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役之后,我先是去了北大讀新聞專業,其次我也做了演員、主持人、歌手。幾年前,我結婚,生孩子了,最近的身份是一名母親。當然我也貼近時代潮流,成了一名創業者。這些年我經歷了非常多的身份,也讓大家看到很多面的劉璇。我很驕傲我擁有這么多的身份,有過這么多豐富的嘗試和歷練。
首先我們從運動員生涯來講吧,運動員生涯教會了我信念。運動員的人生其實和大部分人是相反的,只要你決定了你要當競技運動員、專業運動員的那一刻,你就選擇了一條“精鉆”的道路,所以它呈現的是一個倒的金字塔。
12歲的時候大家正在做什么?上小學,這是小學剛畢業的時間。而我12歲的時候,拿了全國冠軍。20歲的時候,我覺得這個年紀應該是最輕松的時刻,因為你們終于擺脫了高考的噩夢,這個年紀,也正好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可以好好享受青春的時候。而20歲的我正在備戰奧運會。每天有超過10個小時的超高強度訓練。那年我拿了奧運冠軍,登上了大眾眼里所謂的人生高峰,受到了萬眾矚目。
然而,“高峰”并不容易觸及,尤其是當時對于一個高齡的,參加過兩屆奧運會的女子體操運動員來說。我們中國的女子體操運動員退役的年齡在17歲或18歲,而且我第一次參加奧運會的時候就是16歲,本應是出成績的時候,但在比賽前,我受傷了。更不幸的是,我獨創的動作“單臂大回環接單臂金格爾”在奧運會前的一次比賽中被裁判否定了。也就是說,我們出去打仗,核武器失效了。多重壓力下,那屆奧運會我真的比得一塌糊涂。

那屆奧運會算是我運動生涯的一個分水嶺。按照體操運動過往的經驗,我必須要退役了,但我心有不甘,加上湖南省全運會需要我,我留了下來,準備再戰一次。留下來可能根本出不了成績,還會擠占年輕運動員的機會,很多人反對我繼續練下去。但更多的是,沒有這樣的先例,因為我這個年齡都已經退役了。
從亞特蘭大奧運會到悉尼奧運會的這四年,我過得非常艱苦。特別是剛開始恢復訓練,我不僅要面對外界的質疑、隊友的競爭,還加上對自己能力的懷疑,與倒退的身體機能的對抗。更要命的是,以前帶我的教練出國了。一個運動員沒有了教練,就等于沒有了父母,我被迫納入其他組,我就像一個被遺棄的小孩,被領養一樣的感覺,天天都有那種不是親生小孩的自卑感。在這種狀態下我暗暗發誓,我要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努力。
悉尼奧運會時,中國女子體操正處于低潮期,而且以我當時的年齡階段是不可能出成績的,結果,第二次奧運之旅,我以20歲的高齡,拿到了平衡木冠軍,并且打破了這個項目“零”的突破。
回想我的運動生涯,它賦予我的最大榮耀是一項奧運冠軍,但如果沒有這項冠軍,難道我的人生就沒有意義了嗎?當然不是的!攀登頂峰,這種奮斗的本身就足以充實人的內心。人們必須相信,壘山不止,就是幸福。
退役之后,我進入北大學習新聞。對于大學生活,我跟可能在座的很多同學一樣,有著很美好的憧憬。但現實很快給了我迎頭一擊。比起體操隊準軍事化的嚴苛管理,大學的自由和閑適讓我一時難以適應。從前的我,每一天中的每一分鐘,每一個小時,每一個時間塊兒都是被嚴格切割的,我清晰地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么,但大學就完全要靠自己了,對于寬裕的時間和充分的自由,我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當年,北大新聞學院還沒有免修高等數學,而我,幾乎沒有數學基礎。讓我一上來就學高等數學,就像現場,我要在你們當中任何一個人拎起來,到體操賽場上的平衡木上走一走,或者雙杠上做個大回環一樣,你們知道有多難嗎?有一天,老師給我們上高等數學,那天我覺得自己狀態特別特別好,我跟旁邊的同學說:“我好像聽懂了!”特別高興和興奮。但老師接著說:好了,我們現在復習的是初一的內容。當時,我真的是好絕望。
第一次考試,可想而知。成績是38分,迎接我的是補考。
這是退役后我學到的一課:雖然你是奧運冠軍,但在你做學生的時候,唯一能參考的標準就是學生的標準。
在北大學習期間,我曾經利用假期參與一些外界的演藝活動,包括我的第一部電影《我的美麗鄉愁》也是在寒假拍攝的。但在學期中,我從來沒有缺過課,在習慣了大學生活后,我開始重新切割我的時間,告訴自己要合理利用每一塊時間,補齊我的短板。
現在,我依然延續了這種嚴格的方式,而且用來規范教育我的下一代。所謂的自由,從來都是建立在自律之上。
拍《女拳》時,我已經有了不少演戲的經驗,但我面臨的最大問題是——語言。粵語我完全不會,并且聽不懂。
所以我就逼著自己學粵語,找了一位香港的朋友,讓他用粵語把我的臺詞全部讀下來、錄下來,我天天聽,天天練,每天只睡三個小時,硬是靠死記硬背把這些發音全部背了下來。三個月下來,戲拍完了,我也學會了粵語。
和演戲比起來,主持其實是一個更大的挑戰。我有句話形容自己的個性,叫作“黃花魚溜邊走”,我非常不喜歡在一個大的場合中被人關注,就像此時此刻。因為站在這個上面,你又一次不在自己的舒適區里。
我記得第一次接主持活動,接到的是一個很簡短的主持稿,其實現在看起來簡單,也就這么長,而且有搭檔。但當時我背了好久,不是因為我記不住,而是我需要練習到就算再緊張,這段話我也熟練到可以不需要大腦就能溜出來的程度。在后臺,我的緊張全寫在臉上,手心里全是汗,旁邊的人問我:誒,幾萬人看著你比賽,也沒見你緊張,怎么千百個人讓你緊張成這樣?
因為我說,那不是我的舒適區,也不是我的專業。從內心而言,我特別不想接主持的工作,因為很辛苦,在最初也讓我倍感折磨。但我學習的是新聞專業,我最開始的愿望是想要成為一名綜合體育記者,這是我的必經之路。
人生不會那么幸運,每件你要做的事情都會落在舒適區里,都會是你喜歡的。有的時候就是這么巧,越不喜歡的事情就越往你身上來,逼迫著你要換一個思維角度去看問題,讓你在嘗試中挑戰自己,看自己的能力極限在哪里。
所以,每當我接到新的工作,我都會去努力學習,花更多的時間去學習,通過學習和實踐積累,積累到一定量的時候,你發現自己做到得心應手了,也就真的喜歡了。對于我來說,唱歌、主持,都是在這種心態下慢慢接受和學習的。
在我人生的前二十年里,我是一名運動員,從退役到現在,我是演員、主持人、歌手以及現在的創業者,我愿意不斷為自己的人生加碼,也非常享受這些不同的身份帶給我的歷練。我從不糾結于我應該成為一個怎樣的人,我在意的是,在我努力之后,我能夠成為一個怎樣的人。就像愛因斯坦說的,在天才和勤奮兩者之間,我毫不遲疑地選擇勤奮,它是幾乎世界上一切成就的催產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