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翻譯的美學視野

內(nèi)容摘要：文學翻譯與美學關系緊密、淵源深厚。無論文學翻譯實踐還是文學翻譯理論與批評，都不同程度上受到中西方傳統(tǒng)美學思想的深刻影響，這是中西方文學翻譯界的普遍事實，也是文學翻譯美學的理論基石。在全球化持續(xù)深化和中國文化“走出去”步伐加快的新時代背景下，文學翻譯美學需要既堅守民族性的主體地位，又同時堅持世界性的對話合作，在中西方譯論的相互差異性與彼此互補性中為文學翻譯美學建構理論上的統(tǒng)一性與創(chuàng)新性，這已經(jīng)成為新時代文學家和翻譯家責無旁貸的文學人之擔當和譯者之任務。

關鍵詞：文學翻譯 美學 中西方譯論

文學翻譯與哲學或美學關系緊密、淵源深厚。無論文學翻譯實踐還是文學翻譯理論與批評，都一定程度上受到哲學尤其是美學思想的深刻影響，這是中西方文學翻譯界的普遍事實，也是文學翻譯美學的理論基石。從哲學和詩性的角度來看，文學翻譯本質(zhì)上就是一種美學體驗活動或?qū)徝绖?chuàng)造過程，它是人類追求真善美的詩性表達與藝術再現(xiàn)。朱光潛、郭沫若和林語堂等著名美學家、文學家和翻譯家都將文學翻譯看作一種完完全全意義上的藝術創(chuàng)造與再創(chuàng)造行為，文學翻譯被賦予與文學創(chuàng)作幾乎相當?shù)乃囆g價值與美學意義。

文學翻譯不僅僅是將由一種語言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轉(zhuǎn)換為由另一種語言再創(chuàng)作的作品，它超越語際轉(zhuǎn)換意義上的文字轉(zhuǎn)換、意義對等、形式相似與內(nèi)容吻合，它更是對藝術美的探索、追求與創(chuàng)造，呈現(xiàn)非常顯著的審美特質(zhì)、藝術品質(zhì)與生命強力，好的文學翻譯可以為譯入語讀者提供一種幾近等同于譯出語讀者一模一樣的審美體驗與藝術感受。“文學翻譯的最高標準是‘化。把作品從一國文字變成另一國文字，既能不因語言習慣的差異而露出生硬牽強的痕跡，又能完全保存原有的風味，那就算得入于‘化境。”[1]19-20錢鐘書所言之“化境”，更多的是譯文能夠傳遞出原作的意境、風格與美，而不僅僅限于形式與內(nèi)容的原滋原味兒。美學在翻譯中的表現(xiàn)在文學翻譯中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難怪諾瓦利斯如此定義哲學，“哲學原就是懷著一種鄉(xiāng)愁的沖動到處尋找家園。”[2]4諾瓦利斯用富有詩意的語言賦予哲學以藝術之使命和審美之意境，而文學翻譯剛好象征著譯者努力在譯文中尋找原作者精神家園的審美性沖動與藝術化旅途。

林語堂根據(jù)自己的文學創(chuàng)作與翻譯經(jīng)驗，提出“忠實、通順和美”的翻譯美學理論，他認為文學翻譯與美學密不可分，一切文學翻譯活動都是建立在美學基礎上的審美感受、體驗與創(chuàng)造。譯者不僅要盡可能原原本本地在譯入語文本中再現(xiàn)原作品所蘊含的審美形式、特質(zhì)與感知，而且要通過自我的審美認知與意識在譯入語文本中對原作者的語言、個性、風格與意境進行審美性的闡釋與升華。“什么因素使作家的語言具有表現(xiàn)力？在分析文學作品的風格時，我們不可避免地要提出這一問題，我們探討這一問題的途徑當然是美學的。”[3]160正如朱光潛所言，缺少審美性的文學和缺少文學性的美學，都是有缺憾的、不完美的。翻譯美學這一概念具有明顯的本土性，它是中國譯論對世界翻譯界做出的重要理論性貢獻。在全球化持續(xù)深化和中國文化“走出去”步伐加快的新時代背景下，文學翻譯美學需要既堅守民族性的主體地位，又同時堅持世界性的對話合作，在中西方譯論的相互差異性與彼此互補性中為文學翻譯美學建構理論上的統(tǒng)一性與創(chuàng)新性。

一.“以中為本”

