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修誠的詩

馬修誠

今夜

今夜，這輛火車將駛出我的嘴

兩個更暗的月隱匿于夜狂想的暗紅發梢

鋼筋刺入我咯血咽喉，而愕然的汽笛靜止

它會從火車頭墜入血管之處升起一個春天

那抬起皺紋的城市，種植在我潰爛上顎

我抖落所有星座并喝下其中一顆最耀眼的隕石

今夜，風給予他們撕毀夜幕之力

推動！這輛火車囚禁灰色肺葉噴張地殼的力量

我腐臭骨骼焊接于髓根里暴怒的鐵軌

隨著那病熱呼吸，我聽見被深壓的礦藏

鳴響所有皮膚龜裂的疼痛

他們會因此以嶄新的死亡制造煤炭，就猶如

一座鋪向腎臟的花園，被血海中的泡沫

以及最清澈的風鈴聲勒緊

今夜，這輛火車將闖入他們破裂的指紋

我從脊骨佝僂處剔出兩枚多汁的骸骨

并把酸澀靈魂藏進他們囈語之匣

那面鏡子，在唇語吐露車輪之處

讓最黑暗的心石在他們吻里哭泣

透過傷口洞穴沉淀，所有即將沸騰的睡眠

倒向著從人世遲來的海鷗

我逐漸獲得這些低矮名字

盡管他們的獨角堅硬，而西沉之月碎裂成牙床

今夜，這輛火車已完整穿過我軀體的棺槨

她說

我無法從黎明走入那些煙霧，和白窗簾

她說

我無法從野貓失焦的瞳孔里找到

昨日

被藍色傷害的女孩

她說

我無法跨越熔化的鐵軌，和腐爛的火車皮

那些懸掛的電線是我的黑眼淚

她說

我無法在秋天穿上夜海棠的裙子

因為我的鎖骨親吻過禿鷹

她說

你不可能從幽暗的門廊里找到孤獨

你只能從黎明的煙霧里親吻囚籠里的手

我說

那些藏匿在街角里的眼瞼

索取你藍色的頭發

你無法向漂浮的塑料面具

泄露，在破碗里被烏鴉發現的糖果

我說

陽光是塞滿你淚腺的爬山虎

黃昏的皺紋鋪在胡亂延伸的車轍上

它會和飛鳥一起成為你遺失的睫毛

你有足夠的時間哭泣

當你收獲眾多

白色舌頭

我說

那些美麗的裙子，在你躺下的地方

我向禿鷹拋出所有的夢來換取一朵玫瑰

然后在你緊張的綠唇上

種下一個秋天

我會告訴守夜人去撕扯所有變藍的睡夢

來縫補你無法愈合的心臟

我說

城市看見我

在頭部與樓房之間

一個幾乎失語的標識，被注入

裂縫處照亮的

人類褶皺

我們可以開始剖開我們的脾臟

我們剖開所有城市倉促閃耀的白斑

黃昏

我們躲在磚瓦的影子里

敞開，心

薰衣草

我們未曾謀面——那悲傷又明亮的石頭

切莫向這腐爛時節的薰衣草里

鑿滿死亡

唯有卷過若晦暗撫摸的，這片花圃之掌

等待

我們掉入

蔓延于自身細紋里的一顆

水晶夏眠

我們擲出馥郁的名字，那遲來之淚重過夜

當所有花苞

都開出第一張傷痕累累的臉

你和我

騎上撒滿田野的碎銀河

一起憂郁地闖進

這星辰腫脹山脊的

紫睫毛

孤島：7/22

血的波紋

消逝如一只鹿，你醒來

我遞給你一座憂郁而沉重的孤島

沒有人，親吻我們

再如同一顆溫柔的鉛彈

沒有人，再把我們置身于那片被誤寫的

血石

沒有人，向著十字架延伸的觸角

裸露記憶的

半個左肩

僅只，為你

這片孤島上升，當你被眾多

泛藍的呼吸

接納

洞里淤積著睡眠，它們盤旋

盤旋

我們從地平線上升至眼球的背面

背面，黑色的淚水涌向

來世

來世，我們曾是

同一根扳機上的食指

點觸彼此

我們開始翻掘島嶼

那些睡眠

落入你銀質的聲帶

在巖床之外，海鷗不以秋天和影子為食

而夏天是躁動的闖入者

他身著黑白

高臥的水泵安慰生命以獵槍和雪

直到你嘴唇上停駐的蝙蝠

向著深藍的心臟爬去

我們三人結成夜的詞團

有時，島的彼岸會走來一個帶著紅色的人

他口中依然說著那些瘡痍的詞

“我，還有你，一片葉子呼嘯而過。”

我看見記憶的陰影緊縮

不再有“愛情路”下

聯接心與頭骨的洞穴，通向

重復視覺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