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燕 劉松壽
摘要:民族互嵌型社區是新時期我黨增強民族團結、遏制宗教極端、推進族際和諧的新舉措,并日趨成為學界研究熱點。民族互嵌型社區不僅是民族構成的互嵌、經濟的互嵌、文化的互嵌,更是各民族精神的互嵌。實踐表明,各國對本國少數民族的政策不同產生了不同后果,為多民族國家實現族際和諧共融發展提供了寶貴的經驗。當前我國推進民族互嵌型社區建設還受到諸多條件的限制,但隨著新型城鎮化的戰略機遇期的到來,“訪匯聚”和“民族團結一家親”等活動的推進,加快建立民族互嵌型社區推進民族精神互嵌的前景是樂觀的。
關鍵詞:互嵌型社區:族群:精神
中圖分類號:D63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CN61-1487-(2019)03-0050-06
一、精神互嵌:構建互嵌型社區的核心
族際和諧是現代民族國家實現政治穩定與社會發展的前提條件。為推動單一制主權國家內部族際利益的整合,促進族際間的交往、交流與交融,構建統一的多民族的利益共同體,第二次新疆工作座談會提出推進建設民族互嵌型社區的思路,學界也掀起了民族互嵌型社區的研究熱潮。“民族互嵌”作為推進族際和諧的新思路,理論研究的新方向漸趨成為熱點。在知網上以“民族互嵌”為主題進行搜索,發現有關研究成果2015年僅有4篇,2016年28篇,2017年38篇,2018年35篇(截止2018年8月31日)。由于時間尚短,互嵌型社區作為新理念、新探索、新路徑,其內涵尚缺乏統一而全面的界定,學者從各個學科、學理層面進行梳理和分析,對其進行了多樣化的闡釋。
(一)學術界關于民族互嵌式社區的多元闡釋
有學者以國家治理為視角,認為民族互嵌型社區屬于“治理策略”,不是“社會結構”的調整。民族互嵌型社區體現國家治理三大要素——政府、民間、市場相互之間的關系,是實現“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治理目標的“參與式”治理模式的具體體現,是我們黨治疆方略的豐富與發展。
有學者從社區治理的角度出發,將民族互嵌型社區納入社區、民族社區和多民族社區不同層次的概念中加以論證,并將其界定為民族社區的次級概念提出相應的治理策略。有學者認為需從社區結構和社區環境兩個層面來加以構建,以最終形成民族互嵌型社會為目標。還有學者認為民族互嵌型社區不僅適合農村地區,而且城市地區存在的“復合民族社區”。從文化共生的視角,有學者認為民族互嵌型社區最終是為了實現群體間文化的互嵌共生,更加符合中國夢的價值理念。
在眾多研究中,不少學者將民族互嵌型社區看作是一個復合型概念,從多個維度加以解釋。如以“社區”和“民族”為核心,將其定位為“社會性和民族性的社會共同體”;將“嵌入”作為核心關鍵詞,從結構、經濟、族際關系和文化四個維度評價民族互嵌;將居住空間、組織網絡、文化接入和族際認同看作是構建民族互嵌型社區不可缺少的四個維度等。
(二)精神互嵌是民族互嵌式社區的核心
隨著研究的深入,部分學者以“互嵌”為關鍵詞對構建民族互嵌型社區的最終目標進行探討,認為民族互嵌型社區不應僅僅局限于民族間的“交錯而居”,而構建族際間精神領域“緊密團結、親密無間”的關系才是其本質特征。互嵌型社區建設是物質層面的表現形式,而精神層面則是民族互嵌的核心所在等。上述學者的可貴探索給我們深入研究互嵌型社區提供有益的思路和視角。
應當承認,互嵌型社區以多民族共同居住的地域為基礎、以村組棟樓為單位規劃族際居住結構和社區環境、建構族際間相互往來、鄰里守望、經濟互補的格局,其本質和目標都是指向族際間情感關系和精神方面的狀態。通過互嵌型社區建設達到各民族相互團結的目的在于:推動建立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的社會結構和社區環境,就是要“促進各族群眾在共同生產生活和工作學習中加深了解、增進感情”,“在各民族中牢固樹立國家意識、公民意識、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促進民族間的‘了解、尊重、包容、欣賞,最終使各民族在感情上像石榴籽般“緊緊抱在一起”。