當代翻譯理論的形成建立在中國傳統(tǒng)哲學與譯論的基礎之上，并在繼承中發(fā)展，在發(fā)展中創(chuàng)新。作為中國當代翻譯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文學翻譯美學與傳統(tǒng)哲學、美學有著難以割裂的關聯(lián)和不曾斷裂的譜系。為何一國語言作品可以在異國得到讀者的青睞、市場的熱捧和文壇的認可？這絕對是一個超越語言本身的問題，它與哲學和美學不無關系。“譯文與原文之間的關系，亦即言與意，文與道之間的關系。……言為心之聲，為意之形。……意屬形而上，言屬形而下，前者為一，后者為多。二者頗似哲學中談論的體與用，道與器的關系。就此理解，意與言，原本與譯文應是統(tǒng)一的，道可傳，意可宣。某一真意，可用土語向本鄉(xiāng)人傳達，亦可用京話向國人傳達，可用文言與白話向舊、新人傳達，亦可用英、法、德文向異邦人傳達。翻譯的哲學基礎，即在于‘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心同理同之處，才是人類的真實本性和文化創(chuàng)造之真正源泉；而同心同理之處亦為人類可以相通、翻譯之處，即可用無限多語言去發(fā)揮表達之處。”[4]5無論身處何地、來自何國，人類的本性之基與文化之根存在很多相通之處，分享許多共性的“心”與“理”。就文學翻譯而言，原作者也好譯者也罷，他們因為分享相近的世界體驗、相似的生命感悟與相通的審美感知，才使得文學之傳播成為可能、保持順暢。

中國傳統(tǒng)譯論的審美品質(zhì)從老子在《道德經(jīng)》中提出的“信言不美，美言不信”的論爭里即可見一斑，并在孔孟之“盡善盡美”的著名論斷中得到更進一步鞏固與深化，它們是“中國傳統(tǒng)文藝美學中文與質(zhì)的命題在譯學中的反映和借鑒”[5]79。美學與譯事的結合，不僅對像佛經(jīng)翻譯等傳統(tǒng)翻譯活動產(chǎn)生重要影響，而且對現(xiàn)當代翻譯實踐與理論探索同樣價值非凡。從這個意義上來講，中國傳統(tǒng)譯論是文學翻譯美學的理論性基礎與保障，它們之間存在一種相互交織、互為因果的復雜關系，因為中國傳統(tǒng)譯論是“以中國傳統(tǒng)哲學、美學、詩學、經(jīng)學乃至書畫等國學思想為其理論根基和基本方法而形成的一系列相互關系又有機結合的翻譯研究命題；它上溯兩漢佛經(jīng)翻譯評鑒，下迄明清‘西學翻譯感言，且延攬其后在學理上與國學思想一致、在學緣上與國學一脈相承的翻譯理論。”[6]56古典文藝美學思想是中國傳統(tǒng)譯論得以逐漸形成和快速發(fā)展的源泉，它推動著傳統(tǒng)譯論從佛經(jīng)翻譯的初級探索階段發(fā)展到嚴復翻譯的局部高潮階段，并在魯迅、錢鐘書和傅雷那里抵達相對頂峰的階段。誠如方夢之在《譯學詞典》中為翻譯美學所下之定義，翻譯美學意在“揭示譯學的美學淵源，探討美學對譯學的特殊意義，用美學的觀點來認識翻譯的科學性和藝術性，并運用美學的基本原理，提出翻譯不同文本的審美標準，分析、闡釋和解決語際轉(zhuǎn)換中的美學問題”[7]296。與之對照，文學翻譯美學旨在揭示文學翻譯的美學淵源，討論美學在文學翻譯中的意義和價值，通過美學凸顯文學翻譯的藝術特性，并借助美學思想建構文學翻譯的審美化標準和實現(xiàn)文學翻譯審美再現(xiàn)的審美性路徑。

中國傳統(tǒng)譯論具有明顯的融合性、豐富性和歷史性等特點，雖然整體上缺乏完整性、系統(tǒng)性與理論性，但的確也形成了諸多富有美學色彩的代表學說或經(jīng)驗之談。王秉欽在《20世紀中國翻譯思想史》中，將其歸納為“十大學說”，具體包括“古代的‘文質(zhì)說（以之謙等為代表）、近代的‘信達雅（嚴復）、現(xiàn)當代的‘信順說（魯迅）、‘翻譯創(chuàng)作論（林語堂）、‘翻譯藝術論（朱光潛）、‘藝術創(chuàng)造性翻譯論（‘意境論）（茅盾）、‘神似論（傅雷）、‘化境論（錢鐘書）、整體（全局）論（焦菊隱）”[8]4。盡管被劃分為十種不同的學說，但是這十大譯論學說之間實際上有著看似獨立實則互相關聯(lián)的傳統(tǒng)淵源與歷史承繼，它們基本上都以哲學、美學、文藝學、文學和語言學等傳統(tǒng)思想為依據(jù)與源泉，正如穆雷提出的集哲學、美學與文論為一體的“三淵源說”所闡釋之觀念一樣。因而，文學翻譯美學當以中國傳統(tǒng)美學與文論思想為根為本。

