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貍能開三道門(下)

吳誰

前情提要：

因為一場大雪，去隔壁鎮上看藝術團表演的爸媽不能及時趕回家，我只能和姐姐還有鄰居家的弟弟小P守著家。當晚我和小P在空無一人的客廳里，看到了滿桌半生不熟的菜肴，這一切似乎都與一個“狐貍能開三道門”的傳說有關。

[一]

我嚇出一身冷汗，這是狐貍精來我家赴宴了。

傳聞，就算是已經成精的狐貍，也討厭光芒。所以，狐貍在進宅之前，都會一個疊一個地立起來，咬斷屋檐下的電線，讓房子里陷入黑暗。

然后，它們就要進屋吃飯，或者是……吃我？

不由分說，我拖著小P趕緊摸黑爬上樓梯，先躲在二樓我的臥室旁。

“大哥哥，這是叔叔阿姨回來了吧？”

我趕緊捂住他的嘴巴：“噓，小聲點，這是狐貍開門來了。成了精的狐貍，能讓三道上鎖的門自行打開！”

據說我們家房子的布局很有講究，設置遵循“八門遁甲”之數。所謂的“八門”，分別是“開”“休”“生”三吉門，“死”“驚”“傷”三兇門，杜門、景門中平。我爸媽說，這可是銅墻鐵壁一樣的安全！

可惜的是，在傳說中，狐貍本身也屬金，千年的狐妖根本無懼金屬制成的箭頭或者刀槍。我家的第一道門是鐵門，屬金，開這道門對狐貍精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所以，這道門雖然有笨重的機械鎖，但狐貍精一推就開。

“來了好多……呢。”小P臉色慘白地看著我。

他不說我也清楚。因為鐵門開了有十幾秒鐘，才聽到關上的聲音。就算一秒鐘進一個，最少也有十多個。

但奇怪的是，我沒有聽見任何的腳步聲。進了鐵門，就是我家屋前的大門。這段路雖然短，但應該積滿了雪。人走在上面，稍微大力一點，都會有咯吱咯吱的聲響。

除非進來的人，個個都踮起腳走路，或者他們根本就是化裝成人的狐貍。

屋前的大門是對開的木門，石頭做的老門檻還在。所以，這道門屬土，為生門，利于求財。

就算在二樓，我也能聽到這扇門一推就開，根本連開鎖的動作或者聲音都沒有。

古人云，狐遇土而遁。狐貍最會打洞了，因此這扇門根本不會對它們造成障礙。

進了對開的木門后，是一個比較寬敞的衣帽間，和我們下面的客廳只隔了一道拉門。這道拉門沒有鎖，就是一道屏風，用于擋住門口，不讓冷空氣進來。

這拉門是木頭格子糊了山水畫，屬水，為休門，利于休養生息。

我正色告誡小P：“狐貍可會游泳了。據說若是狐貍看見水中有鴨子，就會偷偷將草丟入水中。草入水浮起，狐貍就躲在草下面，偷偷地接近鴨子，再一口咬斷鴨子的脖子。因此，這屬水的第三道門，也是擋不住狐貍的。”

“我們必須躲到我的臥室里去。那已經是第四道門，狐貍開不了的。”

小P這時還不忘他的好奇心：“哥哥，這道門有什么特別之處呀？為什么能擋住壞狐貍？”

“我的臥室門雖然是普通的木門，但染得鮮紅。一是為了喜慶，二是象征著這門的屬性——火，是八門中的景門。此門多主文書之輩，也就是說，家里人希望我能在學業上有所成就。”

“可大哥哥的成績還是不好啊！”小P不解地問。

你少說兩句會怎樣？

趁狐貍還沒有進來，我拖著小P想溜進臥室，但臥室門始終推不動。

“啊，大哥哥，剛才出來時，我好像不小心把門給反鎖了！”

你要找死別拉我啊！我正想狠狠地吼他，但下面客廳的拉門開了。

黑暗中，一個又一個矮小的身影，擠進了我們下面的客廳中，沒有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二]