二、學界關于精神“互嵌”的理論探討及其意義
構建民族嵌入式社區作為加強族際交往交流交融,部署和開展共建工作的重要形式,其內在邏輯在于,依托新型的社會結構和社區環境,形成族際間相互包容、互惠互補,奠定共同的情感基礎,形成彼此緊密聯接的利益共同體,促進情感共識,最終形成精神上的“互嵌”關系。自上個世紀以來,學術界就對這一邏輯脈絡的可行性進行了學理上的論證。
(一)精神互嵌的不可行性論證
在早期研究中,以馬克思·韋伯、愛德華-西爾斯、克利福德-葛慈、哈羅德·伊薩克與查爾斯·克爾斯為代表的學者,對能否形成族群與族群之間的精神上的“互嵌”關系持消極態度。他們認為,一個族群區別另一個族群的外在特征可以表現為膚色、血緣,而內在特征則反映在傳統、習俗、宗教、情感、信念等方面。其中,族群的主觀信念來源于“根基性”的情感聯系,這種族群情感紐帶是“與身俱來的”,是“自然而然而發生的”。在單個人的情感方面,這種“根基性”的情感表現得更為明顯,即這種情感根植于因血親傳承而得的“先天資賦”(giVens)中,更蘊藏于族群本身的族群屬性、世居的土地、傳統的宗教文化、傳承的語言等“原生性”中。而“原生性”正是劃分族群的最基本原則,并超越時空而存在。因此,族群的主觀信念是某族群區別于其他族群的關鍵性要素之一,如果沒有這種主觀信念,則不存在族群。有學者提出,族群的主觀信念作為“原生的自我意識的表現”,在長期在共同地域、共同語言、共同經濟生活過程中,建立在“真實情境或者被感知的原生特質之上”,是“既定的、天然的、共同的、顯著的文化特質”,是穩定的共同體的精神產物,是“人類‘類生活群體的固定特征”,因此,“本質上是不可改變的”。就族群成員的個體來說,這種情感是與生俱來的、自然流露的、是本能的,且是非理性的”,并“具有一定的狹隘性和排他性,當遇到‘異質性信念時會產生激烈的對抗”。
(二)精神互嵌的可行性論證
隨著研究的深入,學者們這種保守地、靜態地觀察族群主觀信念的研究方法開始發生改變,將其納入不斷變化發展的社會歷史形態和具體的、發展的社會結構中加以觀察,對歷史發展進程中各族群間的關系提出新的看法,代表性的觀點認為:族群的主觀信念不是天生的和固定不變的,族群的主觀信念也是“政治和社會建構的長期發展的產物”。族群本身固然是在歷史進程中長期發展的穩定的共同體,但它同時也是具體情境下的、策略性的產物,也有一個動態的發展過程。特別是“當某一族群融入主流社會時,其族群性的基礎就會削弱”。
(三)馬克思主義的立場及其觀點
對族群主觀信念的探討涉及社會科學研究基本的世界觀與方法論問題,即應該如何研究社會現象。從社會歷史形態更替的一般規律看,社會意識的發展離不開其社會存在的物質基礎。從意識的本質屬性來看,意識是人腦的機能,是客觀物質世界的主觀映像。意識的表現雖然是主觀的,但意識歸根結底來源于不斷發展的客觀世界,因此,處于生產關系中的人在自身的生產和生活過程中,不但改變著物質世界,更改變著自身的思維方式。因此,“不是意識決定生活,而是生活決定意識。”意識作為客觀內容和主觀形式的相統一的產物,其產生不過是客觀世界“移人人的頭腦”,并在人的頭腦中“改造過的物質的東西而已。”
馬克思指出,推動社會歷史形態發展由低級走向高級的根本動力是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之間的矛盾。其中,生產力是決定性的因素。包括勞動者、勞動工具、勞動對象在內的生產力三大要素中,作為勞動者的人是生產力中最為活躍的因素,人類智慧和能力的發展決定著對物質資源開發的深度和廣度,也是構成推動社會發展的決定性力量”。這意味著隨著社會的發展,人的物質形態及其精神狀態,人們看待周圍世界的方式和角度也必然隨著社會歷史形態不斷發展而變化。因此,將族群的主觀信念放在宏大的社會歷史條件中加以考察是合理的。單個人作為族群的基本單位,不可能在具體的社會歷史過程處于一成不變的狀態。