許淵沖根據(jù)自己的文學翻譯實踐提出“美化之藝術”的觀點，其中“三美”包括形美、音美和意美，“三化”意指深化、淺化和等化，而“三之”則涵蓋知之、好之和樂之。這是對中國傳統(tǒng)翻譯理論的全面繼承、交互整合與高度概括。美學在推動中國傳統(tǒng)翻譯實踐與理論建構方面可謂起著非常大的作用，文質(zhì)之爭、美信之辯一直貫穿其中，各種譯論之形成、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皆萬變不離其宗。歷史上，孔子、老子、孟子、墨子、韓非子、王充、劉勰、柳宗元、之謙和玄奘，以及嚴復、魯迅、林語堂、王國維、傅雷、錢鐘書等現(xiàn)當代翻譯大家均對此有過各自的感悟與闡述。

由嚴復提出的“信達雅”翻譯標準時至今日依然對中國的翻譯實踐與理論影響深遠。“信”“達”“雅”是三個相互獨立但又彼此統(tǒng)一的美學命題，所謂“信”指的是求真、誠信，所謂“達”指的是通達、順暢，所謂“雅”指的是清逸、雄俊。傅雷主張“重神似不重形似”的翻譯理念，他在總結自己和他人翻譯實踐與譯論的基礎上將“形似”“神似”兩個看似彼此相悖的美學概念引入文學翻譯。重“神似”意思是注重內(nèi)在性，但不重“形似”意思并非是輕視甚至否定外在性，它更多的是一種以“神似”為根本的形神兼?zhèn)洹ｅX鐘書在《林紓的翻譯》中建構“化境”的翻譯新標準。“文字翻譯的最高標準是‘化。把作品從一國文字轉(zhuǎn)變成另一國文字，既能不因語文習慣的差異而露出生硬牽強的痕跡，又能完全保存原有的風味，那就算得入于‘化境。十七世紀有人贊美這種造詣的翻譯，比為原作的‘投胎轉(zhuǎn)世（the transmigration of souls），軀殼換了一個，而精神姿致依然故我。換句話說，譯本對原作應該忠實得以至于讀起來不像譯本，因為作品在原文里決不會讀起來像經(jīng)過翻譯似的。”[9]57錢鐘書所謂的“化境”，有種出神入化之含義，即譯文幾乎已經(jīng)達到與原作相當?shù)乃囆g境界。對文學翻譯而言，“化境”可謂一種至高審美境界，它和原作一樣“才貌雙全”。中國傳統(tǒng)譯論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它在推動我國翻譯事業(yè)全面發(fā)展、快速進步的同時，凸顯中國美學之文學價值，見證文學翻譯與美學的相融相通。

二.“洋為中用”

由于文化觀、文學觀、審美觀和語言觀等思想觀念的顯著差異，中西方翻譯理論之間存在諸多不盡相同甚至完全相對立的地方。對于其差異和對立，研究意義與價值已經(jīng)不言自明，而且所取得的研究成果也頗為豐碩。在注重中西方譯論差異性的同時，如果忽略它們之間的相似性或相同點，對中西方譯論的健全與發(fā)展并無益處，甚或可以說，看到相似性并在翻譯理論建構中充分利用這些相似點同樣不可小視。故而，文學翻譯美學的理論構建需要首先做到以中為本，并同時兼顧洋為中用。

中國傳統(tǒng)譯論整體上理論性欠缺，實用性突出，這是其與西方傳統(tǒng)譯論的重要區(qū)別。與之相比，西方翻譯理論具有明顯的思辨性、系統(tǒng)性與抽象性等特點。中西方譯論之所以一個務實一個務虛，“從根本上講，是因為包孕各自譯論傳統(tǒng)的中西方思想哲學傳統(tǒng)之間，存在著悟性思維與理性思維的區(qū)別。在教化人們?nèi)绾握J識世界、了解人生的過程中，儒教也好，道教、佛教也好，都強調(diào)人的悟性，強調(diào)人對事物的往往無法‘言傳、只能‘意會的領悟；而起于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的西方思想哲學傳統(tǒng)，則強調(diào)人的理性思維，強調(diào)人對世界的萬事萬物都應當、同時也能夠做出理性的認識，并能予以形式上的解釋。”[10]16-17悟性顧名思義是感悟、意會，理性顯而易見是思辨、推理，它們決定了中西方譯論在源點上的不同和在本質(zhì)上的差異，進而為各自的文學翻譯打上不一樣的審美化印記。作為建立在中國本土的翻譯理論話語，文學翻譯美學需要做到堅守本土、洋為中用，實虛結合、感悟貫通，只有這樣方可更進一步豐富并深化文學翻譯美學的理論價值，并為世界文學翻譯事業(yè)做出中國原創(chuàng)性的貢獻。

