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法對水墨畫創作的意義

◇ 丁香陽

有人把中國畫片面地稱為水墨畫，顧名思義，它所強調的是元明以來中國畫對創作材料的側重。水墨畫是中國繪畫藝術的代表，經過漫長的發展和演變，其自身存在著極強的藝術特征。水墨畫的創作以水與墨為主，在作畫過程中，水和墨會共同留跡于畫面中，因此，“水墨”兼有材料和技法的雙重屬性。清代畫家張式在其著作《畫譚》中道：“筆法既領會，墨法尤當深究。”他認為：“畫家用墨，最吃緊事，墨法在用水。”另一位水墨畫大家石濤認為：“變于水，運于墨，受于蒙。”中國畫是水墨文化，水墨的“顏色”是作品精神的體現。因此注重墨法的運用，是展現作品主題及精神的重要方法。（林裕明《探析水墨畫技法在日本漫畫中的運用》）

一、水墨畫創作特征

水墨畫不同于水粉畫或者油畫，盡管都屬于作畫，但水墨畫并不像油畫或者水粉畫一樣注重排序，水墨畫的創作更注重空間布白，對空間關系的要求極高。水墨畫的創作非常講究意境，作畫者要懂得如何留白，呂鳳子在《構圖》中提到：“形在神在，形神是不可分的。‘寫形’就是‘寫神’，要以筑形來現神，二即一不可分。”這說明在水墨畫的創作中，作畫者需要掌握如何營造畫面的動勢，使之形成“氣局”。

此處可以用西方的油畫作為對比。一幅油畫要想構建出自己的畫面氣勢，需要注意用油墨勾勒出色彩和光影。比如油畫創作者中的代表性人物，巴洛克畫派的創始人卡拉瓦喬，他為后代的油畫風格創作奠定了一種明顯的色彩基調，即使用紅黑強色對比加大面積的黑影來凸顯畫面的史詩感。以卡拉瓦喬為代表的西方油畫創作中，油墨的用法一定要有鮮明的色彩對比。色彩調比越強烈，那么畫面的氣勢就會越恢宏。這也是在油畫的創作中，畫作不會存在留白的原因。

創作油畫，色彩一定要滿，這樣創作出的畫面才會好看。而在水墨畫中卻不能按照這種思路進行創作。對于水墨畫而言，創作者在作畫過程中不能太過依賴色彩，而是要通過墨法來展現出線條的粗淺，使之能和畫布的空白區域結合，讓畫面可以形成氣局。（鄭雅楠《中國畫筆墨技法教學探索》）在水墨畫中，畫面的氣勢依賴于氣局的建立，要通過對墨法的粗淺布置展現畫面的蒼勁之力。

油畫在繪制時使用植物油調和顏料作為創作材料在亞麻布上作畫，這種油墨的選擇讓西畫的畫面色彩非常鮮艷且立體質感強，但同時，用植物油調和顏料形成的油墨難以展現出線條感。水墨畫的墨分為實用墨和觀賞墨兩種，其中實用墨又分為松煙墨、油煙墨、朱砂墨、五彩墨、藥墨、貢墨、御墨等幾類。松煙墨是古代畫家創作水墨畫時的常用墨。這種墨以煙灰摻以動物骨膠搗制而成，特點是質細色潤，不像植物油調那樣油膩，在作畫過程中具有滲透力高、容易著色的優勢性。這使得水墨畫和油畫相比，其線條更容易勾勒。

在水墨畫中，除了朱砂墨和五彩墨外，大部分的墨汁，如油煙墨、炭黑墨都是相近的灰黑色，而且不少水墨畫的創作者往往只會使用單一的墨色，這使得水墨畫必須要通過另類的方式來展現出畫面的色彩對比。古語云：“墨有六彩。”這其實是說“墨”有六種表現形式，即濃墨、淡墨、干墨、濕墨、黑墨、留白這六類用墨方法，而通過對這六種表現形式的把握，水墨畫便能產生豐富的色彩變化，比如濃墨和淡墨就是指畫家對墨色的深淺把握，讓其形成比較，而干墨和濕墨則是注意毛筆在蘸墨時對水分的吸收，黑墨是指在濃墨的基礎上進一步加深畫面的色度，而留白是指利用紙上的空白和墨跡本身的黑色形成色彩對比。（劉世紅《國畫藝術創作中水墨技法應用的思考》）