(四)討論族際“精神”區隔化的意義
人的意識又可分為個人意識和共有意識,前者表現為個性,是社會分散的力量,而后者則對社會具有一定的整合作用。在不同的社會歷史形態中,個體意識與共有意識有不同的表現。隨著市場化、全球化的發展,社會分裂為多個社會集團及其政治組織,這些集團或者組織積極參與政治生活,并通過政策呼吁、發動社會成員的民族主義情緒獲得社會民眾的支持。在此背景下,族群常常被賦予成一種“想象的共同體”,通過政治精英強調其“共同特征”以喚起成員的熱情和支持,使達到與其他社會集團之間對抗的目的。美國學者科恩對此有較為精辟的闡述:人們之間的相互殺戮從表面上看仿佛是宗教文化習俗方面的差異導致的,實際上卻是這些文化性特征與當時的政治、經濟目標緊密結合的結果。這使思想家、學者絞盡腦汁地思考其應對策略,也使得政治領袖和精英在不斷地尋找其解決方案。
三、精神“互嵌”的國際經驗
當今世界,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建構原則是無法實現的,存在多種結構性差異的族群如何在國家中同生共存考驗著人類的智慧。國家政權是推進族際交往、交流、交融,凝聚社會各個階層的主要力量,有義務在維護各民族語言、特征、宗教等文化特性的前提下,維護國家的大一統的政治格局。實踐表明,各國在族群結構性安排中不同的策略取向會產生不同的后果,期間所帶來的經驗和教訓,為多民族國家實現族際間和諧共融發展提供了寶貴的經驗。從維護族際團結的路徑看,族群間相互融洽的關系是在人們長期的交往、交流過程中自然生成的,并在發自內心情感的基礎上產生的,這在以實現人的自由而全面的發展作為最高社會理想的社會主義國家而言,是社會主義的建設的目的。當1917年的十月革命將俄國人民從沙皇構筑的這所“民族的大監獄”解放出來時,列寧就指出,社會主義國家不僅要使國家最終消亡,打破“民族間的任何隔離”的狀態,而是使各民族“互相親近”,并最終使“各民族融為一體”。以這一方針為指導,開始探索各民族自由、平等、融合的社會主義道路,第一個社會主義多民族國家蘇聯為此進行不懈的努力與探索。
(一)蘇聯解決民族問題的實踐與教訓
為使各民族在政治上得到真正的平等,蘇聯在制定保障各個民族權利的法律和法規的同時,從國家行政區劃人手設立了以主體民族為單位的自治實體,共設有15個加盟共和國,加盟共和國下轄邊疆區和州,全國共有155個州和6個邊疆區,在一些加盟共和國的少數民族聚居區,按各民族人數多少分別成立20個自治共和國、8個自治州、10自治專區,及53個民族自治地方。為了提高各個加盟共和國主體民族的政治地位,蘇共中央還根據各民族地區的特點和需要,制定了系列開發和幫扶政策,通過“一平二調”進行計劃經濟管理手段和財政資源分配,彌補少數民族地區發展水平的差距,使發展程度不同的少數民族地區群眾真正享受到了平等的經濟和文化權利。
但與此同時,由于主體民族為劃分依據的加盟共和國制,在長期的穩定的發展進程中,客觀上固化了某一民族與某一地域之間的關系,使地區的主體民族的族屬認同、身份認同、鄉土認同連接在一起,對主體民族的意識產生影響;各民族在以“少數民族”做條件和前提的,在包括享受入學、求職、教育、社會福利等系列優惠政策時,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自我“身份”特殊性的認知;優惠政策還使加盟共和國的民族心理與其他共和國的民族心理產生了“空間區隔”,進而在文化認同、民族交往、交流方面產生距離;以民族為邊界的身份符號由于更多局限于自身民族特殊群體,族群內部的交流無法成為族際交流話題與視野,并由此形成民族心理中的“被剝奪感”和彼此間刻板的印象。