歷史地看，西方譯論源遠流長，其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過程均與西方傳統(tǒng)美學思思一脈相傳。西方譯論開始于受柏拉圖（Plato）哲學思想深刻影響的西塞羅（Cicero），他取柏拉圖美學思想之所長，并將之恰當運用于翻譯中。比如，在處理柏拉圖所倡導的絕對理念時，西塞羅認為好的翻譯是建立在譯出語好的文本之上的，但過于強調(diào)復制、模仿必將導致譯入語文本的僵化與呆滯，達不到預期的翻譯效果。所以，翻譯的過程不應該是詞與詞的轉(zhuǎn)換，而應該是意與意的對等。作為西塞羅翻譯觀點的追隨者，霍拉斯（Horace）同樣不贊成將譯出語文本視作唯一理念與絕對上帝的翻譯思想，相反更看重自然、真實而流暢的譯入語翻譯效果。從這個意義來看，西塞羅等人的翻譯思想已經(jīng)萌生出美學的枝芽，其歷史淵源之悠遠甚至可以與中國傳統(tǒng)翻譯美學思想相媲美。

伴隨著基督教傳播面和影響力的持續(xù)擴大與不斷提升，《圣經(jīng)》（Bible）翻譯蔚然成風，杰羅姆（Jerome）、馬丁·路德（Martin Luther）等人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杰羅姆在翻譯《圣經(jīng)》時，遵照的依然是西塞羅的翻譯理念，他強調(diào)《圣經(jīng)》拉丁語譯文的自然流暢之美，能夠傳達古羅馬《圣經(jīng)》的思想與意旨，保持譯出語文本的精髓與風格。正因如此，杰羅姆翻譯的拉丁語版《圣經(jīng)》成為天主教唯一承認的通行版本，足見其翻譯做到了再現(xiàn)古羅馬《圣經(jīng)》之神韻與精華。作為《圣經(jīng)》翻譯的另一位大家，馬丁·路德倡導譯入語文本應該具有與譯出語文本相同的美學意義和藝術價值，否則只是語言上的翻譯并不能傳達原文之審美風韻。也就是說，譯入語文本必須“具有讀者能領悟的、在審美上令人滿意的本土風格”[11]45。成功的文學翻譯應當是同時滿足語言和美學雙重層面的“模仿”，它既完整呈現(xiàn)譯出語文本之原貌，又準確傳遞其神韻，可謂神形兼?zhèn)洳攀亲钔昝赖姆g效果，這一點與中國傳統(tǒng)譯論可謂不謀而合。

西方翻譯實踐與理論在進入19世紀下半頁后，逐漸進入以語言學為標準的譯論時代，20世紀中頁以降西方譯論逐步完成向現(xiàn)代語言學的轉(zhuǎn)向。整體上而論，西方譯論的審美色彩開始淡化、美學影響逐漸式微，但并未完全失去自我的詮釋話語權，例如接受美學和陌生化美學等翻譯美學理論便得到較為快速的發(fā)展和較為廣泛的認可，而且與中國文學翻譯美學的互補與融合日趨明顯。