我和小P趴在環繞客廳的二樓過道里，只露出腦袋看著下面。

進入客廳有近十人。雖然沒有燈，但借助窗外的月光，也能看清楚輪廓。大部分的頭發都已經白了，看上去是些身材矮小的老人。

“怎么都是老人？”小P湊在我耳朵邊問。

我沒有回答，因為不想嚇到他。狐貍精喜歡先向老人下手，因為他們的身體衰弱，不如成年男性強壯，最容易被制服。同時，扮作老人的模樣，狐貍精總能最大程度地獲得同情，也能使下一個受害者喪失警惕。

下面客廳里沒有一個人說話，默默進來后，眾人就安靜地坐在了客廳中間的飯桌旁，圍成一圈。

有人拿起了筷子，只是隨意戳了戳放在面前的飯菜，卻沒有夾起來吃。

“換我也不會吃，下面的菜太難吃了。”小P點點頭。

可是我知道，對狐貍精來說，小孩的心肝才是好吃的菜。

突然，下面起了一陣騷動。原來，有人發現了那一籃半生的蛋。

說是騷動，但也沒有人說話，眾人只是拿起籃子，將生雞蛋挨個分發。大家剝開雞蛋，紛紛吸食。

果然，狐貍最喜歡吃雞蛋。

還好，看來今天來吃酒席的，還是道行不深的狐貍精。這樣的話，憑我看的那些雜書，說不定還能平安脫險。

我松口氣，這才發現睡衣口袋里有光一閃一閃的。原來是我手機有了信息，還好睡前將它調成了靜音。

是老姐的短信。

老姐的臥室就在我臥室的對面，莫非她也聽到了客廳里的動靜，來問我是怎么回事？

我本想暫不理睬，但轉念一想，不能這樣做。

如果我不回短信，她一定會起疑心，必然會走出臥室。那她就會被下面客廳里正在吃雞蛋的狐貍精看見，這就害了她。

我悄悄地掏出手機解鎖，用手遮住屏幕查看。老姐的信息很短：“如果你看到這條短信，一定要把你的臥室門反鎖好，千萬不要出來。”

看來，老姐也知道“狐貍能開三道門”的傳說，叮囑我鎖好臥室這第四道門。同時，她也知道狐貍精進門了，可惜不知道因為小P害得我被困在門外。

這時，小P拉住了我的手：“大哥哥，你在做什么？”

“噓，我老姐來短信了。”

“可大姐姐不正在樓下嗎？”

我定神一看，真的，那個正在提籃子發雞蛋的可不就是老姐嗎？只是下面太暗，我一時沒有認出來。

再回神看看短信，發送的時間是十分鐘之前。我剛才一直沒有注意手機的提示信號！

一瞬間，我猶如五雷轟頂！

全身一抖，手機從二樓掉了下來，直接砸在了下面的飯桌上，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可是，圍著飯桌的一圈黑影，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仍然充耳不聞地吸著雞蛋。唯獨那個神似老姐的身影伸手撿起了手機，然后看向我這邊。

手機已經解鎖，幽幽的屏幕光映射在老姐的臉上，我可以清楚地看見，她的臉部皮膚皺皺巴巴的，在邊角有明顯的脫落。

這不是老姐，這是一只披著老姐臉皮的狐貍精！

我的老姐……她……已經……被……狐貍精給……吃了！

[三]

雖然我不是父母雙亡和老姐相依為命，雖然老姐也經常欺負我，“貪污”我零花錢，但我的老姐就是我的老姐，是誰也不能欺負的。

現在，她居然被我眼前的這只狐貍精所謀害，而且還偽裝成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怒從心頭起，一個鯉魚打挺就跳了起來，毫不猶豫地脫下自己的褲子。

“大哥哥！你在干什么？！”身邊的小P嚇壞了，“干嘛把褲子脫掉了？”

下面那只偽裝成老姐的狐貍精也似乎被我的行為震撼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小P，你還不懂？”我滿腔怒氣地說，“下面的那個人，已經不是我的老姐了。她是一只披著人皮的狐貍精，老姐已經被她給吃掉了。我要給老姐報仇！”