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隨著所謂的“改革”時代的到來,“非俄羅斯人的政治熱望”被國外敵對勢力所察覺,并認為這是“蘇聯的致命弱點”,是一個可以通過輸出民主、“支持少數族群的‘民族自決權”作為借口,來削弱蘇聯的機會,冷戰結束后的大批解密材料也證明了,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正是利用蘇聯民族政策的失誤,在民主性、公開性的口號下,借機煽動民族自治運動,從而達到瓦解蘇聯的目的,徹底消除了蘇聯成為強大的現代化國家、繼續與美國競爭世界霸權的可能。
(二)歐洲各國解決民族問題的實踐與反思
在歐洲,以文化多元為核心的政治價值觀,不僅是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歐洲各國大力倡導的最核心的價值觀之一,而且演變成為一項涉及政治經濟社會領域最為重要的長期既定政策,彰顯了歐盟共建族際和諧,實現社會平等多元的政治理想。但隨著移民浪潮的持續,以文化多元為核心的政治價值觀正在因政策層面的挫折而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戰。特別是2011年以來,隨著西亞、北非地區戰亂的持續和升級,來自埃及、利比亞和突尼斯等國的難民潮涌入歐洲,給歐洲各國的治理帶來嚴峻考驗。按照多元文化政策的現行規定,多族裔的移民群體可以按照自己本族群的傳統標準和生活方式在自己的社區生活,作為國家和政府則需要為各族群提供統一的、非排他性的公共服務和社會產品。在多元文化的社會結構下,政府需要應對不同文化族群的特殊需求,提供公共產品和更高的社會福利,還需要識別不同的族裔需求,照顧各族裔的感情和需要,提供專業的母語教育和其他專門的公共文化服務等。
然而,歐洲國家以文化和公共服務二維方式處理移民問題的努力沒有產生預期的效果。多元文化框架下諸多項目的實施增加了各國政府的信息成本與財政支出,更挑戰著政府對社會的管制能力,多元化理念下構建的族群聚居的“社區”更未為給歐洲社會的和諧繁榮添磚加瓦,反而使在歐洲成長起來的青年一代移民埋下仇恨的種子,給社會的穩定帶來隱患。在多元文化政策下,新一代移民雖與歐洲青年人一樣享有平等的經濟和文化權利,但是外來移民家庭終究缺乏當地社會資本的支持,加之當地主流社會話語若隱若現的差別對待,以居高臨下姿態出現的“關懷”或者“恩惠”傷害了各族裔移民的民族自尊心;國家認同的缺失,理想中的自由、平等理念和遭受社會排斥的現實相互碰撞,一些青年激進分子轉而向與生俱來的宗教信仰尋求精神支柱,甚至接受宗教極端主義的意識形態,與主流社會相對立,這是當今依然生活在歐洲底層的年輕移民共有的生存狀態。
這一演變的歷史進程表明,歐洲目前正面臨著文化多元、移民、融合三大現實困境。多元文化政策無論是從政策層面,還是社會主流意識層面,開始遭受越來越多的質疑與考驗,一向以民主開放與尊重多元化自稱的歐洲開始出現保守主義的聲浪,以公開的姿態反思和辯論文化多元化的政策優劣。在意識到所謂文化多元帶來的種種問題之后,是否接受以及如何接受這些大規模的非歐羅巴裔的難民已經成為困擾英國、德國、法國等歐洲國家的難題。歐洲外來移民尤其是穆斯林移民數量眾多的荷蘭、丹麥、德國、法國、英國等各國政府開始逐漸將政策的著力點,從多元化文化政策轉為更加注重融合政策。2005年在德國生效的《關于控制和限制移民和規定歐盟公民和外國人居留與融合事宜之法》反映了德國政策制定者與主流社會對移民政策和融合政策的新認識。該法案從實質上改變了傳統文化多元政策“文化上多元,公共服務體系一元”的本質。在推行的“德國社會融合對話”中,政府通過制定可行的政策框架,整合聯邦、州、基層政府以及社會層面的倡議和資源;采取對話的方式,在政府層級、重要的非政府組織以及移民團體代表之間共建協作關系,促進社會融合等,鼓勵非歐洲裔的移民學習歐洲語言,融人到德國社會中去。與德國相比,法國的融合政策使少數族裔的精英大為不滿,他們認為這個政策中,每個人都是法國人且只能是法國人,沒有任何雙重身份或者種族劃分的概念。英國則提出“不能把問題掃到地毯下蓋起來,眼不見為凈”,應該打破不同族裔的人們只生活在自己的社區、不同社區之間互不來往的局面;增加政府支出為新移居英國的移民提供英語培訓;出臺法律杜絕用人機構的職位只向某個族裔開放,導致工作場所種族隔離的現象等。