接受美學（Reception Aesthetics）誕生于20世紀60年代末，它由德國文學美學家姚斯（Hans Robert Jauss）和伊澤爾（Wolfgang Iser）提出，是一種頗具國際影響力的美學思潮和文學批評理論。接受美學認為，文學翻譯不僅是不同語言之間的轉(zhuǎn)換，它涉及到譯出語作者、讀者和譯入語譯者、讀者等更為重要的因素，作者與讀者的關系正是其理論形成之基礎。所以，接受美學同時批判傳統(tǒng)的文本中心論和作者中心論，轉(zhuǎn)而強調(diào)讀者的能動作用和中心地位。“一部文學作品，并不是一個自身獨立，向每一個時代的每一讀者均提供同樣觀點的客體。它不是一尊紀念碑，形而上學地展示其超代的本質(zhì)。它更多地像一部管弦樂譜，在其演奏中不斷獲得讀者新的反響，使文本從詞的物質(zhì)形態(tài)中解放出來，成為一種當代存在。”[12]26讀者是文學作品及其譯本的獨一無二之面向，作品自身的價值和意義更多的是通過讀者得以實現(xiàn)。尤其是在翻譯作品時，除了考慮譯出語文本、作者和譯入語文本等因素外，更要將包括譯者在內(nèi)的譯入語讀者放在一個突出的中心性位置，因為讀者是發(fā)掘和接受文學作品美學內(nèi)涵與審美創(chuàng)造的主體。文學翻譯的目的是為了在更廣的地區(qū)和更多的國家傳播與流通，也即其最終目的是為了滿足讀者的閱讀需要和審美需求。但是，“原語的讀者能夠理解得清清楚楚的東西，譯文的讀者未必能夠理解。因此，譯者總是面臨一個取舍的問題” [13]9。接受美學更傾向于一種歸化的翻譯策略，但它并不能化解文學翻譯中所有的審美性問題。文學翻譯不能為了接受而接受，否則必將導致譯入語文本無法準確傳遞譯出語文本之美之韻。正如前面所提到的“取舍”問題，恐怕還需要將陌生化美學納入文學翻譯的視野。

陌生化（De-familiarization）原本是一種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理論的重要概念，被文學翻譯借以表達翻譯過程的陌生化審美性。陌生化審美指的是文學翻譯過程所產(chǎn)生的他者、異質(zhì)和驚訝等審美體驗與感受，它是文學作品中人物、環(huán)境、符號和風俗習慣等審美意象在包括譯者在內(nèi)的譯入語讀者身上的映射與反映，它可以提升讀者的審美愉悅感與好奇心。亞里士多德（Aristotle）稱之為“新奇的快感”，黑格爾（Hegel）稱之為“新奇感”，而新奇正是陌生化審美的最突出表現(xiàn)。陌生化對譯者的要求主要在于，盡量在譯入語文本中保留那些對譯入語語境而言看起來模糊的、陌生的、新奇的和不確定的東西，以便在再現(xiàn)譯出語文本審美實際的同時增加譯入語文本的陌生化審美體驗與快感。“翻譯過程中譯者適當拋棄語言的一般表達方式，將目的語的表達變得‘陌生，以更新譯者和讀者已喪失了的對語言新鮮感的接受能力，使譯者確實能夠?qū)⒃髦械牟町愋詡鬟_出來，以促進不同民族間的相互理解與交流”[14]36。陌生化代表差異的存在，也就是說文學翻譯應該為譯入語文本注入一種新穎的風格、新奇的體驗以提升譯入語讀者對譯出語作品的期待感與容忍度，進而幫助原作品更加順利地完成在異域空間的中心化蛻變與經(jīng)典化建構。

三.余論

在全球化日益顯著的當今社會，翻譯實踐已經(jīng)滲透到現(xiàn)實社會的各個角落和個人生活的各個方面，文學翻譯已經(jīng)占據(jù)地區(qū)間、國際間文化交流、傳播與融合的制高點。作為指導文學翻譯活動的重要理論，翻譯美學在提高文學翻譯水準、擴大文學傳播面向、提升文學交融程度等方面正在扮演者日漸重要的角色，發(fā)揮著日益強大的功效。中華文化是一個開放度和包容性很強的文化形態(tài)，所以在過去上百年的時間里，我們引進、譯介了不計其數(shù)的西方文學作品，正是這些文學作品促使我們對照、反思、珍惜、堅守和弘揚自我之傳統(tǒng)文化與現(xiàn)當代文學。歷史進入新時代，我們肩上的責任更重大、目標更宏偉，我們肩負中國文學“走出去”“走進去”和“留下來”的偉大使命，因而如何將中國文學之美譯介到西方并逐步被西方讀者接受，已經(jīng)成為當下文學家和翻譯家責無旁貸的文學人之擔當和譯者之任務。

文學翻譯美學，不管源自哪個國家或來自哪個地區(qū)，也不管由哪位文學家或翻譯家首先提出，都應當成為海內(nèi)外文學翻譯事業(yè)的共享資源與公共財富。換句話說，我們不需要糾結于文學翻譯美學姓“中”還是姓“西”的問題，我們需要做的是互學互鑒、補短取長，在中西方傳統(tǒng)譯論的深度交流、碰撞與融合中共同推動當下文學翻譯美學的不斷創(chuàng)新、持續(xù)進步。要創(chuàng)新就必須對話，要進步就必須合作，因為故步自封只會導致倒退與淘汰，唯有對話語與合作才是文學翻譯美學雙贏之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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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張媛媛，鄭州航空工業(yè)管理學院講師，從事文學翻譯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