“大哥哥，報仇也不用脫褲子吧！”

“狐貍精，害人精;剝人皮，吃人心。生死關頭，就顧不上臉面了。我們唯一能克制狐貍精邪術的，就只有童子尿！”

我在雜書上看到，男童的尿有“純陽破邪”之功效，正好可以克制狐貍精的陰柔法力。雖然使用時有點不太體面，但這是生死存亡之際，也顧不了那么多了。好在我們在二樓，占有地利，把握得好，應該可以把下面一群狐貍精都淋透。

即使借著手機屏幕那微弱的光，我也能看到下面那個女子臉上已經嚇得沒有了顏色。

小P想了想：“大哥哥，你上初一，已經有十三歲了，算不上童子了吧。”

喂，這個時候你還來拆我的臺！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他的褲子也拉了下去！

“大家一起上，你只有七歲，更符合要求。”

就這樣，我們倆并排站在二樓走廊，夜風吹過，我打了個寒顫，有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感覺。

“準備……”我喊著口令。

“等等等等！”下面的女狐貍精驚慌地阻止我們，“你們不要亂來，我們不是狐貍精！”

哈，哪個狐貍精會自己承認？要是你不是狐貍精，怎么會半夜三更來吃酒席？

“我是你老姐，是爸媽要我做的酒席！”

你騙小孩呢？爸媽去隔壁鎮上看藝術團表演去了。

“爸媽打電話來通知我的！藝術團表演后，會連夜坐車離開，正好路過我家附近，所以爸媽坐他們的車順路回來，并讓我做一桌飯菜請他們吃。當時你睡了，我就沒告訴你。這些飯菜都是我做的，他們都是藝術團的成員！”

這些老頭子老太婆都是藝術團成員？就在我們爭論之際，他們還在自顧自地吃著雞蛋，根本沒有發現我們的爭執。

“這是當然的啊！他們是殘疾人藝術團，這里坐著的都是聾啞藝術家！所以，他們完全聽不到我們的聲音，他們之間也不用聲音交流。至于爸爸媽媽，這么大的雪，表演團的車子被困在了附近的泥地里，爸媽正在和團里的年輕人一起鏟雪挖土，想把車子給拖出來，所以讓我先帶老人們回家休息。”

這么說也有道理。但這些老人也可能是狐貍精扮演的，否則為什么走在雪上沒有聲音，進門不用開鎖呢？

“爸媽讓我招待他們，我就提前將路上的雪給掃掉了，而且把家里的門都開了鎖，方便進出。我給你發了短信，讓你把自己的臥室門反鎖啊，因為家里其他門都沒有鎖！我就是你的老姐，不是什么狐貍精啊！你趕緊將褲子提上去，太丟人了！”

等一等，你要是我老姐，那你臉上為什么有人皮？

“這是面膜！保養皮膚用的，冬天太干燥了！”老姐開始不耐煩了，一把扯下了臉上的面膜。

我內心有點慫了。這氣魄，應該是我老姐無疑了，要趕緊收手才好。

“等等！我還有個疑問！”小P在一旁發話了。

我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那些人肯定是狐貍精，否則他們為什么不吃其他菜，就只吃雞蛋呢？更何況是半生不熟的雞蛋！”小P大聲地問。

“……”下面的老姐面色陰沉，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我的求生欲告訴我——小P，你不能追問這個問題，趕緊收手！

“說大聲點，我沒聽到！”小P對下面的老姐喊道，“你不回答，我們就用童子尿消滅你！”

“他們不吃，是因為我的廚藝太差！一桌菜都沒燒熟！”

完了，我都能看到老姐眼中燃燒的怒火了，無法想象她之后會怎么報復我們。

老姐惡毒地笑著，舉起手里的手機。

嘩，我眼前一亮。

這是閃光燈，老姐在給我們拍照。等等，我們的褲子還沒有穿好呢！在我慌忙提起褲子的時間里，老姐還在不停地用手機拍照。我現在就可以想象到，憑借這幾張半提褲子的照片，老姐能讓我接下來的人生過得如何悲慘！

要知道，老姐比狐貍精更可怕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