(三)亞洲國家對民族互嵌型社區的構建
如上論述表明,在當今,無論是對社會科學家,還是政治家而言,人類的空間已經不是一個自然的形成過程,而成為某些制度和意識形態的混合。在全球化進程,特別是全球人口自由流動的現實中,如何更好地整合各族群,實現各個族裔的政治權利平等,經濟權利開放,增強整個社會的凝聚力受到各國政府的重視。如今,以印尼、新加坡等為代表的亞洲國家更為注重發揮族群的居住空間對塑造族群認知的作用,對自身歷史發展進程中出現的族群分區而居、族群矛盾突出的問題進行理性審視,制定出以公共住房為核心的、均衡各族人口比例的族群整合政策。以政府主導的公共住房為載體,通過住房調控,在福利住房、公共住房中推行購房限額,以及國家在教育、就業等方面出臺相關配套設施,推動族群混居,最終實現族群間的相互混居與互嵌。該政策在執行中取得了顯著成效,引起多國關注與效仿。
四、中國推進民族互嵌型社區建設的有條件性與前景
(一)新疆的民族互嵌型社區
自古以來,中國各民族代代相承、相互交流、多元融合,在長期歷史發展過程中形成了現有的多民族、多宗教、大雜居,小聚居的分布格局。新中國成立后,我國出臺了保障少數民族各項權利的《民族區域自治法》,使各族人民的合法權利得到法制保障和充分發展。改革開放后,隨著經濟社會發展、人口流動的加速、統一市場的形成,政府還積極通過制定法律、政策、措施加強民主管理,保障各民族成員參與公共事務管理,以達到鞏固平等團結互助和諧的社會主義民族關系的目的。
進入21世紀,邊疆地區民族關系出現了一些新情況、新問題、新挑戰。一方面,在少數民族聚居程度較高的區域形成了適應少數民族居住生活的商貿、餐飲、文化、教育和宗教場所,成為具有頗具民族特色的城市文化符號。另一方面,民族過于聚集的地區也出現不利于民族團結、宗教和諧和社會穩定的現實問題。如,長期以來形成的民族聚居格局,使新疆和田地區的維吾爾族高度聚居,漢族相對聚居。其中,維吾爾族人口占當地總人口的96.4%,漢族人口占3.4%。和田市和民豐縣,漢族人口僅占當地總人口的10%左右,和田其他6縣維吾爾族人口所占比例均達到98%以上。從職業上看,漢族人口多集中于縣、鄉鎮,而且主要是企業、事業單位和政府機關等的上班族,或者是極少的村落農民。這就造成居住空間、日常生活等方面,維漢民族的交往交流均以本民族為主的狀況。與此同時,當地一些少數民族聚居區也頻繁出現民族間不團結等情況。這些均需要國家從宏觀上政策上加以部署、規制和引導。如何“維護民族團結和宗教和諧”對國家和地方政府治理能力依然形成挑戰。當前,當地政府群眾工作的難題在于,處理族群關系時,如何通過優惠政策幫助少數民族群眾加快發展,又不因身份導向的政策優惠擴大族際身份邊界意識;在尊重和保障少數民族獨立自主管理本族事務權利的同時,如何能在自治地方杜絕任何“領土想象”的潛在可能。在借鑒國內外經驗的基礎上,中央提出“推動建立各民族相互嵌入的社會結構和社區環境”,作為新疆全局性的民族工作方針,這是中國共產黨治理邊疆理念及方略的又一次升華。
(二)民族互嵌型社區的有條件性
雖然國外有關經驗為構建民族互嵌型社區提供了可借鑒的樣本,在理論上也有論證和支撐,但中國是在歷史、傳統、地域、風俗等方面有其特殊性的大國,這使得不可完全照搬別國的經驗,必須從自己的實際情況出發。對于我國而言,構建民族互嵌型社區意味著通過多種形式的共建工作,綜合利用法律、經濟、教育等手段,以解決族際間區隔化困境,實現交往交流共融;民族互嵌型社區意味著通過社區、族群的群居混居帶動區域間的民族融合,再帶動全國范圍內整個中華民族的大融合,實現國家的長治久安;民族互嵌型社區意味著通過基層黨組織、居委會、服務站等資源,為居民提供高質量、敞開式、零距離、一視同仁的管理服務。總之,民族互嵌型社區就是要使各民族在共同就業、共同居住、共同生活過程中,尊重差異、包容多樣,真正實現共同的精神家園和共同體意識。
