越時間,當我們吟誦起這些詩歌,他就和我們在一起,照亮了前路,鼓勵我們追尋夢想,執著信念,勇往直前。當我們再次抬頭望明月,水中倒映的是思念,是破碎重圓、不滅的夢想。
(編輯:杜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