水墨畫對墨法的考究可分為兩個階段，其一是磨墨，其二是用墨。磨墨是決定墨汁好壞的基礎，其手法必須慢、輕、穩。用力磨出的墨會太“燥”，無法讓水墨畫的線條顯出細致，破壞畫面美感。在磨墨過程中，畫家要秉承“慢工出細活”的原則，在這個環節中細致、均勻地研磨墨水，同時活動自己的手指和手腕，進行作畫前的預熱。而用墨是墨法中的另一個關鍵點。水墨畫最重要的表現方法就是線條，創作者需要懂得拿捏各類皴法，讓墨跡能與畫面互相搭配、表現及穿插，這樣才能讓作品有靈動感。在水墨畫中，線條的起落、粗細、轉折、飛白完全依賴于對墨跡的掌控，創作者要通過注意墨痕所形成的線條軌跡，才能在作品中展現出想要展現的韻味。

二、創新水墨畫創作的思路

在水墨畫作品中，線條飛動是最為重要的元素。當前的水墨畫創作受陳老蓮風格影響頗深，畫家常過度注重畫面結構，因此創作的作品缺乏靈動性和自然感。在水墨畫作品的創作上，結構是幫助在作品形成“氣局”的要素之一，但真正要凸顯出畫面的凝重、靈動、自然，就必須發揮出毛筆的性能，注重用墨技巧，通過飛白和漲墨等方法讓水墨畫的畫面有輕重起伏，使水墨畫作品能夠彰顯出空間感和立體感，使之具備更高的觀賞性。這里需要注意的是，通過墨法創作的立體感和常規畫作的立體感要求有很大的不同，常規的作畫，如厚涂、素描，其立體感都屬于三度空間，而墨法的運用讓水墨畫在具備三度空間之外，也產生了另一個特殊的四度空間屬性，即時間性。

在水墨畫創作中，除了空間感，時間性的掌握也是展現其立體感的重要標準。畫家需要利用墨跡的干濕特點來表現出細條的動態性，這樣才能讓人感覺畫作本身的生動、靈氣，而不是如素描等繪畫手法一樣的靜態。

水墨畫墨法的刻畫主要來自對漲墨、濕墨、濃墨、干墨、枯墨等步驟的節奏掌控。創作者通過將漲墨和濃墨進行協調，與之和枯墨形成對比。所以要想創作一幅優秀的水墨畫，畫面中的每一根線條都必須帶有明確的形體塑造意向。作者要注意對墨跡走向的把控，讓線條能表現出明顯的情緒感，而不是簡單的形體架構。水墨畫的特點在于畫中的神韻承載，線條、筆墨、布局都必須從如何展現畫作神態出發。作畫的技法可以有差別，但在精神上一定要明晰。中國畫創作寫意不寫實，色彩造型只是次要，能否傳達出作者的情緒表達、情感取向才是首要的。

