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耀虎



2018年11月初,我們在鑒定山西盂縣公安古墓葬被盜物品時,涉及五件黑釉墨書紀年五谷罐。五谷罐雖是粗陋,但因其有明確的紀年和五谷標示,倒也使它變得內涵豐富并鮮活起來。
五件罐器型、大小相近,圓唇,直頸,頸肩部設四系,深腹微鼓,脛部內收,圈足。黃白胎夾砂。高14、口徑10厘米左右不等。內滿釉,外施釉至脛上部。罐底豎向墨書“嘉慶元年”,兩側分別書寫“黍罐”(圖一)、“麥罐”(圖二)“菽罐”(圖三)、“稻罐”(圖四)、“粱罐”(圖五)。
清代地方窯生產的民用瓷器,一般都比較粗劣,沒有太多的藝術性可言,向來不為研究和收藏者重視,因此對其認知也就出現了疏漏。
如果沒有確切的紀年,不少辨識者可能會將此類瓷器的年代推定為明代,甚或金元。在收藏界也確實見到不少這樣的例子,收藏者將清代以至民國的黑釉器物當作所謂宋元老窯收藏,顯然是脫離了實際。因此,這幾件不起眼的黑釉罐,對于這類傳世器物的斷代,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以往的考古工作對一般的明清墓葬重視不夠,目前雖有改變,仍然不是特別在意。各種原因導致了對這類明清瓷器認知欠缺的事實存在。明清時期紀年資料的發現,具有特殊的意義。
這幾件黑釉罐,除了墨書紀年外,還墨書了各罐喪葬時所盛谷糧的名稱,頗為講究或正式。五件罐所盛“黍”“麥”“菽”“稻”“粱”的谷物之別,清楚地說明了喪葬時罐是用來盛放五谷的。盂縣現在喪葬時使用的五谷為玉米、谷子、高梁、小麥、粟等,幾十年前其中一種是麻子,由于現今不再種麻,所以也就不再使用麻子。而所謂五谷,也是常見的五類谷物,雖有規矩也無定制。
幾千年以來,漢族主要實行土葬,人死后的喪葬習俗十分復雜。就五谷而言,下葬前在房屋四角撒五谷并放炮,以祈求鬼神歸位,不要叨擾生人之意。入葬時,還要由死者的兒子把用五谷雜糧編成的五谷囤放在墓穴里,囤口上面蓋著一張小烙餅。盂縣的這五件五谷罐就是明確的實例。依風俗推測,或是由本地風水先生下葬時在墓穴內撒五谷,以表逝者能夠有飯吃。撒五谷時一邊念祝詞,一邊撒五谷,東西南北中都要念到、撒到,這也就是有人將五谷和五行聯系在一起的依據,實際上五谷與五行可能沒有本質上的聯系。
“五谷”一詞出現較早,或可追溯到兩千多年前的周朝。而五谷之屬也不盡相同。文獻中或“麻、黍、稷、麥、豆”,或“麻、麥、黍、稻、稷”,等等,無有定制。《論語注疏·卷十八》載:“按五谷之名,《周禮職方》云黍、稷、菽、麥、稻。《周書》云麥、黍、稻、粟、菽。鄭元則以為麻、黍、稷、麥、豆。諸說不一。纂箋王氏日:九谷者以三農所生而言,百谷者號其多而言,五谷者則以五行所屬而言,皆不寔指其名。此說近之。”
五谷雖因時代、地域的不同無有定制,而“五谷之長”的“黍”“稷”,向來并重,在很多的祭祀場合使用。
《韓非子·外儲說左下》記載:
孔子侍坐于魯哀公,哀公賜之桃與黍。哀公日:“請用。”仲尼先飯黍而后啖桃,左右皆掩口而笑。哀公日:“黍者,非飯之也,以雪桃也。”仲尼對日:“丘知之矣。夫黍者,五谷之長也,祭先王為盛。果蓏有六,而桃為下,祭先王不得入廟。丘之聞也,君子賤雪貴,不聞以貴雪賤。今以五谷之長雪果蓏之下,是以上雪下也。丘以為妨義,故不敢以先于宗廟之盛也。”此言黍為長。
康熙間學者陳啟元撰《毛詩·稽古編》云:“稷乃五谷之長,故以為官名。又以名祭黍必與稷并稱,故最重此二谷。”《詩疑辯證》云:“禮黍貴稷賤黍早稷,晚之說。按后稷以官名,后稷以埴名,稷為五谷之長,諸書皆然……《說文》《圖經》《風俗通義》《爾雅翼》等書皆以稷為五谷之長,毋乃與圣言異乎?將稷與黍皆有益于民而不可缺者。故古人多以黍稷并言,而皆可以為長歟”。陳說是比較客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