從另一方面來看,中國邊疆地區在實現族際間的雜居混居方面有現實的約束性。具體表現為,在不發達地區的族緣、血緣等初級社會關系的依賴很難在短時間內難以改變;公民作為權利和義務主體必須具備人身自由權和公民的住宅不受侵犯的法律資格;雖然市場經濟條件下戶籍制度對限制人員流動的作用正在削弱,但在住房政策上依然發揮重要影響;靠政府巨額財政支出而興建公共住房實現民族間的配比還受到資源和資金的限制。因此,互嵌型社區建設只能是既定的條件下權益性的選擇,而不意味著中國現有民族分布狀態的任意改變。
(三)民族互嵌型社區的現實推進與前景
盡管民族互嵌型社區的建設受到一定的條件限制,但不可否認的是,民族互嵌型社區目前面臨著戰略機遇期。
第一個是新型城鎮化戰略與安居富民工程。新型城鎮化戰略與安居富民工程對于破解因為各族群居住區域、社會經濟生活相互分隔和不交融而導致的利益、情感隔閡大有裨益。城鎮化戰略是按照公共服務資源配置和人口規模、管理幅度逐步推進的。新型城鎮化不是拘泥于舊的傳統路徑,不是畫地為牢的就地城鎮化,不是人民居住環境的城鎮化,更是經濟、文化及生活方式的城鎮化。正如馬克思所以指出:各民族之間的相互關系不僅“取決于每一個民族的生產力、分工和內部交往的發展程度”,更取決于該民族本身的內部結構、生產發展及與外部的交往的程度。從這個意義上講,單純強調民族“居住格局”的互嵌,強調“民族比例”的互嵌是遠遠不夠的,充其量只能算是民族互嵌最低層面的要求。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而建立在物質經濟生活基礎之上的文化、思想層面的交融才是民族互嵌的現實保障。新型城鎮化不僅改變的是居住環境,更是要通過經濟發展和產業升級,形成相互依賴、相互依存、互為條件的經濟統一性關系,而達到促進精神同一性的目的,以此弱化族群因貧困封閉而出現的宗教信仰氛圍過于濃厚、社會結構固化現象,最終實現文化互嵌、制度互嵌的物質基礎。因此,要抓住這一機遇期,推進民族互嵌性社區建設。目前,新疆地區在新型城鎮化過程中共建共嵌式社區的試點工程已在推廣之中。例如,到2016年10月,新疆和田縣的“和諧新村”已有465戶居民入住,居住格局是相互交錯,主要有6個民族構成,其中漢族居民238戶,維吾爾族居民219戶,回族、藏族、苗族和土家族居民共8戶。
第二個是“訪惠聚”及其“認親”活動。“訪匯聚”是指新疆的各級干部深入基層開展“訪民情、惠民生、聚民心”的政策,認親則是指新疆的各級干部深入基層開展的“民族團結一家親”為主題的“認親戚”活動。訪惠聚表明,此項政策對于把黨和國家的主張和政策及時傳遞給各族群眾,及時有效排查化解矛盾糾紛,在反對民族分裂斗爭中立場堅定、旗幟鮮明,加強民族團結,推進社會穩定有積極作用。訪匯聚還通過走訪摸排、入戶宣講等范式,對少數民族提出的問題意見和建議認真梳理,為下一步開展工作提供了真實依據。以“民族團結一家親”為主題的認親政策則要求新疆的各級干部深入基層做好民族間的結對子、認親工作,要求各級干部從日常生活人手,從具體事情做起,實現黨員干部與其他民族之間結對子、認親全覆蓋,最終形成兼顧包容性與交融性的民族交往格局,這對營造民族互嵌型社區的環境大有裨益。
社區是人類發展演變而來的人的社會存在形態,是人的“類”生活本質的體現。在民族多元化背景下,互嵌型社區已經超越了城市和城鎮社區的禁錮,具有更為廣泛的實踐意義。當前,構建互嵌型社區的作用已得到國家的認同,并將其作為全局性的民族工作方針而確定下來。民族互嵌型社區無論作為理論,還是作為實踐的議題具有更為深遠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