水墨畫創作的難點在于其畫面的用筆太過單一，如前文所說，水墨畫的色彩對比并不強烈，同時也不像油畫或者水粉畫一樣喜歡將畫面用色彩塞滿。一些作者在作品創作中會習慣性出現勾線、曲線平涂的問題，這種做法會使得水墨畫彰顯不出輕淡墨色的區別，進而減弱畫面的意境和層次感。墨色是影響成畫質量的關鍵要素，墨法的運用主張由點到線，再由線到面。整個用墨過程需要創作者細細品味和斟酌。當代的水墨畫創作者慣用三段式蘸墨法，對墨色把控度較好的畫家則會使用兩段式蘸墨法，但具體到線條粗細和顏色深淡控制上，還是需要依靠畫家對墨汁干濕、焦濃、曲直等變化的掌握。古代的墨法，通常限于勾、點、皴、擦、染和吹云等幾類，而在近代，黃賓虹先生針對水墨畫的墨法分類提出了濃墨、淡墨、破墨、積墨、潑墨、焦墨和宿墨七種用法，其中潑墨法、破墨法是較難掌握的墨法技巧。潑墨法是指畫家根據畫面的需要，按照自己的作畫感覺和經驗，采取潑灑或者潑寫的方式將墨色潑到畫面上。潑墨法能夠有效展現出墨跡的隱現感、斷連感和渾滯感，但因為墨勢極難控制，因此在潑后畫家需要注意收拾。在當代，畫家在進行潑墨后會使用電吹風機、電熨斗使墨汁按照自己的預想進行暈化。而破墨法則和水墨畫的另一個部分“水性”有很大關聯。水墨畫是由“水性”和“墨性”兩部分組成，破墨法便是利用“水性”達到“墨破水”或者“水破墨”的效果。如畫家因為畫面某塊的墨色不夠，而在此上處的墨跡或者水上增加濃墨，利用水性來化開墨色，增加畫面韻味，這種技法就是墨破水。另一種水破墨，則是先畫墨塊，然后在墨塊未干時用點水或者勾水的方式將墨塊撞開，使之生成水墨淋漓相破重生的效果。水破墨和墨破水的選擇是依據作畫所用的材料，生宣則使用墨破水，而熟宣或礬絹則要采取水破墨。（王蕾蕾《水暈墨章—對水墨畫創作中“水性”與“墨性”的探究》）

在水墨畫作品中，作品的觀賞性體現在兩個方面：其一是畫面的點畫和結構空間；其二是墨色變化的表達。過去的水墨畫因為時代、技巧等各方面的限制，在墨法和毛筆特性的開發上顯現出了很大的不足，而在當代關于水墨畫的研究已經日趨成熟的情況，加上吹風機、噴槍等設備的幫助，畫家可以更好地掌握墨塊干濕、濃淡，所以也更應該注重對墨色的運用，要將墨法和用筆互相組合、相輔相成，使水墨畫作品可以在視覺效果上形成立體化的空間觀感。

包世臣在《藝舟雙楫》提到：“畫法字法，本于筆，成于墨。”著名美學家宗白華先生也認為，水墨畫的美感在于布白，在于通過跌宕起伏來展現作品之間的深沉格局。宗白華先生提到，在水墨畫創作中，墨和筆之間應該是彼此緊密的關聯體，墨從筆出，筆法鑄就墨法。當前的水墨畫創作慣用“濃墨法”創作，沒有注意用墨的節奏，水墨畫的藝術感只停留在線條上。而要在這之上獲得突破，畫家們就必須認識到毛筆和墨的重要性，注意因為行筆、運筆所用的力量和所保持的速度帶來的墨色變化，通過對漲墨、濕墨、枯墨等用墨技術的掌握，調整水墨畫的格局，讓水墨畫的造型更完善、更美麗、更有藝術觀賞性。除此之外，畫家在創作水墨畫作品時還要注意所用紙的紙質。紙質不同，墨色的變化也會不同。在創作水墨畫時，畫家首先要明確自己的創作特點以及紙張特性，生宣紙容易滲墨，元書紙不宜吸水，不同紙張的特點會影響到水墨畫作品最后呈現出的效果，而通過對紙張的良好把控，也能讓水墨畫作品更加渾厚有致、靈動自然。

[清]鄭燮 南山松壽圖軸 紙本墨筆 南京博物院藏

結語

水墨畫作品的創作應當結合時代不斷創新、不斷進步。畫家們要更注意對墨法的學習、對畫面飛白的運用，要讓整個創作更有靈氣、更加自然靈活，這樣畫出的作品才能展現出秀麗、渾厚等不同的風格，給藝術愛好者帶去更好的觀賞體驗。